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呂芳被打入詔獄,風吹草偃都倒向了陳洪一邊。
昨夜呂芳被密詔回宮,在黃錦刻意吩咐下,陳洪直到早間才知道這個消息。
陳洪恭立在司禮監外院門口,當值的,不當值的,凡是在司禮監當差的太監都聚集在外院內,黑壓壓地跪了一地。
很快,兩個小太監領著,黃錦攙著呂芳回來了。
“乾爹!”
陳洪望見呂芳,隔著老遠,一撩袍子跪下了,情深意切地喊道:“您老可回來了!兒子可想死您了!”
說著,陳洪還擠出了幾滴眼淚。
“老祖宗安好!”滿院子黑壓壓的人頭發出這聲問好將頭頂的雲都震散了。
呂芳站在院門口,向裡麵望去,向陳洪望去,道:“是啊,你是想我‘死’啊。”
勘破了生死的呂芳,對陳洪的惶恐視而不見,冷著聲調道:“而你們這群狗奴婢,心裡也在想著我‘不能安好’吧?”
能進司禮監的太監,基本上都屬於呂芳的乾兒孫,這半年多的時間,呂芳看透了這些人,又得了萬歲爺的令,就懶得再虛與委蛇了。
陳洪知道呂芳心裡的憤怒,也發了狠,猛地一頭磕在了地上,青磚無恙,但陳洪卻已頭破血流,短暫的發懵後,再抬起頭,已然血流滿麵,不知是疼得還是怎麼著,陳洪聲淚俱下道:“兒子們和孫子們日夜惦記著乾爹,聽說老祖宗回了,便都一股腦自個兒全來了。
兒子知道,乾爹還在為我們這群不孝的兒孫生著氣,但聖怒之下,兒子們和孫子們不敢冒犯聖顏,生怕為乾爹招來更大的禍患。
但從乾爹下了詔獄,兒子是日夜不停地為乾爹祈著福,盼望著乾爹早日能從詔獄出來,能回到內廷裡,繼續教導我們這些不成器的兒孫。
千錯萬錯,都是兒子的錯,乾爹要是怪罪,就罰兒子吧,兒子就是被乾爹打死,也沒有絲毫怨言。”
黃錦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了不屑。
陳洪這番話破綻實在太多,在新安江水患時,聖怒的確滔天,朝廷、內廷就沒有人敢在聖前提及。
後來新安江水患解決,淳安縣重建,嚴嵩、嚴世蕃伏誅,徐階被逐朝,萬歲爺再多的怒火也發泄的差不多了。
可陳洪呢?
整日裡在內廷裡鏟除異己,連伺候萬歲爺的時候都沒幾回,醉心於權力中,哪曾想起過獄中的乾爹。
至於“祈福”的事,黃錦倒是聽說過,但與陳洪所說有幾分差異,在陳洪私邸裡,是有和尚在祈福不假,但那是陳洪找來祈求蒼天讓他早日掌印的,祈福儀式中,祈求乾爹早死還有可能,絕無可能祈求乾爹安然歸來。
這麼假的表演,連黃錦都看得出來,更何況是呂芳,冷笑道:“是嗎?”
“回乾爹,是。”
“那我怎麼聽說,在我下獄後,內廷中人就對你統一改了口,把“二”字拿了去?”呂芳展露出殺意。
掌印四十年。
近些年的修身養性,讓許多太監都忘記了,皇上初登基,與朝中文官鬥爭時,司禮監一直是衝在最前麵的。
嘉靖三年七月那場左順門扶闕哭諫,旁人誰都不敢聽旨行刑,是他親自行的刑。
那一日,杖斃十七名文臣,震撼了整個大明朝廷。
能登高位者,本性皆是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