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食堂二樓包間。
主管後勤的李副廠長帶著婁曉娥與薑岐走了進來。
楊廠長,主管倉庫的錢主任,還有幾位紅星軋鋼廠領導。
宛若眾星捧月一般簇擁著一位兩鬢微霜的中年人。
中年人臉上微微帶著倦色,細看來似乎還有一絲病容。
穿著一件普普通通的深藍色棉布夾袍。
非但跟在豆角胡同裡譚嵐青婁曉娥母女的高調出場完全不同。
就跟這幾位紅星軋鋼廠的領導穿著打扮也大相庭徑。
薑岐目光自然而然落在當中那位陌生中年人身上。
婁曉娥的眉眼極像他,臉型卻隨了譚嵐青。
隻不過。
如今還是62年初,上頭的風向雖然開始不對。
到底還沒有徹底改變。
雖然婁一嘯在紅星軋鋼廠裡不再有半分實權。
依舊還是大股東,每年拿著分紅定息。
身家巨富。
何至於打扮成這樣?
就跟個半老的冬烘先生似的?
這種棉布長袍,就連閆阜貴那教書先生都早已不穿了。
李副廠長笑嗬嗬地道:“婁先生,不辱使命,這個年輕小夥子就是薑岐!”
薑岐站著在包間裡微微一笑。
“楊廠長,婁先生,錢主任,各位中午好。”
他根正苗紅,三代雇農。
在這個勞動人民最光榮的年代裡,還當真不用跟人卑躬屈膝。
不過看著婁一嘯滿臉倦容病色坐在主位上。
還是不由得暗中有些皺眉。
既然身穿棉布長袍掩飾身份,卻又大喇喇坐在主位上?
這個時候這麼高調?
難道是故意而為之?
婁一嘯的目光也同時落在薑岐身上。
首先看見的當然是額頭上那塊淤青。
隨之而來的印象便是太瘦。
那身深藍色的工裝製服穿在薑岐身上顯得空落落的。
再看看薑岐身邊亭亭玉立含羞帶怯的女兒,微微有些皺眉。
這年輕人外表看上去並沒有自家夫人跟女兒口中說得那麼出色。
尤其是那塊額上淤青大大減了分。
他膝下兩子一女。
兩子一在粵州,一在香江。
身邊隻留下這個最疼愛也最不諳世事的小女兒。
這單薄瘦弱的年輕人當真能配上自己的寶貝女兒?
婁一嘯伸出細長手指輕輕揉著太陽穴。
原本是裝出來的倦色病容,這會子還當真有幾分頭疼了起來……
半晌才笑道:“坐吧。”
“坐下好說話。”
婁曉娥天真嬌憨,哪裡知道老父親一瞬間轉了那麼多念頭?
笑嘻嘻帶著薑岐坐下。
楊廠長也仔細打量了薑岐一陣。
樂嗬嗬地道:“薑岐是吧?”
“早就聽說趙老哥收了個得意弟子。”
“今年又快要定級考核了,你有沒有把握?”
前三年節衣縮食,考核定級之事暫時停止。
今年終於重新啟動。
等到那瘋魔激蕩的十年到來,一切秩序都被打破。
就要等到八十年代才重新開始定級。
薑岐看著楊廠長微微一笑,神態自若。
“有。”
“不然不是弱了我師父名頭?”
“如果符合規定的話,我想越級考核。”
趙師傅在紅星軋鋼廠老工人群中的威望,比一大爺易中海還要高出一大截。
薑岐才不會承認他比賈東旭那死鬼水平差。
楊廠長開懷大笑!
“好好好!”
“年輕人就是要有朝氣!”
“你師父對你寄予厚望,可要好好考!”
來自楊廠長的喜悅情緒值+199!
有情緒值相助,薑岐自然知道這位跟趙師傅關係不錯。
算是真心為他高興。
而一旁的李副廠長眼神裡,卻帶了幾分審視。
婁一嘯親自點名要見薑岐,卻不過是個身材單瘦的年輕人,
麵容雖然比普通工人生得白淨清秀。
額頭上還帶著淤青傷痕。
越級考核,哪裡有那麼容易?
偌大一個紅星軋鋼廠,因為不識字,一輩子看不懂圖紙。
卡在學徒升一級鉗工上的工人比比皆是。
這年輕人居然想著越級考核?
難道是想在婁一嘯跟前出出風頭?
博取婁家千金的歡心?
他城府極深,心中盤算,臉上卻不帶出絲毫異常。
婁一嘯好容易消化掉因為薑岐好高騖遠帶來的不滿。
這紅星軋鋼廠昔年就是他的。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越級考核有多難?
婁一嘯道:“昨兒我家夫人從豆角胡同回來,對你可是讚不絕口。”
當著這麼些人,他當然隻會說譚嵐青。
絕對不可能提起婁曉娥。
薑岐道:“我不過是個還沒正式定級的學徒,擔不起譚姨謬讚。”
“或許是看在我師母麵子上?”
婁一嘯目光灼灼看著薑岐。
“令師母跟拙荊本是發小,關係素來親近。”
“我相信她的眼光。”
“她說好的人,應該不會差。”
話是這麼說,眼底懷疑之色卻一點沒減少。
這些細微表情變化瞞不過薑岐的洞察者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