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說宵禁什麼的,當朝次相的車架誰敢攔?
而名醫國手休息,那就更不是事,不能去攪擾皇上的清夢,難道還攪不了其他人嗎?
等高拱回到府中,人幾近昏迷了,嚇得在次相府上等消息的刑部尚書葛守禮險些和老友躺在一起。
所幸,國手名醫先已到了,一眼便瞧出次相這是怒火攻心,一邊下針,一邊讓帶來的藥童去按吩咐熬藥。
國手,不愧是國手,幾針下去,高拱就從快要昏迷的狀態蘇醒了過來,雖然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提不起力,但不影響說話什麼的了。
國手知道次相有話要與刑部尚書說,起完銀針後,就退出了房間。
“肅卿。”葛守禮上前,見高拱想要坐起,隻能在高拱身下墊高,成半躺半坐的狀態。
高拱呼了幾口氣,稍微平複了澎湃的心跳,“與立(葛守禮字),完了,全完了……”
高拱講述了自己才剛到玉熙宮門前,就見張居正幾人出宮,和聖旨誅孔的內容。
這下,輪到葛守禮有些急火攻心了。
軍政分離那事還沒解決,轉頭又來了個褫奪衍聖公爵,永封衍聖公府,衍聖公斬首戮屍,連骨灰都要揚入大海。
剉骨揚灰,剉骨揚灰啊!
至聖先師在上。
皇帝老兒怎麼能,怎麼敢啊?
經曆過急火攻心的高拱,看出了葛守禮狀態不對,連聲喊道:“與正!與正!與正!”
葛守禮咬破了舌頭,鮮血的鐵鏽味使得他逐漸回過了神,沒有重蹈老友覆轍躺下,嘴角溢出絲絲血漬,再張開嘴,一上一下的兩排牙,都沾染著血。
猩紅大口。
“肅卿,你多休息,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葛守禮轉身就走。
言辭、行動的決絕,讓高拱意識到老友可能要做傻事,連連呼喊著葛守禮的名字,掙紮著想從床榻上起來,可渾身無力,徒勞罷了。
……
京師南城有條與棋盤街平行的延壽街,街北口西側是座遼代所建,國朝正統年間重建的延壽寺,寺西南角不遠處,就是山東濟南會館所在,會館始於國朝,京城的會館,多為同鄉縉紳和科舉之士居亭聚會之處。
葛守禮是山東在京官員中職位最高者,也就成了濟南會館的當家人,時常約人到此來聚,敘述同鄉情誼,偶爾還慷慨解囊,解決同鄉困難。
葛守禮,在山東縉紳、科舉士人中,聲望甚高。
於是,當葛守禮召見為了來年春闈,提前進京的同鄉時,於會試的舉人們紛紛前來。
山東,曆來是科舉大省,於會試者,常在二三千人上下,這要是再等幾個月,偌大的濟南會館,席位都不一定夠坐的。
午時三刻,濟南會館中人滿為患,上千名身著藍袍士子服的山東舉人齊聚一堂,高揚著同鄉之情。
無數會館奴仆穿梭在雅間、大堂之間,端著菜肴,送著美酒。
舉人們推杯換盞間,熱鬨非凡。
嘉靖三十二年山東鄉試解元郭四維喝的有些醉了,乾脆站了起來,開言道:“要說吃,還是咱魯菜,那些什麼金陵財、淮揚菜、蘇錫菜,比起咱魯菜,統統不在話下,了。燜、燉、煎、炸、蒸、炒……我就想問,還有誰?”
“說的好!”無數山東舉人拍手叫好。
大堂裡的熱鬨,被樓上雅間裡的山東官員儘收眼底,葛守禮夾了一塊鮑魚片,放在嘴裡慢慢嚼著,“人心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