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拷問。若是人人都無欲無求,誰會去燒香禮佛?
學之有用?
學至無用!
張元大真人和道門中人還在思考,圍觀百姓先熱鬨起來,他們花錢費力,是為了求神仙庇佑的,現在“神仙”要讓他們,什麼也彆想,什麼也彆求。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狗日的,退錢!
……
儒教攻擂成功。
佛門、道門守擂失敗。
遵照規定,三方辯論主事閣老的高拱,當著所有的人,擬了道毀去半數道門、佛門的奏疏。
讓儒釋道三教大宗師、大法師、大真人都落了名姓,以作實證。
隨後,上稟了玉熙宮。
這道滅道、滅佛奏疏。
也成了第一道由尋回的傳國玉璽加蓋諭令全國的奏疏。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八個篆字,仿佛是上天的意誌,死死地鎮壓住道門、佛門。
敕令兩京一十三省衙門,拆去地方一半道觀、寺廟,焚去半數神像、金身,勒令半數道人、和尚還俗。
由地方錦衣衛督察,凡是有違逆者,殺無赦。
此旨一下,佛門、道門哀嚎遍野。
天下要拆寺兩千三百餘所,還俗僧尼一百二十六萬五百人,拆招提、蘭若兩萬餘所,收膏腴上田數千萬畝,收奴婢十五萬人,編籍給田賦民。
天下要拆觀九百餘所,還俗道士二十萬六千三百人,拆野社、淫祀九千餘所,收膏腴上田上千萬畝,收“仙奴”十二萬人,編籍給田賦民。
沒錯。
佛寺中有奴婢,道觀中有“仙奴”。
私籍奴婢的出處基本是集市販賣。
販賣又區分為自願賣身為奴和劫掠販賣。
前者基本屬於是家境破落、生活拮據、為了生活而甘願賣身為奴者。
後者基本屬於是以倒賣良人為奴婢,這種行徑是違反大明律的,朝廷是嚴令禁止的,但仍有良人屢被販賣。
而佛寺、道觀獲得奴婢(仙奴)的方式,有兩種,一,是集市買賣,二,是達官顯貴贈予。
佛門、道門,雖是清淨之地,但前者有女尼,後者有“女冠”。
這些奴婢、仙奴,存在的原因之一,就是負責女僧人、女道人日常起居。
尤其是上層有地位的女尼、女冠,不僅享受朝廷的供給,還有達官貴人的饋贈供養,生活豪奢,呼奴喚仆,儼然是“女兒國”裡的統治者。
此中多有齷蹉,道門大真人、佛門大法師為之掩麵,而不願再提。
道門、佛門在辯論中丟的臉夠多了,朝廷也沒有再窮追猛打。
至於從儒門士人流傳出的傳說,就不在朝廷管轄範圍之內了。
文人,多嘴碎。
真正的道藏、經文,大都藏在大觀、大寺中,錦衣衛“請”大真人、大法師傳書回去,焚去道藏、佛藏。
道藏九十八部,要焚去四十九部。
佛藏五千四十八卷,要焚去兩千五十四卷。
錦衣衛,從大年初一就不得閒。
第一場三方辯論以儒門速勝結束,而第二場的時間,由欽天監擇良日,定為了正月十五,上元佳節。
這是不打算讓三教中人過個好節了!
道門大真人、佛門大法師先後離去,儒門大宗師也去慶祝了,但今日以一敵二獲得完勝的錢德洪,卻留了下來,走向了高拱,道:
“高相!”
這一句稱呼。
讓清場的六部官員齊刷刷側目而視。
這聖人門徒,不但嘴皮子很厲害,也很會做人啊。
高拱的心坎被擊中,露出了笑,道:“錢大宗師。”
高拱有兩位老師。
李麟山、賈詠。
李麟山是高拱入仕前的恩師,賈詠是高拱入仕後的恩師。
李麟山以中憲大夫都察院右僉都禦史還了鄉,至今尚在。
而賈詠,這位昔日嘉靖朝的內閣閣老,卻在嘉靖二十六年時早早離世,葬於南塢之陽。
李麟山、賈詠,都是儒教中人,曾經也都是儒家的中流砥柱,高拱,也算是儒教中人。
錢德洪以儒家大宗師身份前來問候,高拱不能不給麵子。
“草民有一事,想請高相幫忙。”
“錢大宗師但說無妨。”
“請高相代為引見一下,我想見一見元輔。”
“錢大宗師說笑了,您與龍溪先生(王畿)師出同門,同赴殿試、同年進士及弟,都曾是“王學教授師”,代聖人掌管門戶,情同手足,元輔乃龍溪先生徒孫,也是您的徒孫,您想見元輔,傳信過去,元輔就會馬不停蹄來見您,又何須我的引見?”高拱打太極道。
稱呼,是受下了,但事,卻沒打算辦。
附近豎著耳朵聽的六部官員,嘴角微微抽搐,不得不說,當今內閣和嚴嵩內閣,有個很大區彆。
嚴嵩內閣,因為有嚴世蕃在,是明著不要臉,而張居正內閣,閣老個個話說的好聽,可底子不要臉。
錢德洪彆說傳信給元輔,就是親自到相府求見,八成也連門都進不去。
聖上有心覆滅三教,元輔那“權利熏心”的,會避一切嫌。
“我有恩師親筆《瘞旅文》,想贈予高相。”錢德洪並不意外,直接開出了價碼。
恩師王陽明的多數著作,手劄、親筆,都在錢德洪手中,拿出一篇,還剩很多。
高拱心中一動,眼睛跟著也亮了起來,《瘞旅文》是陽明先生謫居貴州龍場驛期間,目睹了吏目一家三口暴死異鄉,他與吏目主仆素昧平生,但情有所通,心有所感之筆。
這一篇祭文親筆,價值不菲,是當之無愧的傳家之寶。
到底是“老先生”,手裡的好東西就是多啊。
“我正好也有事要去求見元輔,若是錢大宗師不嫌棄,就隨我同行,大宗師,請與我同乘,弟子有學問請教。”高拱應了下來。
邀請錢德洪上了自己的轎子,朝著相府方向而去。
留下六部官員在清洗血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