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身後名(1 / 1)

夏若蘭抱緊懷中顫抖著的小身體,手一下一下撫摸著那柔軟的脊背,給懷中人一些安全感。 借著這一下一下的動作,她那顆焦灼的心也平靜下來了。她這一路上都在糾結、焦躁。她覺得姐姐應該離夏家這泥潭遠遠的,好落得身後一身清淨,不再和這樣自私自利的一家人攪和在一起;可是理智上卻又清楚的知道,夏發的選擇是對的,不論是古代還是現代都講究落葉歸根,死後能葬進祖墳估計是對夏如蘭在天之靈最好的慰藉。 感受著懷中人的心跳,夏若蘭目光掠過已經老邁昏聵的夏家兩個老東西和那個兩個自我為中心的叔伯,她看到了二伯夏喜眼中的擔憂,堂兄夏哲眉間的愁苦悲傷;看到了向來隻會說酸話的二嬸柳氏一夜間變得憔悴蒼白;看到了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總拿鼻孔看人的長房堂兄夏海眼神閃躲,再沒有了之前不可一世的囂張氣焰。 手中摸著那木質棺材,心裡清楚的明白,僅僅憑借夏發兩口子手中的十來文是無論如何買不起的。 夏若蘭隱隱約約間好像觸摸到了這個時代的冰山一角。那些為了雞毛蒜皮的小利能爭到頭破血流、吵到老死不相往來,卻又能在遇見大問題時抱團取暖的血脈親人,正是這樣的年代裡的常態。 如果當初沒有夏若蘭的出現,他們能放任夏如蘭在家門口凍死嗎?答案是否定的。即使夏如蘭之後的日子苦不堪言、整日看著彆人的臉色過活,以後說不定還會被迫嫁給一個老鰥夫,但是他們絕對不會不管夏如蘭的死活。 夏若蘭突然間有些迷茫,她覺得就是這些人的自私自利、不管親人死活害死了沒有自保之力的夏如蘭,可是為什麼到頭來好像又是這些人能接受和包容夏如蘭的一切,給她最後的容身之所。 看著夏若蘭呆呆地站在那裡什麼動靜也沒有,錢大舅率先開口了,“如蘭的事情我們都已經知道了。” “如今再談你們對不對得起她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錢大舅寒聲說道,“我今天過來就是想聽聽你們打算如何處理她的身後事的。” 看到這一行人進來後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緊繃的夏老頭也鬆懈下來,叫上所有人和他一起進了堂屋準備繼續商量夏如蘭的身後事。 “如蘭丫頭之前畢竟是在彆人家做了個沒名沒分的伺候丫頭,過去不太光彩,我可以跟村裡爭去爭取,讓她在李家村選塊好地下葬。但是,我沒法保證能進祖墳,村裡的其他人肯定不樂意她進村裡的祠堂的。” 在李家村,隻有靈牌進了村裡祠堂的人才能葬進村裡祖墳,享受村中後輩上貢的香火。對於夏家這樣的外來人口,這些年雖說已經在村中立穩腳跟,但是想要讓一個名聲受損的姑娘進祖墳確實很艱難。 錢大舅也理解這一點,所以沒有強求。繼續和夏老頭討論壽衣、靈棚、長明燈、和酒席等其他事宜。 夏老太太期間插幾句不滿的嘮叨也被夏老頭鎮壓。 自始至終夏若蘭都低垂著頭坐在一邊,一言不發,好像她的存在無足輕重。 但要是真有人不把她當回事,那可真就是個24k純傻x了。這姑娘昨天才把自家祖父祖母連帶叔伯們全家罵的狗血淋頭,今天還能大馬金刀的坐在這麼嚴肅的會議上,那可真真是全憑實力。 沒看見夏家那個自命不凡的長孫夏海都在一旁老老實實的站著聽話呢嗎? 其實也沒有什麼繁瑣的細節好說,再加上夏家理虧,夏老頭多多少少都有些順著錢家大舅的意,提到的要求基本都答應下來,所以很快就都商量好了。 夏老頭見對方再沒什麼其他要求,準備吩咐自己的子孫出去照剛剛說的去辦事時,一直沉默的夏若蘭突然開口了。 “前段時間縣裡出了個關於孝子賢孫、賢妻孝女的評選,每個裡長手裡應該有兩個推選名額。你們去跟村長協商給姐姐爭取一個。” 夏老頭本來以為自己這個不老實的孫女今天總算放棄給自己添堵,沒想到最後還是給自己扔了個大包袱,而且大到差點把自己砸死。 他有些無語的看著自己孫女,這丫頭怕不是失心瘋了吧,居然有這樣的妄想。且不說一般人家沒有關係,能不能評上;就說她姐姐那不光彩的過去,還想做十裡八村的孝順典型?做夢都沒這麼美的。 夏若蘭卻很是平靜地看著眼前的老頭,“你們給村長裡長送送禮,走走關係,我姐姐那段經曆雖然不光彩,但她死得慘呀,很有轟動性和八卦性,隻要稍加美化,就是一段孝順的佳話。 當初為什麼賣身為奴?當然不能說是你們貪財把自己孫女賣了,換個說法,家貧自賣自身為了讓弟妹活命,或者為了讓重病在床的祖父有救命銀子自賣自身。 又為什麼被打發回來?你們要是不想被縣裡的老爺記恨上就不要提他也彆替孩子的事,直接跳過。什麼掛念爹娘、擔心弟妹,又或是覺得身份不光彩影響叔叔前程。 至於為什麼自殺,嗬,總不會是因為祖母貪了她的活命銀子絕望之下自儘的。那應該是什麼呢?讓我想想啊,那就應該是回家後遭遇村裡的流言蜚語,覺得自己過往經曆不光彩而自卑,然後影響了堂妹的婚嫁,心裡覺得十分愧對家人,悲傷絕望下為了家人今後的生活能夠擺脫自己這個汙點,一時想不開自殺了。” 說完這翻夾槍帶棒的話後,夏若蘭很是自然的看著夏老頭的眼睛,“祖父覺得如何呀?” 夏老頭還沒有從夏若蘭劈頭蓋臉的夾槍帶棒中回過神來,倒是錢大舅覺得這一說法可行,如蘭丫頭沒有生前的體麵總得給她掙個死後哀榮。 劉文在一旁聽著夏若蘭那的一番話深深被震撼到了,誰說鄉下人都是土鱉的,這一番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粉飾太平的話簡直震撼到他了。這段位絲毫不比朝堂諸公差啊,那些文人的筆杆子也就這樣了,果然不能小看女人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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