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夜。
玉熙宮賜宴。
聖上特準朝官陪宴。
距離戌時還差一刻鐘,此時禁門闊大廣袤的閱兵場上,到處都是趕來王宴的各部官員。
“文官到此下轎,武官到此下馬”的石碑南邊也黑鴉鴉一大片落著轎子,擺得煞是齊整。
閱兵場上官員們,或同年科名不同衙辦理的,有拉線認同鄉、同年的,或找彆的部衙門司官拉到背處說事薦人的,三三兩兩五七個人湊在一處。
有的大說大笑,有的竊竊私語,有的望闕沉吟,有的顧盼尋友,簪纓輝煌,翎羽交錯,到處都是來來往往四處亂竄的官員,足有上千的人。
內閣高拱、胡宗憲、李春芳趕到禁門外,張著眼尋了一會兒,才見玉熙宮殿邊長跪著一溜的人。
領頭的像是遼王,高拱疾走過去瞧,還真是遼王打頭,並排跪著楚王、秦王、晉王等親王。
在滿場大小官佐中,三十六個最尊貴的人獨獨奉特旨“跪候”,部院小官倒可以隨意活動,因此親王們無不麵帶慍色。
布置完王宴場地的陳以勤,遠瞧的同儕的到來,便走了過來,道:“元輔、汝貞、子實。”
高拱朝著跪著的親王們努力努嘴,道:“逸甫,這是怎麼回事?”
“還是城門前的事,諸王違背了太祖高皇帝的《皇明祖訓》,聖上降下特旨,命王爺們跪到開宴之時。”陳以勤答道。
高拱恍然。
沒有犯錯,沒有特旨,親王們到玉熙宮門前,頂多望闕一叩頭,哪會這麼認真和老實。
李春芳近前來,壓著嗓子道:“聖上有什麼旨意?詔千官陪宴是為什麼?”
“沒有旨意,也不知何故。”陳以勤難得心裡亂糟糟的。
他現在最怕這上千名官員在王宴上一窩蜂兒起來反對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諸業官營,攪了聖上宴請諸王的心思,惹得聖上龍顏震怒,內閣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有個昏庸無道的君王,是內閣的不幸,但有個英明神武的君王,內閣也會覺得棘手。
聖心似海,難以揣摩。
尤其是高拱,沒有張居正這個內閣首揆在前麵頂雷,萬一君臣間大反目,他這個當朝次輔就要挨雷劈了。
李春芳還要往下說,就聽得禁門內鐘鼓之聲大作,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兼東廠提督太監陳洪、司禮監秉筆太監黃錦各率一隊太監,左右小跑出了禁門。
便聽裡頭傳出了“宴啟——”的傳呼。
廣場上頓時肅靜下來,脫班離位的官們腳步橐橐,寂然回班跪下,這下,跪候的親王們就不再顯眼了。
高拱一眼瞧見司禮監掌印太監呂芳從禁門由太監們前呼後擁地出來,手裡還端著一方明黃色的綢子,招呼道:“都跪吧。”
諸王、千官都跪,內閣獨站著總覺得不妥,胡宗憲、李春芳、陳以勤便也跪了。
呂芳健步走到禁門正中站定,望著黑壓壓的人,朗聲道:“有聖旨!”
“萬歲,萬萬歲!”
所有親王、官員一律伏下身子山呼。
“萬歲爺已經設宴。”
呂芳悠長穩重的話語響徹禁門前的廣場,“著六部九卿各率司員,由裕王朱載垕率奉天諸王,由禁門入殿飲宴,餘者殿外飲宴,欽此!”
“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