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自尊心的角度來看, 楚眠不能理解自己最近麵對於燃時會有些許“緊張”,跟對方說話前還會先注意一遍內容和分寸, 之前在學校就從沒有過這種情況。
而且現在寒假馬上要結束, 他回到容港不久就收到了於燃的見麵邀請, 心裡的不安居然又加重了幾分。這次寒假前的聚會不止他們兩個,想起其他人時, 楚眠卻察覺不到多少距離感。
或許是寒假時間長了,隻靠電話和網絡聯係難免會讓人變生疏吧, 畢竟他跟於燃也僅僅認識半年而已……楚眠很快找到了一個合理解釋。
見麵的地點定在百草路的麥當勞, 今天他們目的不是玩樂,而是要在開學前把寒假作業補完——更準確地說,是按照楚眠的答案抄寫。
楚眠半路換乘地鐵, 收到於燃短信說也快到同一站了, 讓他先停下來等自己。
楚眠答應著,走到電梯附近。站台人來人往, 很難快速捕捉到熟人的身影, 他不想被於燃看見自己東張西望的樣子, 索性低頭玩手機,修長的手指不停劃動屏幕,顯得很忙碌。
喧鬨的環境裡, 楚眠隱約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正向自己靠近, 指尖一下子停了。
很早以前, 他就能把於燃走路的聲音和彆人區分開, 鞋底摩擦地麵的動靜有顯得懶散, 可步伐頻率又不慢,走在教室裡非常有存在感。
楚眠仍垂著頭看手機,仿佛漫不經心。
忽然一團黑色物件出現,阻擋了他的視野,仔細一看是那條自己之前留給於燃的圍巾,現在被人從背後掛到了脖子上。
楚眠不假思索地抬手抓住,轉過身,果然看到了少年清秀的臉,與記憶中模樣彆無二致。
——正開朗地對自己笑著。
楚眠迅速向上扯了扯圍巾,把唇角自然流露的笑容完全遮擋住,這樣就可以不被於燃發現自己此時的心情。
而於燃卻攥住他的袖口,原地蹦了兩下。
“你跳什麼?”楚眠問。
“不知道。”於燃目不轉睛望著他,“我高興!”
太久沒見到楚眠,於燃想直接往對方身上蹦一下,又怕把楚眠撞倒,隻好原地跳躍抒發心裡的興奮。
楚眠努力地想平複嘴角,但看著於燃時,笑意反而更深了,他隻能多纏兩圈圍巾擋住下半張臉,悶聲說:“下樓等地鐵吧。”
於燃點頭,手還抓著楚眠外套袖口不放,好像怕他們會被人群擠散了似的,令楚眠不得不調整步伐跟上他的走路節奏。
一進車廂,於燃就眼疾手快地找到了兩人位置坐下,說:“我家寬帶壞了,我本來昨晚想去網吧通宵查答案補作業來著,但一想,萬一我太困睡著了,書包被人偷了多不安全……”
楚眠不緊不慢地問:“彆人偷你書包圖什麼,沒寫完的寒假作業嗎?”
“我裡麵當然有更重要的東西。”於燃扯開拉鏈,掏出一隻深綠色的玩偶塞給楚眠,“之前去夾娃娃,特意給你夾的。”
楚眠拿起來一看,玩偶蛇的頭部很大,更像是一隻耷拉眼的鱷魚。他小聲嘟囔了一句“醜娃娃”,轉身將它放進包裡小心收好。
“哎,楚眠,你說我是不是有病啊?”於燃誠懇地問。
楚眠意外地看著他,“你現在對自己認知這麼準確?”
於燃坐正了說:“我上學的時候盼著放假,可假期這麼長,我卻天天想開學,好久沒聽王總罵我了,還怪想她的……”
他話說到一半,開始脫外套,然後用力卷起兩邊毛衣袖子,露出皮膚伸向楚眠。
於燃的想法一目了然,楚眠啞然失笑,握住他胳膊擰了兩下。於燃痛快地歎氣:“我就說最近渾身不舒服,少了點什麼,原來是我身體在渴望你。”
一聽這話,楚眠馬上把他胳膊甩開了。
於燃搖晃他肩膀,央求道:“左邊胳膊還沒擰呢,快點,滿足我。”
周圍乘客免不了衝他們投來怪異的目光,楚眠趕緊彆過臉,還用圍巾遮得嚴嚴實實的。
果然,就算新的一年已經到來,於燃還是那個麻瓜。
兩人按時抵達麥當勞,其他人早就到了,正圍在鋪滿試卷的桌前奮筆疾書互相抄寫。見到楚眠來了,他們如獲新生,迫切地需要他的寒假作業。
楚眠順便拿出了之前答應過崔荷的男團簽名照,她撂下筆,激動地把幾張照片捧在手裡,如數家珍地向旁邊的夜希介紹a成員。
於燃湊熱鬨地過去看,照片上有好幾個煙熏妝黑皮衣的男生,發型囂張不羈,表情不可一世。於燃發自內心地覺得他們帥,趕緊讚歎一聲:“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滾。”崔荷衝他擺手,讓他遠離自己。
太久沒跟朋友們見麵,於燃得先寒暄幾句,很快又挪到夜希旁邊。他注意到女生筆袋裡有一管像煉乳一樣的東西,上麵都是日文,便問她:“這是什麼?能吃嗎?”
“這是bb霜。”夜希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她今天來是想讓崔荷教她化妝的。
“什麼?”一聽到那個名詞,於燃瞬間把它跟衛生巾、婦炎潔之類的產品劃上等號。
他皺著眉頭鬆開手,急切地拿試卷把東西蓋上,還斥責夜希:“哎,你們女生用的東西倒是收拾好啊,怎麼能到處亂放!快點,我幫你擋著,你藏好。”
他一邊說話還一邊扭頭,極不情願多往這邊看一眼。夜希不明所以,懵懵地把東西收起來了。
女生這邊於燃無法融入,他就往方昭旁邊坐,說:“丟哥,我覺得你過完年瘦了啊。”
“是嗎?”方昭驚喜地摸摸臉頰,“可我過年沒少吃啊。”
“我沒說你腦袋,我說你下麵。”
方昭臉色一變,並攏雙腿,“滾,你他媽下麵才瘦了。”
“操,我說的是你腿!你想哪去了這麼敏感……”
“不是我敏感,是你嘴裡就不像是能蹦得出好話!”
氣氛很快熱鬨起來,仿佛又回到了上學期間,於燃作為食物鏈底層總是被他們群起而攻之。幾人抄了半天作業,桌麵越來越淩亂,試卷混合在一起,他們手忙腳亂地尋找自己的那份。
楚眠半躺在軟椅上睡覺,醒了就聽他們說話,過不久又合眼。等他睡夠了起身,看見落地窗外已經傍晚了。
崔荷收拾書包,問於燃:“連我都抄完了,你怎麼還有這麼多?過程不用抄那麼細,你寫四行就夠。”
“可楚眠寫得很細啊,我想跟他答案一樣。”於燃低頭,一筆一劃地把楚眠的解題過程謄寫到自己試卷上。
崔荷歎氣,懶得搭理他,衝已經蘇醒楚眠擺擺手告彆:“走了,下次請你吃飯。”
其他三人完成寒假作業已經離開,隻剩於燃還在趕工。楚眠點了兩份套餐端過來跟他吃,等著他抄完。
當然也可以把作業帶回去,但兩人卻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提,似乎想借此延長相處的時間。
楚眠盯著桌上亂糟糟的試卷,問:“你學文還是學理?這學期就該選了。”
於燃沒有考慮過這件事,猶豫半天說:“我討厭背東西,但我也討厭動腦子,還是你給我選一個吧。”
這件事關乎未來高考,楚眠不可能替他草率決定。
於燃問:“那你學文學理?”
“理。”
楚眠回答完,以為於燃會跟著說一句“那我也選理”之類的,但於燃隻是“嗯”一聲,回答:“等我開學後再想想。”
“好。”楚眠繼 續吃東西,但食物的味道卻沒有剛才那麼吸引他了,漢堡吃到一半就擱置一邊。
兩人沉默的間隙,於燃手機鈴聲響起,他瞄過去,眼前一亮,趕緊接起來衝電話那邊喊了“師父”。
楚眠本來沒有聽他打電話,但於燃說著說著就站起身,開始收拾桌上紙筆,楚眠這才聽見他在跟對方說明所在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