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燃活了十六年,從未像現在這樣得意忘形過。
能被自己喜歡的人包容著, 被身邊熟悉的人祝福著, 這種滿足感會讓他日常生活的每一秒都悅意流淌,他期待每晚的夢境裡出現楚眠, 早晨睡醒睜開眼更是有強大的動力上學。
“陸子垚之前說你‘有福了’,”於燃回憶道, “那我就是有喜了!”
於燃平常說話不懂控製音量, 總能被附近的同學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會故意驚訝問:“什麼, 楚眠喜當爹了?”
以前大家調侃他們兩個,純屬是一種班裡自然形成的風氣,畢竟這倆男生之間讓人浮想聯翩的言行不勝枚舉;如今也用不著起哄了,他們的關係板上釘釘, 再加上班裡早有陸子垚這種公開出櫃的同學存在,大家已經對同性戀見怪不怪。
這周又輪換了小組座位,於燃選擇坐在楚眠裡側,緊挨牆壁,適合上課偷閒。他經常枕著楚眠肩膀, 偷看前座桌子上的手機視頻, 跟夜希一起連看兩集最近火熱的《繼承者們》。他覺得韓劇沒意思,就調整視線看崔荷桌上的《爸爸去哪兒》。
崔荷正看得津津有味, 感歎一句:“張天天小朋友真厲害啊, 才五歲就會用‘分明’這個詞造句了。”
於燃揭起一張試卷衝她揮舞, 也造了個句:“老師你看我這分明明就是給錯了!”
崔荷轉頭瞪他, “扣六十,滾!”
還捂住了手機屏幕,不借給他看。
於燃隻好收回目光,剛想跟楚眠說說話,發現對方正低頭看手機,還一臉嚴峻的模樣。
“怎麼了?”
楚眠緩慢地搖搖頭,等下課就離開教室,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打電話。
一般隻有在特殊節日,父親才會主動聯係他,互相關心一下身體狀況。兩人話雖不多,但溝通時態度都很誠懇,不會刻意隱瞞什麼。
於是,當楚譽親口問他是不是在學校談戀愛了時,楚眠隻是遲疑幾秒,然後悶悶地“嗯”了一聲。
楚譽對此沒有持任何意見,也沒有過問他交往對象的情況,僅僅囑咐他要懂得把握分寸。楚眠敷衍地應和,心裡產生了點抵觸情緒,父親仿佛以為他很注重享樂似的,實際上就是不了解他。
楚眠問:“是我媽告訴你的?”
“嗯。她從你學校那裡知道後,就一直等你主動跟她說,但你偏不理她。”楚譽笑了笑,“你給她臉色看,還得我去哄她,可真會給我找事兒。”
“反正你樂意的。”楚眠說,“還有,我忘記問了,你們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再……”
楚譽開口打斷他的話:“忘了那件事吧,楚眠。考慮到很多因素,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你的感受。你不希望家裡再有新的成員,所以我們也保持現狀。”
上課的鈴聲響起,楚眠沒時間多說,隻匆匆問:“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希望嗎?”
楚譽沒有答話,安靜地聽。
“你們一直都是恩愛的夫妻,也一直都是失職的父母。”楚眠邊舉著電話邊回教室,“就算我有了弟弟或者妹妹,我也不信你們兩個會真的親自照顧他,應該是直接丟給育嬰師吧。感覺就像……遊戲代練一樣,你們不費任何精力,就能‘培養’出一個更優秀的賬號。”
楚眠停在教室門口,繼續說:“但就算培養出來了,你們也不懂如何操作,與其說你們喜歡坐享其成,不如說你們適合外掛。”
楚譽在電話那邊的呼吸粗重又緩慢,他從未聽過兒子一口氣跟他說這麼多話,還是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表達不滿,這讓他很是意外,也因此產生了興趣。
他問楚眠:“在家時怎麼沒跟我們說過這些?”
“沒有必要,其實現在也是。”楚眠最後說了一句,“不過說出來我會輕鬆一點。”
楚譽沉默幾秒,“好。”
楚眠掛了電話,麵無表情地回座位上。於燃立馬挽住他胳膊,湊過去問:“是不是有人惹你不高興了啊,我幫你出氣。”
楚眠唇角淺淺彎著,去輕揉他頭發,“沒事,是跟我爸打電話。”
“噢,那就算了。”於燃知道楚眠向來對長輩禮貌有加,那麼自己也該向他學習。
然而他沒想到楚眠說:“我爸知道我在學校談戀愛了。”
“啊?那有什麼懲罰後果嗎?”於燃早就聽說楚眠父母性格都比較強勢,“該、該不會——”
楚眠想說“不會讓我們分手”來打消他的顧慮,結果於燃擔心的是另一件事:“該不會殺了我吧!”
“……他們沒那個能耐。”
“那他們會不會找人來……”於燃湊到他耳邊小聲問,“玷汙我?”
楚眠用力推了下於燃那胡思亂想的腦袋,告訴他:“不會,就算有什麼懲罰也是衝我來,跟你沒關係。”
於燃腦海裡立即浮現出鞭子手銬之類的刑具,一時感到痛惜,寧願自己替他承受這種苦楚。
思來想去,於燃還是想了個辦法,“這樣吧,為了你的安全,你回家可以說你已經分手了,讓父母安心。”
“他們本來就不會擔心我。”
楚眠笑了一下,低頭握住於燃纖細的手腕,手指摩挲著他凸起的骨節,“而且,既然已經公開了,就沒必要再隱瞞任何人,我不想一個決定隻完成一半。”
於燃抽出手,又反過去,與他十指緊扣。這樣的牽手方式是他從網上看見的,雖然五根手指被對方夾著很不舒服,但這樣的確更牢固。
牢固到有些熟悉。
楚眠看著兩人十指交叉的手,雙眼柔和得像清澈的湖水,他晃了晃神,忽然幾根手指同時陣痛。
於燃咬緊牙關在手指上施力,楚眠被他夾得生疼,皺眉問他乾什麼。
“紫薇就是這麼被折磨過的……”於燃使完勁兒後,疲憊地鬆手歎氣,“哎呦,紫薇太不容易了。”
楚眠心想“我也是很不容易的”,心甘情願地談了一個思維跳脫的笨蛋男朋友不說,還得時刻提防他偷襲自己。
不過他還是耐心地幫於燃揉了揉指關節,緩和剛才的疼痛。
入冬以來,北方城市霧霾頻發,容港氣象台已發布霾黃色預警信號。每天早晨都是灰蒙蒙的霧氣籠罩前路,學生們遲到次數越來越多,引起學校重視。
“我靠,彆的學校因為霧霾不去上課的多,所以這禮拜都放假了,咱們呢?”方昭摘下口罩,“咱們校領導親自檢查出勤!合著當我們都是人體空氣淨化器啊?班長,你去跟老師提個建議吧。”
向雪樺無奈攤手,“沒辦法啦,咱們這學期兩門會考,本來課時就不夠,放假更補不上。”
“會考隻要過了就行吧,學校非得讓我們全A?萬一我們因為空氣汙染中毒,不就沒人考試了。”
於燃趴在桌上補覺,過了會兒醒來,說:“我也想放假。”
彆人都隻是想完抱怨幾句,於燃則用上課的工夫,考慮出方法,“這樣吧,咱們實驗班明天全都不來,學校肯定會重視的。”
他的提議很快贏得了同樣不想上課的同學支持,他們再轉告給其他人,煽動更多同學選擇逃課。
不過這件事沒多久就傳到了老師耳朵裡,白玉珠一進教室就下命令關緊前後門,然後聲色俱厲地教訓他們:“你們這樣任性胡鬨,有考慮過彆人嗎?考慮過我作為班主任會被你們連累嗎?”
底下有人悻悻道歉。
“而且就算你們所有人都逃課了,那老師們怎麼辦?”白玉珠憤怒地拍了一下講桌,“我們不還是要來上班!”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白老師生氣的原因是這個。
她手握拳頭貼在嘴邊咳嗽兩聲,道:“這兩天有主任來樓道裡檢查每個班的出勤,咳……他們肯定會停下來聽聽課的……咳!到時候你們好好表現,懂我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