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張居易是必須要死的。
這不僅能折斷朝廷所有想伸向軍方,試圖撈取戰功的觸手。
而且,朝廷、軍方也需要一個人的死,來宣告決裂。
元輔之弟,再合適不過了。
……
次相府。
是一座三進四合院。
亭台樓閣、假山名石、小橋流水,雖不是多華麗,但也有幾分江南園林的意味。
這天用過晚飯,高拱背手在院中漫步,管家高福匆匆走了過來,遞上一張拜帖。
名曰:邵芳。
高拱仔細回憶了過往所接觸的人,或當朝名人,全然沒有什麼印象。
成為內閣閣老後,高拱就謝絕閒雜人等的拜訪,但這道拜帖,竟被高福呈遞上來。
“老爺,有重禮,《何陋軒記》。”高福小聲道。
《何陋軒記》,這是陽明先生在龍場悟道之時所書的草書作品,也是其傳世書法作品中尺幅最長的草書墨跡。
這件手書在聖人手下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貴的幾篇手書之一。
拜謁者持聖人手書作禮,隻為求見高拱一麵,難怪管家不得不呈遞這名為邵芳之人的拜帖。
高拱撚須沉吟良久,大概猜出了此人背後的人,緩聲道:“此人可說些什麼?”
能隨便拿出聖人手書作禮的,普天之下,也隻有那位大宗師了。
正月初一,他和元輔聯合,糊弄忽悠了錢德洪,讓其什麼也沒有得到,什麼也沒有打探出來,還白賠了聖人一篇祭文。
看來,錢德洪是琢磨過味了,距離第二場儒釋道三教辯論越來越近,為了儒家道統,難免有些心急。
但卻沒有再親自出麵,畢竟,臉丟過一次就可以了,推出了個代理人來。
“說是為閣老解心憂而來。”高福原話複述道。
“哦?”
高拱來了興趣,儒家這是換打法了,淡笑道:“領人到花廳來見。”
“是。”
不一會兒。
就見一身著便服的人,在高福的引領下進了高府的花廳。
“參見次相。”邵芳鄭重行禮道。
高拱坐在主位,一動不動,吩咐道:“上茶。”
沒有讓座。
邵芳隻好站著,但麵上卻沒有尷尬之色,謝過後接過了茶,卻沒有飲用,就那樣端著,道:“不知次相對內閣首輔大臣可有展望?”
高拱發出一陣咳嗽聲,眼睛望著邵芳略有不善,內閣爭鬥,從來都是擺在明麵上的。
這天底下,還有誰不知道他對內閣首揆之位覬覦已久。
這人,總不能以一篇聖人手書來調侃打趣他的吧?
邵芳明白了,再不展露底牌,就要被下逐客令了,笑道:“如果次相有意,草民願助您一臂之力。”
高拱沒有相信,也沒有不相信,就那樣看著他的表演。
推翻一位內閣首輔大臣,儒家當真是敢想。
“草民以為,元輔的權勢有二,一,是實掌的吏部,二,是聖上的眷寵。”
邵芳仔細分析了張居正的權勢來源,兩京一十三省的人事調動權力,和來自宮中的信任,繼而道:“草民不才,願為次相解決二者,甚至,讓二者歸於次相。”
高拱眼睛微眯,有意思,越來越有意思了。
儒家,要正式乾涉朝政、宮務了,要奪一朝元輔的權柄。
“草民與吏部尚書楊博大人有舊,願從中牽線,使之與次相一見。”
邵芳亮出了底牌,胸有成竹道:“草民與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兼東廠提督太監陳洪公公也有幾分交情,願從中搭橋,使之與次相一見。
草民與朝中多位大臣是熟識,願為次相效犬馬之勞。”
高拱動容了。
吏部,一直被張居正視為權力自留地,不斷往朝中要職安插門生故吏,以此來增加權勢,擴大在朝中的影響力。
如此重要的地步,其吏部尚書,張居正也是經過慎重考慮的。
那楊博。
是嘉靖八年進士,在朝三十餘年不倒,兵事功勳卓著。
甭管誰當首輔對他都恭敬有加,連聖上也時常讚許他,即使巨奸嚴嵩父子把持朝政時,小閣老嚴世蕃也時常討好稱讚他:嘉靖朝三大才子,除我之外閣下必是其一。
但這人異常低調,哪怕聖上多次暗示,楊博卻屢次拒絕入閣拜相。
以如今來看,楊博沒有入閣,這一點上非常的聰明,避開了不少朝廷漩渦,有效地保護了自己。
嘉靖四十年及以前的內閣首輔都沒有好下場,張熜、夏言、嚴嵩,下場一個比一個慘。
靠著真本事,靠著左右逢源,楊博過得非常滋潤。
當初嚴黨、清流鬥爭激烈時,楊博和其晉黨成員,也是雙方拉攏的對象。
楊博是山西人,與晉商多有來往,但在晉商覆滅時,楊博和朝中其他山西出身的官員都與晉商進行了切割。
人人都說朝廷中門戶林立,首輔黨、次相黨,各種門戶,但晉黨,永遠是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
楊博在朝廷搖擺了幾十年,張居正將吏部托付給他,就是看重楊博不會倒向其他勢力。
現在,這邵芳的話,顯然要顛覆所有人的認知了。
儒家、楊博不知怎麼勾搭在一起,要擇一人而侍。
不得不說,高拱心動了,要能獲得楊博和晉黨的支持,他就相當於獲得了朝廷六部最重要的兩個部,吏部、戶部。
人事權、財權,全在手中,架空張居正,不是太過困難的事。
要是再與內廷建立聯係,能隨時獲知聖上喜怒,內閣首揆之位,也就不遠了。
侍君,侍君,侍的不就是喜嗎?
聖喜時覲見,聖怒時退而不見。
雖然高拱厭惡諂媚逢迎,但為了元輔之位,暫時的委屈也是可以受的。
高拱指了指堂上的座椅,道:“坐下說。”
“謝次相!”
邵芳落座。
一場針對內閣首輔大臣的秘密計劃展開,但誰都沒有想到的是,中原、草原竟然成了聯動,山雨欲來之勢悄然而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