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人屠誕生,儘成塵埃!(2 / 2)

楊鶴心神俱震,顫聲道:“主將,此計或折壽無數!”

在戰場上,無論麾下將士殺再多人,幾萬人,幾十萬人,幾百萬人,作為將軍他都不會覺得有什麼,再多的罪孽、業力,均分到所有將士頭上,都承受的住。

但水攻、火攻不同,此等有傷天和的計謀,萬千罪孽、業力,皆由施計者一人承擔。

丁啟睿哂然一笑,道:“我們,哪還有什麼壽數啊。”

楊鶴、陳奇瑜如遭雷殛。

是啊。

他們以戴罪之身出海為國征戰,朝廷就為他們定好了回國的方法,那便是馬革裹屍。

他們隨著主將熊文燦,收複馬六甲海峽,奪得果阿、達曼-第烏兩個港口,除了力戰殉國的熊文燦追贈侯爵,遺體被接回大明朝外,其他將校連丁點封賞都沒有。

在將校們不解,為之不滿時,他們總說有大功在,回國之時,聖上必有重賞來安撫將校們。

但安撫的了彆人,又怎麼能安撫了自己的心,想要回國,唯死而已。

寶船艦隊正在趕來的路上,到時候,閣老王崇古會來接手馬六甲和這裡的一切事務,而他們的結局,恐怕會和前內閣首輔大臣張居正胞弟張居易一樣,被隨意安排個必死的任務執行死去。

留給他們的時間,本來就不多了,是燦爛死去,還是黯然死去,全憑自我選擇!

楊鶴、陳奇瑜匆匆而來,匆匆而回。

是日夜。

南亞次大陸這常年炎熱的氣候,使得莫臥兒帝國的人養成了後半夜有涼後入睡的習慣。

醜時一刻。

當所有的灰燼軍隊睡去,白日怎麼也攻不到附近的果阿城,城門悄悄打開了一點,一股小隊從中而出。

人銜枚,馬裹蹄,悄無聲息的來到了灰燼軍隊的附近,彆說是巡夜兵丁,就連暗哨都在打著瞌睡,小隊隊長沉默了下,接著就讓小隊成員卸下馬背上的猛火油,在山林各個位置傾倒開來。

在猛火油外,小隊還準備了些混合著煙灰的糖,雖然說不清道不明,但軍中常用之助燃,且燃燒又不容易熄滅。

當所有任務完成,灰燼軍隊的營盤仍舊寂靜,小隊長命令成員全部上馬,然後自己也上了馬,回望了一天,將手中的火石砸向猛火油旁特製的火石。

石子相碰,頓時在這漆黑的夜中迸濺出點點星火,小隊長感受著徐徐的清風,低吼道:“撤!”

就見調轉馬頭的工夫,火花落到了地上,與猛火油有了接觸,“轟”的一聲,火焰升起,並沿著猛火油的痕跡燒了過去,就像吃著蜿蜒曲折的火蛇,看上去美麗極了。

當火蛇與煙灰糖相遇,立刻發生了爆燃,火光為之四濺,落到附近的林木上。

乾燥的林木,由葉子開始燃起,然後是小枝、大枝、枝乾,到最後整棵樹木都燃燒了起來,樹挨著樹,這棵樹的枝乾連著那棵樹的枝乾,火勢已成。

丁啟睿沒有睡下,也不可能,望著黑暗中燃起的熊熊大火,和晃動的人影,他耳邊隱約響起了恐懼的哀嚎聲,鼻間隱約嗅到了燒焦的烤肉味。

近乎是人類的本能,丁啟睿為之乾嘔,但他已經兩天沒有怎麼吃喝,腹中早就空空如也,什麼也嘔不出來。

連營之火,漫山遍野,驚恐萬狀的人兒從睡夢中醒來,感受到貼身的熱感,紛紛朝著外麵跑去,所有人都在向林外跑,所有人也就都跑不出去,亂搭亂建的營盤,道路七扭八歪,彼此間,盲目的衝撞,踐踏,隻要有人倒下,就會有無數雙腳從其身上踩過,再無站起的可能。

果阿城外的灰燼軍隊,有超過十萬人,死前淒厲的吼叫,連爆裂的火焰聲都壓製不住。

丁啟睿沒有聽錯,嗅覺也沒有出現問題。

除非是天降暴雨,不然山火是滅不了的,但這不是雨季,就徹底斷絕了火焰滅絕的可能,不燃儘最後一顆林木,最後一人,這大火是不可能熄滅的。

幾乎是同時。

返回達曼-第烏的楊鶴、陳奇瑜也根據具體情況點燃了火,大火,在海口的兩邊燃燒。

火攻,在多數時候,將帥們一生都不曾使用一次,更多是在兵書中看到,當天亮時,山火正烈,林木燃燒不儘產生遮天蔽日的煙霾,讓附近什麼都看不清。

即便是逆著風,果阿城的能見度依然很低,煙霾中的“氣”,讓水師將士呼吸都覺得困難。

不過,兵書中卻有最簡單實用的解決辦法,丁啟睿命令將士們撕下一塊布,然後解開褲帶,濕了布後,蒙住了口鼻,就連丁啟睿也沒有例外。

達曼-第烏那裡的水師將士同樣得到了楊鶴、陳奇瑜相同的將令,儘管呼吸間氣味不太好,但比煙霾入喉、入肺舒服多了。

丁啟睿、楊鶴、陳奇瑜都站在城樓上,木著臉,港口逆風尚且如此,又何況順著風的莫臥兒帝國內陸了。

煙霾順風飄出幾百裡去,從天空看去,仿佛一條灰色的絲帶籠罩在了南亞次大陸上。

莫臥兒帝國真正的軍隊,皇帝阿克巴的嫡係軍隊,原本就守在灰燼軍隊的後麵,執行著防止灰燼逃跑,偵查明軍疲態與否的任務,但在大火燃起的第一時間,就逃了。

沒有人比南亞次大陸上的人更清楚山火的可怕,從古至今,每一年都有幾場山火,可以說,莫臥兒帝國的人從小到大多多少少都見過山火。

所有的山火,都被稱為“濕婆神在發怒”,主神的第三隻眼噴出了能毀滅一切的神火。

等逃到安全的地方,再跪倒在地,雙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詞,反複道:“願梵天保佑!”

神明不顯靈,活人救不了火,也沒有去想方設法阻止山火的蔓延,一座山燒完,又一座山。

直到大明曆新年,嘉靖四十二年正月初一到來,兩個港口,燒了七八座山林的大火,終於有了熄滅的意思。

而寶船艦隊也緩緩駛入了果阿港口,下了寶船,王崇古望著這不似人間的顏色,身後是海上無限的霞光,一明一暗,兩種天地,像是想到了什麼。

麵色蒼白,宛若金紙的丁啟睿,道:“閣老,歡迎來到果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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