第27章 魔教篇(番外兩則)(2 / 2)

“哈哈,不過你這輩子也沒做什麼壞事,臨了還做了一件大好事,閻王肯定讓你投個好胎,說不定現在你都轉世成親,孩子都有一群了,哦,不對,轉世是佛家的說法。”

其他人沒有任東來如此不要臉,想說的話都含在心裡,摸一把地上濕潤的泥土,閉眼感受著掠過楓葉的風和頭頂陽光的暖意,心裡的話也就夠說完了。

“行了,祭拜過了,也該談談正事了。你們應該也聽說了:前年,那位被稱作‘乞丐皇帝’的聖人駕崩,留在京師的靖王奪位,當今聖上,也就是曾經的顯王從江南發兵,奪回了帝位。”

當然,到底是奪回,還是搶走,那就是見仁見智了,反正史書上必然會維護顯王正統,畢竟勝者為王敗者寇嘛。

“顯王回京,‘大慶磐石’蕭將軍曾奉靖王詔書,攔截過顯王的車駕,好在顯王並不在其中,這才得以在京中親信協助下,悄無聲息地帶人進宮中誅殺靖王。但事後,當今對蕭將軍十分不滿,幾年來仿佛下令訓斥邊關的蕭家軍,如今更是下令要他回京述職,江湖傳言,這位新皇削了江湖勢力,又看到邊關匈奴近些年求和,想要和蕭將軍算總賬。”

任東來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如今江湖上風起雲湧、眾說紛紜,年輕一代的俠士熱血滿腔,若他們真的出手去救蕭將軍,我恐怕要出大事,當今怕是就要借這個機會,徹底鏟除武林勢力。”

雲心鳶抬眸看他,雲隨鶴也不做聲響。

任東來笑起來:“此事聽著和你們南疆無關,是吧?可若是朝廷有計劃發兵南下,殺蠻王,奪南疆,真正的一統天下呢?”

“他敢!”雲隨鶴這個暴脾氣壓不住了。

“他是皇帝老兒,他又有何不敢,再說二十年前算計過一遭,二十年後再動手也順理成章。隻是這一次,他彆想那麼容易,擺布你我了。”

任東來撿起幾塊石子,在泥土上擺起來,多年之後,再次召集當年的人,拿出自己“天機算儘”的計劃來……

……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儘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

往來江湖心酸事,都付笑談中。

紛亂永不休,新日換舊歲,一壺濁酒敬故人。[1]

#番外二:紅梅映寒雪

“你知道,百年前盛極一時,傳說可‘活死人、肉白骨’的活神仙藥王宗是如何覆滅的嗎?”

“因為大夫終究隻是人,並不是神仙,隻治得了病,卻救不了世間諸苦。”

“人,不可與天鬥啊,寒雪。”

王寒雪知道,人性貪婪,否則,當年為了救治百姓疫病而全員出山的藥王宗,就不會因為“九轉回魂丹”和“長生不老丹”等配方,被朝廷、江湖和富商們聯手算計,最終儘數覆滅。

最終一個藥王宗的外門弟子,留下了幾卷醫書,就死在疫病橫行的城中。在臨死前幾日,他依舊嘔心瀝血,想要解救城中受疫情之苦的百姓;他斷氣前心心念念的,不僅僅是自己和同門的死,而是藥王宗多年傳承的救人之術斷絕傳承。

可他既救不了同門和醫術傳承,也救不了那一城百姓。

那些達官貴人為了起死回生,為了長生不老,是可以做任何事的。他們殺了那一城的百姓,就為了找到每一個藥王宗的“傳承”。

那兩卷醫書,最後被百姓家的放牛兒郎藏在牛糞堆裡,才幸免於難。

因為那個大夫臨死前,拉著那家人的手,告訴他們,這是可以救千萬人性命的東西。所以,那家目不識丁,一輩子在黃土上刨食的莊稼漢,寧可死也不肯透露一個字。

他們不懂什麼聖賢的大道理,他們隻知要拚死保護這些能阻止疫病、能救千萬百姓的東西。

這兩卷醫書,成了藥王宗所剩唯一的傳承,時間流傳,到了他師父手裡,他師父又將本事教給了他,稱讚他是平生所見最有學醫天賦的人。

王寒雪並不覺得有多高興,就像他不覺得那兩卷古書有什麼難的。如果有哪個大夫看不懂,隻能證明他們都是蠢貨罷了。

他並不稀罕自己的“天賦”,他寧可用自己這天賦換兩條能走路的腿。他是先天殘疾,父母因此在寒冬臘月的天氣,將他拋棄在官道上,幸虧師父及時撿了去,才保下一條命。

正因如此,師父給他取名“寒雪”。

“雖然天冷了些,但我撿到你的地方,長了一株很漂亮的野梅,紅梅映寒雪,好看得緊,可見人這一輩子,雖然苦痛,卻也沒那麼糟糕。”

師父大概覺得他為人過於冷漠,即便治病救人時,也不帶絲毫暖意,平日裡更是連笑都不笑。

為什麼要笑?這世間又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他知道,師父一直在背後歎氣擔憂,怕自己死了之後,他會更加難過,也沒有人來照顧他。王寒雪覺得他師父想多了,他十幾歲醫術就揚名江南,聞名天下是遲早的事情,有這一身醫術,難道還擔心無人伺候生活起居嗎?

人的壽數皆有儘時,時間到了,師父還是走了。

王寒雪在師父靈前冷笑,越發覺得藥王宗的傳承無聊可笑。再如何鑽研醫術,該死的還是會死,就像那一城百姓,就算今日救下,他們也會在之後十年內在各種勞作和意外中死去。

死皮賴臉也要多活幾年有什麼意思呢?這人間又沒什麼值得留念。

師父走後,王寒雪依舊保持著之前的生活——給富貴人看病、彈琴、讀書。除了出診之外,從不曾與人交往。

直到任東來這個厚臉皮的家夥,某一天翻牆闖入他家躲仇敵,王不救坐在輪椅上,手拿一本古卷,抬頭瞥了一眼,就繼續看手裡的書了。

“唉,不就是拿了他們老頭靈堂上的水果,老頭又不可能坐起來和我搶,何苦浪費呢?”任東來十分欠揍地說道。

王寒雪:……你被打死也是活該吧。

任東來是個自信心和臉皮厚度都超標的人,他硬是三天兩頭來找人玩耍,王寒雪慢慢地也就習慣這家夥自說自話地闖進來,偷拿他家的好酒喝,給他帶來天南地北的各種禮物,甚至從蜀山派藏書庫偷來的各種古書。

“老王,出去走走唄,悶在莊子裡不難受嗎?”

“鬆手,那糕點下了藥。”

“老王,你真會開玩笑……嘔,你來真的……嘔。”

看到任東來蹲在牆角跟嘔吐不已的狼狽模樣,王不救難得彎起嘴角笑起來。

出去走走嗎?也許會遇到像任東來一樣有趣的人,他心想,也好,那就走走吧。

然後,他就遇到了那個一身紅裙似火的明豔少女——

他們見到的第一次,就是在賭場裡。

彆誤會,王寒雪並不愛賭,純粹是不長眼的夥計看他腿瘸了好欺負,這才半強迫把他帶來的。真覺得他身邊沒有護衛,就可以任人拿捏了?

王寒雪冷笑,手指間夾著一包粉末。

然後,那個像風一樣的女子,就一邊往懷裡揣銀兩,一邊推著他的輪椅奔跑而出,後麵跟著一群拿刀狂喊的賭場漢子。

王寒雪:確實和任東來一樣有趣……個屁!

少女叫紅梅,江紅梅,是個從湖南來江南闖蕩的俠女,之所以砸賭場的場子,是因為這群人強拉了她小師弟騙錢。

“以牙還牙,有什麼不對,我一看他們帶你過來,就知道你也是被騙來的……吧?”少女眼眸如星辰,穿著紅裙,就像一朵綻放在雪地中的紅梅。

王不救因眼前這抹鮮活的紅而愣了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無語道:“那也不是你推著我的輪椅擋刀的理由。”

“你這輪椅背不是精鐵做的嗎?瓷實。”

“……”

“喏,拿到的錢分你一半。”少女不由分說地把一半的銀兩推進他懷裡。

從那之後,她成了他如寒雪般白茫茫的生命中盛放的一朵紅梅。

她為他留在了江南,從此,他的醫館裡就多了不少無錢醫治的百姓。紅梅向來是女俠仗義脾氣,且從小舞刀弄槍卻不會做飯,卻為了這些窮苦人學會煎藥和煮湯做餅。

就像他不能理解百年前藥王穀為疫情全員而出的選擇,他也不太理解,為什麼紅梅會為了不相乾的百姓之事而憤怒、憂愁、高興,為他們做餅磨藥而把手都磨破了。

但他喜歡看紅梅鮮活地忙碌於眼前,帶著明媚的笑容,好像這世間一下子就沒那麼糟糕了。

紅梅留在江南的第二年,他在院子裡種了一棵梅花,就像他被父母遺棄那年,在官道上為他的繈褓擋住漫天風雪的那一棵。

“什麼時候請吃喜酒啊?老王,這回可彆再在我糕點裡下/藥了,不然我就去找嫂子告狀。”任東來不要臉皮地打趣道。

“滾吧,你!”王不救哭笑不得,臉上帶著自己也不知道的溫柔笑意。

然後,一切都在這裡截然而至。

那朵梅花落下了,被人強行摘下,揉捏過之後,隨意地扔在了汙濁的泥水中。

他的紅梅,他那蒼茫如寒雪般的生命中,唯一綻放的紅。他的世界,又剩下了一片乾淨而淡漠的白茫茫。

顯王的人找上門,告知他真相的時候,王寒雪沒有猶豫太久,就同意了計劃,沒幾天,就靠著那位貴人的安排,順利地和林琦搭上線。

他的演技並不卓越,但沒關係,他素有天賦,而且還有顯王的人幫襯。

他不僅要林琦和林宏死,不,那太簡單了,他要林氏嫡係全滅,要林家斷子絕孫!

他最終如願了,也倒在了林琦的手裡。林琦不相信他,給這老頭吃的東西,他自己也吃了。但沒關係,活著本來也沒多大趣味,無聊得緊。

他的眼前逐漸黑沉。

也不知道他死了後,院子裡那棵紅梅又有誰照顧呢?

君自故鄉來,可知故鄉事。

來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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