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我要回家問我媽。”
兩人路上說笑,完全忘記身後還跟著個孤伶伶的男孩。於燼豎著耳朵聽他倆說話,總算弄明白哥哥現在處境。
在潿洲島的這幾日,大家幾乎把半輩子的海鮮都吃完了,燒烤、油爆、清燉等方式全都嘗個遍,導致他們最後聞見海風裡的鹹腥味就反胃。
在島上,最常見的交通工具就是電動車,於燃騎著車晃晃悠悠,在沒人的路上橫衝直撞,讓後座的楚眠很不放心。道路兩側種滿香蕉樹,據說可以供遊客采摘,然而果實還沒完全成熟,剝開咬一口還青澀得發苦。
等把島上能玩的地方都轉過一遍,他們就再也不想出門麵對高溫天氣了,心滿意足地躺在客棧吃西瓜吹空調,或者等晚上涼快一點了,去買點紀念品帶走。
短暫的“五一”假期接近尾聲,於燃又要麵對堆積成小山的作業,這次他不再抄楚眠的答案,而是自己慢慢解出結果,雖然正確率不高,但老師講解時的確會加深印象。
容港的五月也在升溫,與北海相比卻完全屬於涼爽宜人的範圍。樹影婆娑,粉色的合歡花成千上萬地開著,馬路彌漫淡淡的香氣,那是隻屬於夏天的味道。
下了回程的飛機後,兄弟倆拖著疲憊的身體進家門,一起撲到床上,然後再也不挪窩。
於暉推門進來了,也擠過來一點位置,問於燃:“欸,我那天聽你媽說,你要出去上特長班,多少錢?我給你。”
於燃閉著眼說:“我媽還不同意呢。”
“你管她同不同意,我說了算!”於暉不屑一顧地哼笑,“我決定好的事,她敢反對?”
於燼翻了個白眼,在於燃背後小聲歎氣:“又來了又來了……”
於燃輕笑。
父母的消費觀念截然不同,金錢也是二人當初產生分歧的開端。父親好麵子,經常大擺宴席邀請朋友同事,平時買東西也注重品牌,而非性價比;母親堅持“把錢用在刀刃上”的原則,貨比三家是基本,東西徹底用壞才算完,一次性支出超過五百塊都要掂量好幾天。
所以,在子女教育的方麵,李桂蓉覺得根本沒必要多花錢讓於燃學一門技能,好好學習比什麼都強。
“你說她這個媽是怎麼當的,我才多久沒看著你們,她就讓我兒子這麼受委屈。”於暉再次冷哼,“當爹媽的就該無條件支持兒女的夢想,誰像她這樣,處處阻攔你!有首歌叫什麼來著,‘燭光裡的媽媽’,可你媽呢?你媽就是個火坑啊!”
於暉義憤填膺的樣子惹兩個男孩發笑,李桂蓉在客廳裡聽見了,立馬走過來踹開門吼叫:“你他媽說我什麼?”
“我說你摳!對自己摳、對彆人摳也就罷了,哪有對親兒子摳的?”
李桂蓉理直氣壯:“我那不也是為他好,就他這三分鐘熱度的性子,萬一花好幾萬去學了堅持不下去,回來再跟我反悔,那誰願意給你退學費?”
父母二人很快又為這件事爭吵起來,於燃趴在床上默默聽著,沒有表態。
打破他們爭論的人是於燼,男孩坐在床邊用力拍了下大腿,吸引他們注意,“你們是不是傻,這是教育的問題嗎?這是投資的問題!”
他鄭重道:“你們知道我哥被誰看上了嗎?中國一線畫師——說出名字你們也不認識!反正人家畫一張圖就能賣十萬!我哥要是跟人家認真學,那以後出師了,不就分分鐘身價過億?”
於燼吹得天花亂墜,李桂蓉懷疑地看著他。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人家大畫家也不是什麼學生都收。媽,你要是目光短淺讓我哥錯失大好機會,也會連帶著我以後不能飛黃騰達的!”於燼痛心疾首,“你想想,你這是損失了多少,我哥如果以後鬱鬱寡歡不得誌,那他肯定無心工作,所以沒工資,被老板開除,流落街頭,跪在九寶街要飯……而我呢?我就在旁邊舉著話筒唱歌,一天下來,碗裡連張十塊都沒有!”
“但你要是讓我哥學畫畫就不一樣了,我哥天賦異稟,堅持不懈,肯定能在這個領域有所成就。到時候他紅了,你也會跟著沾光,去樓下買菜都會有人驚訝地看著你,‘天,這不是那個大畫家於燃他媽嗎?我還以為是林誌玲呢!你兒子花不少錢給你買保養品吧?真讓人羨慕!’”
於燼嘚啵得口乾舌燥,長舒一口氣,道:“行了,我也不跟你們多說了,為了全家的未來著想,媽你可得好好考慮清楚。”
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還真令李桂蓉猶豫了,她站在原地嘴唇翕動幾下,看看床上的於燃,又瞪一眼旁邊的於暉,最後小聲丟出一句“我再想想”。
她轉身離開臥室。
於燃疑惑地坐起身,“你跟媽瞎吹什麼呢。”
“嘖,你真是不懂女人心。”於燼語重心長,“媽在乎的是你嗎?媽在乎的是錢啊!你得告訴她畫畫以後能賺很多,她才會考慮這茬。你想,她一個外行,哪懂業內艱辛,可不就光關注收入嘛。”
“那‘艱辛’怎麼辦呢,瞞著她?”於燃問,“這算騙她嗎?”
“當然不算,這是挑重點,報喜不報憂。至於艱辛……你自己以後克服。”於燼拍兩下哥哥肩膀,為他加油打氣。
這天晚上,於燃就被李桂蓉叫過去了,詢問藝考相關的事。
於燃不會像於燼那樣誇張地構想未來,而是認真地一五一十告訴李桂蓉他所了解的情況。從他記事起,母子倆還沒像今天這樣促膝長談過,他們麵對彼此甚至會有點拘謹。就像李桂蓉不知道兒子已經成長到這個程度了一樣,於燃也沒想到媽媽還能有如此溫和的一麵。
最後,李桂蓉問到了那個問題:“你去哪兒跟老師學,是像少年宮那種還是……”
於燃扯起嘴角,慢慢說:“去楚眠家裡。”
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李桂蓉清清嗓子,說:“這會給人添麻煩的。”
“嗯,所以還是得發個紅包什麼的。”
李桂蓉托腮沉思,琢磨該給楚珩多少合適。
不管這筆錢有多少,於燃總算得到了父母的理解和支持,他心裡最大的石頭終於順利落地,立馬給楚眠發短信。按照楚珩的計劃,期末考試結束後就可以直接去上課,繪畫工具不需要自帶,她那邊應有儘有。
然而令於燃意外的是,楚珩其實一直都默認他會住下,直到藝考結束為止。
轉天在學校,於燃猶豫著跟楚眠說:“住你家就不用了吧,我家也不遠,坐車二十分鐘就到。”
楚眠點頭,“我問過她,她說因為每天得畫十幾個小時,來回折騰耽誤時間,容易影響你的手感和狀態,所以就乾脆把我家書房當畫室用。”
“那我暑假就見不到我家裡人了?”
“周末你可以回家拿東西。”
於燃拎著書包走出校門,“噢……這樣我們好像同居了呀。”
“嗯。”楚眠撕開甜筒包裝,喂於燃吃掉蛋卷的巧克力尖角。
於燃說:“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呢。”
“什麼?”
“看你在家的樣子。”
楚眠茫然地轉頭,衝於燃笑了,“又不是換個人,有什麼區彆?”
“我本以為得很久以後才能見到。”
於燃今天也如往常一樣,放學後送楚眠過馬路,然後倆人在對麵的街道磨蹭幾分鐘再告彆。晚上七點天還很亮,銀灰色的月亮懸掛空中,而另一邊卻是殘留的夕陽。
楚眠望著兩人剛才一起踏過的斑馬線,沉聲道:“這條路我們走了兩年了,但你每次都隻能陪我走一半。”
他目光深邃,忽然心情又豁然開朗,偏頭看於燃。
“以後可以一起回家了。”楚眠淡笑著伸出手。
於燃不假思索地握緊,笑容清爽。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