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打狗欺主,官狗狗官!(1 / 2)

到朱厚熜時,大明朝已傳了第十一帝。

奉帝命辦事的太監被圍攻了,何況是矛頭直指司禮監,這真是前所未聞的事。

雖然太監隻是閹人、奴婢,但到底仗著皇帝的勢,口銜天憲,便是如皇帝替身的存在。

“打狗看主人”,那句話用在這裡再恰當不過。

內閣閣老、六部九卿大臣覲見參劾,這件事鬨大了很可能立時掀起一場宮廷劇變!

再化小也會有一場雷霆暴雨,受天譴的,要麼是外朝,要麼是內廷,外朝、內廷魚死網破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一切,都要看呂芳,這個司禮監掌印太監,與聖上最近的人,如何做出反應了。

內閣的大動作,東廠沒理由不知道,剛從遼東鎮淩遲了高淮的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兼東廠提督太監黃錦,也早就將國朝重臣聯袂覲見,正在前來玉熙宮路上的消息報給了老祖宗的呂芳。

呂芳十歲進了興王府,在朱厚熜是興王世子時,就侍奉在朱厚熜左右,即便王府中無算,嘉靖朝多少年,呂芳就在這座紫禁城八卦爐裡煉了多少年,熬到這個年歲,爬到這個位子,身上每根汗毛孔都變成了心眼。

不過,呂芳從頭到尾什麼都沒做,兩京一十三省搜集那些礦監稅使太監罪證時,也沒有乾預或阻止。

東廠是落寞了,但不是死了,如果展開行動,不知會有多少“倒宦”的朝廷命官吃不了兜著走。

可是,呂芳隻當做什麼都不知道,麵對外朝合力向內廷、向司禮監射來的箭,袒著胸,露著懷。

但是,裝糊塗的人,不能一直裝糊塗,那樣就是真糊塗了。

二十多年了,每遇朱厚熜打坐,呂芳便都靜侍在旁,給紫銅爐裡添檀香,給神壇上換線香蠟燭,為神壇香案,包括地麵揩拭微塵,都能運步如貓,拈物如針,一身如在水麵行走,微風不起的功夫,就連黃錦也還差些不少的火候。

可今日,呂芳突然功力大減,連新到玉熙宮奉禦的太監都不如,這時正在神壇前揭開紫檀香爐的爐蓋,剛添了香,合爐蓋時,竟前所未有地發出了當的一聲脆響!

朱厚熜的雙眼倏地睜開了,斜向呂芳。

呂芳徐徐跪下了。

“這一月來,你已經是第三次擾朕的清修了。”

朱厚熜望著他,淡淡說道:“呂芳,你心裡在害怕什麼?”

呂芳叩首,輕碰了下地麵,道:“回萬歲爺,奴婢在萬歲爺身邊什麼都不怕……回萬歲爺的話,奴婢知錯了。”

朱厚熜的目光閃了一下,望著垂著頭不敢抬起的呂芳,似在感覺什麼,接著閉上了眼,問道:“偌大的內廷,覺得力不從心了嗎?”

“是。”

呂芳跪在那裡,答道:“回萬歲爺,奴婢肉體凡胎,內廷二十四衙門,窮奴婢之心力,也難以為濟。”

內廷的事情,某種程度上,比外朝還要繁瑣。

畢竟宮裡的人,聖上、皇後、皇貴妃、妃嬪等等,全是他們的主子,司禮監權勢再大,也終究是奴婢,一丁點兒都不敢讓貴人們不滿。

而外朝臣子,縱使再不和,就如元輔張居正、次相高拱,彼此的提防比仇人還重,但誰也奈何不了誰。

內廷之中,步步薄冰,步步驚心,無時無刻不得小心行事。

但作為“內相”,呂芳除了小心侍奉主子,常伴聖駕後,還有諸多事情要做。

外事有批答奏章、傳宣諭旨等事。

內事對太監的管理,更是涵蓋方方麵麵。

尤其是選用製度,大明朝規定,凡自願閹割要求成為宦官者,事先必須得到官府的批準,且規定,一家四五個孩子以上,才能願意將其中的一個孩子閹割,由郡縣衙門登記造冊,待收補之日選用,嚴禁私自閹割,一經發現,課以重治,甚至為了加大禁止私自閹割的力度,附規定鄰居知而不報者,一並治罪。

但這些規定,卻很難施行下去,如果不是家中實在過不下去,誰會願意閹割自己的孩子,本就是苦難之人,再加以苛責,那豈不是顯得朝廷毫無人性?

所以,在按規定報名就閹、候補收用者之外,曆朝曆代的朝廷,都還大量直接錄用了那些不符合規定而私自抵京的自宮者。

在洪武年間,內廷宦官的錄用事務主管衙門為禮部,但隨著司禮監地位的不斷提高,錄用宦官事務,逐漸由司禮監會同禮部辦理,最後,由司禮監獨自辦理。

人的數量,不一定決定權力大小,但能滿足人心對權力的渴望,曆代司禮監都在想方設法增加宦官人數。

遇到豐年,內帑豐裕,加點人,遇到災年,百姓窮苦,加點人,不豐不災,祈個福,加點人,這玩意兩頭堵,曆代司禮監不是在加人,就是在加人的路上。

就連呂芳在執掌司禮監的初期,也熱衷於往內廷裡添人,到今嘉靖四十一年,內廷十二監四司八局,一共二十四個衙門,雖不似傳說那般有十萬之多,但也有兩三萬人。

如果再加上內府供用庫、司鑰庫、內承運庫、廣盈庫、廣惠庫、廣積庫、禦酒房、禦茶房、牲口房、刻漏房、更鼓房、盔甲房、林衡署、織染所、安樂堂等等,閹割的、沒閹割的宦官,又要加個兩三萬人。

這些還僅僅是在京城的,彆忘了此次外朝總攻內廷的突破口,是那些被外派出去的宦官,織造局、礦業司、河道衙門等等,主管太監和那些隨從太監,再添兩三萬人也沒有什麼問題。

還有一些其他的人,內廷說有十萬之眾,這不是句假話。

呂芳是個親力親為的人,這麼多人的管束、獎賞、病老喪葬等事,了如指掌不可能,但都會過目。

以前司禮監五大太監,在呂芳以外,有黃錦、陳洪,石義、孟衝四位秉筆太監。

石義、孟衝,在嘉靖四十年初就死了,陳洪也死在了這嘉靖四十一年初,偌大的司禮監,就剩呂芳、黃錦兩位大太監。

呂芳、黃錦既要伺候聖上,又要解決內廷諸事,呂芳是恢複年輕了,但不是會分身了,慢慢地,力有不逮了。

權力雖好,但肆意生長的權力,超出了呂芳的控製範圍,就不好了。

去年、今年,內廷出了太多的事,東廠輝煌不再,江南織造局、浙江礦業司、遼東礦監……呂芳怕了!

這便是呂芳坐視外朝攻擊的真正原因,宦官人數必須削減,即使削減的人裡麵有他這位司禮監掌印太監,也要削減,不然,再往前走,就是萬丈深淵了。

“難為你了。”

聖音感歎了一聲,便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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