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訂的生魚片好吃嗎?我可是專門讓餐廳做了加大份。”傳來的是那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還可以,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冰凍過的原因, 總覺得還是不夠新鮮。”左謙的語氣有些嫌棄。
“沒事, 明天我去買幾隻牲畜,到時候我為你準備的食物一定很鮮活。”
“不要,想想那些小家夥被殺死的畫麵就很恐怖。”左謙的聲音有些扭捏。
“放心, 會有人弄的乾乾淨淨的!”
“那,那好吧。對了那個冥界引路者很厲害嗎?”左謙的聲音再次從隔壁傳來,語氣聽起來竟然有些著急,“你之前明明說自己很厲害,但卻老是讓我躲著那個什麼引路者, 你是不是怕了他了?”
“怎麼可能。”那個不知道長什麼樣子的秦蒼正在不停地安撫心上人,“那種冥界來的家夥, 我一根小拇指就能夠解決掉。”
“那我們為什麼還要住在這裡?”左謙還是有些不樂意,“這種破公寓連洗手間都沒有, 想要接水都得去樓下的公共區域,實在是太簡陋了。”
“因為冥界引路者並不是一個人,而是冥界入口處那些數不勝數鬼城的守護者。牽一發而動全身,我雖然不怕那些弱小的引路者,但有的時候不得不顧慮冥界的某些勢力。”
坐在隔壁屋子裡, 現在已經開始吃泡麵了的蘇青行和沈思默默聽著隔壁傳來的聲音。
他們也不想聽到那些話,但現在聽來隻覺得秦蒼說的那些話裡包含著很大的信息量。
這個叫秦蒼的人為什麼會對冥界引路者那麼熟悉?甚至對冥界也很熟悉。
他們為什麼要躲避冥界引路者?隻是因為擔心隨時可能出現的冥界引路者, 會帶走變成活死人的左謙嗎?
“也就是說, 如果現在這個樣子的我, 被那些冥界引路者發現的話, 我就必須乖乖被他們抓走嗎?”
“啪!”
左謙的話才剛說完,隔壁就傳來重物砸在地上的聲音,顯然他和自己的那位男朋友在交流中產生了一些不順。
一直以來,左謙在和男朋友交流的過程中,都表現得嬌氣而不講理。這樣的性格,似乎和他與蘇青行聊天的時候完全不同。
蘇青行之前在走廊裡遇到左謙的時候,隻覺得他是一個很幸福的人,特彆喜歡自己的男朋友,要隱約能夠感覺到一些優越感,但總的來說是一個非常慷慨的人。
這還是蘇青行第一次遇見對外性格和對內性格差彆這麼大的人。
也就是說,麵對陌生人的時候表現出一種性格。麵對自己人的時候,卻會表現出另一種性格。
坐在蘇青行對麵的沈思沉默不語。
而這會兒,對麵又傳來了那個秦蒼的聲音,他還在努力安慰左謙說:“怎麼會呢?我為了你做什麼都可以,如果真的有冥界引路者想要把你抓走的話,我一定會一個響指讓他魂飛魄散!”
“你不是說,會得罪冥界引路者身後的那些人嗎?”也許是聽到了秦蒼的甜言蜜語,左謙的語氣再次嬌嗔了起來,“到時候怎麼辦?”
“冥界引路者那麼多,就算真的殺掉一兩個其實也沒什麼,甚至連冥界那裡也不會在意。”
秦蒼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壓低了聲音,似乎自己也潛意識地想讓任何人聽見他所說的話——
“但是,我為了救你而偷了文神君的寶物,甚至不小心引發了冥界入口動蕩……雖然沒有造成什麼惡劣的後果,但如果被發現的話就糟糕了。”
因為秦蒼的聲音放低,所以蘇青行集中了注意力才聽清他所說的話,而秦蒼話語中的信息量也果然沒有讓蘇青行失望。
不過……文神君?
蘇青行記得他從444號鬼城的引路者皮薩那裡曾經聽說過這個稱號,而且這位神君與朱砂之間似乎有一定關聯,還會定期前來冥界出差。
根據秦蒼所說的話,他從文神君那裡偷了一件寶物,用這件寶物引發冥界入口動蕩,並且成功阻止左謙的亡魂進入冥界,使得他現在成為一個活死人。
但蘇青行覺得,這個秦蒼可能不知道……他的一時私心,使得多少亡魂無路可走,使得這個世界上多了多少不應該存在的活死人。
使得高二四班的學生和老師,承受了他們不該承受的痛苦。
“他們在說些什麼?”死神大人沒有忘記,他現在的身份是一個普通的亡魂,所以就算屋子的隔音再差,他也不可能聽見隔壁秦蒼竊竊私語的聲音。
“沒什麼,隻是一些普通的對話而已。”蘇青行也不希望沈思知道太多關於冥界的事情。
“看起來,那位送我們生魚片的好心鄰居也不是普通人。”因為一開始兩個人的說話聲很大,所以這會兒普通亡魂沈先生得出這樣的結論也不奇怪,“難道說我們的鄰居,也是你這次出差任務的一部分嗎?”
蘇青行卻猶豫了一下,最後輕描淡寫似地說:“對方的情況有些特殊,不在普通冥界引路者的範圍之內。”
就目前的情況來說,蘇青行和秦蒼的處境同樣尷尬。
秦蒼自認為可以殺死任何一個冥界引路者,冥界數不勝數的引路者,在秦蒼看來卻是打一個響指就能夠解決的弱者。
所以秦蒼真正擔心的,是害怕自己殺死冥界引路者之後,如同點燃了□□一樣,使得冥界發現他就是引起動蕩的罪魁禍首。
隻可惜身為冥界引路者的蘇青行,卻絕對不是秦蒼可以對付得了的。
而作為冥界引路者,蘇青行有義務解決包括左謙在內的所有活死人。但如果蘇青行真的想要解決左謙的問題,他就必須要解決秦蒼的問題。
但一個低級的冥界引路者,怎麼可能有能力解決一個比普通引路者強大那麼多的存在呢?按照秦蒼所說的話,他現在已經差不多是一個名聲狼藉的冥界通緝犯了。那個身份不明的文神君,應該也在搜索秦蒼的下落。
蘇青行知道,隻要他在處理這件事情的過程中留下任何一個漏洞,就會被人發現他這個冥界引路者存在貓膩,以及他身為冥界引路者不應該具備的實力。
最好的辦法就是按兵不動,講這件事情上報冥界相關部門,可蘇青行現在知道的信息隻有兩個人不知真假的名字,在沒有更多信息的情況下,相關部門說不定會把他的上報當成是惡作劇。
如果放著不解決這件事情,蘇青行覺得實在對不起被秦蒼所連累的那些孤魂!所以必須知道更多和隔壁相關的信息才行。
“對了,我們隔壁的小鄰居其實挺可愛的。”隔壁又有左謙的聲音傳來,“雖然看起來是一個學生,但長得非常好看,下次你見到他的時候,可千萬彆被勾了魂去。”
“怎麼了,我親愛的寶貝就這麼沒有自信心嗎?”兩個人對話的氛圍開始舒緩起來,“明明你這麼棒!”
“用我這張普普通通的大眾臉,真不知道你當初是怎麼看上我的。”左謙也繼續和秦蒼打情罵俏起來。
“因為我看重的不是你的外表,而是你的……”
“是我的什麼?”
“當然是你這勾引人的身體!嘗過一次之後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你這個壞蛋!你簡直是我見過的人當中最壞的壞蛋!討厭!嗯——”
“咚!咚!”
依舊坐在屋子裡的蘇青行和沈思,清楚地聽見了隔壁傳來的聲音,還有家具不斷震動地板的聲音,整個房間的氣氛立刻變得尷尬起來。
“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繼續聽下去比較好。”蘇青行手指微動,一盞藍色的紙燈出現在屋子的半空中。
那盞紙燈不斷向上飄,最終飄到了天花板上那個燈罩的旁邊,靜靜地停留在那裡。
最神奇的是,從藍色指紙燈出現的那一瞬間起,隔壁那些怎麼趕都趕不走的聲音瞬間消失,小房間裡重新恢複了最初的平靜。
此刻也確實已經到達了該睡覺的時間,昨天在房間裡睡了一覺後精神充沛的蘇青行,也喜歡上了在人界按時睡覺這件事情。
所以和沈思一起將被褥攤開之後,兩個人就在屋子的左右兩側躺下,彼此互不乾涉,甚至離的很遠,但的確躺在同一張軟墊上。
當蘇青行轉頭向右邊看去的時候,還能看見沈思端端正正得躺在被子裡,睡姿良好。
蘇青行的思緒卻依舊在考慮左謙和秦蒼的事情,畢竟這件事情有些兩難。
秦蒼製造成冥界入口動蕩的罪魁禍首,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他交給冥界嚴懲。但與此同時,蘇青行也希望自己的能力不會被過度暴露。
在蘇青行有些煩惱的時候,並沒有睡著的沈思也轉頭看了一眼婚約者身處的方向。
陪著蘇青行在這裡走完一段路之後,沈思就要回到冥界去完成一件大事。等辦完這件事情之後,沈思就可以毫無顧慮的告訴蘇青行——
無論你想做什麼,放手去做吧,因為沒有人可以傷害你,沒有人會阻止你!
隻需要再給他一點點時間!
“算了。”就在沈思暗自做保證的時候,卻聽見蘇青行那裡傳來一聲輕喃,“實在不行的話,等調查清楚整件事情之後,直接讓那位秦先生人界蒸發好了。”
說完,蘇青行就閉上雙眼睡了過去。
沈思:“……”他的擔心似乎是多餘的。
蘇青行和沈思的夜生活開始的很快,畢竟對於剛剛來到人界的他們而言,天黑似乎就意味著應該開始睡覺。
可對於年輕氣盛的高中生而言,周五的夜晚象征著周末的開始,而這個時間點也是一切狂歡的開端。
在應嬌嬌的家裡,幾個一點都不普通的高二學生聚集在一起,待在複式公寓二樓,應嬌嬌自己的房間裡。
在鎖緊房門的情況下,幾位高二四班學生就可以在一起討論一些不能讓家長知道的事情。
應嬌嬌家裡的隔音效果,確實要比蘇青行所在的破公寓強多了。
“許諾,你從一開始就知道蘇青行的身份嗎?”應嬌嬌的房間裡還坐著許諾、骨折的沈凱、那個接受采訪後特彆自戀的男生、帶著眼鏡一直都有些嚴肅的女班長,還有幾個和應嬌嬌也許比較好的女生。
而現在,所有人都因為蘇青行的身份,而看向許諾。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這種事情?”許諾一臉無辜,“是今天中午的時候蘇青行自己告訴我的,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我手上的傷勢,以及整個下午連續不斷的自習課,我可能也不會相信這麼荒謬的事情。”
說著,許諾就將自己和蘇青行之間的對話都複述了一遍,也希望周圍的同學可以和她一起分析分析。
“從轉學生的身份來看,也許冥界那個地方也不算太過糟糕。”名叫蔣奇的自戀男生正借用應嬌嬌的梳妝鏡整理發型,“畢竟在那裡工作的死神都長得那麼好看,說不定還有很多更好看的小姐姐在哪裡,像我這樣英俊的小鮮肉,在那裡應該很受歡迎才對。”
“……”應嬌嬌無奈看著蔣奇,“你能這麼想得開,還真是讓人羨慕啊!”
“不過真的想不到,蘇青行竟然會是死神。”另一個女生感慨說,“他明明看起來比許諾還瘦,就好像一陣風都能夠刮倒一樣。”
“任何男生和許諾相比,都會顯得很弱吧?”
“喂喂!”聽到熟悉的調侃,許諾也有些無奈。
“不過他長得的確很好看。”應嬌嬌的注意力也被轉移,“還記得上次藝術節的時候,三班那個土豪花大價錢定製的素紋古裝嗎?”
“記得,那個土大款看背影還不錯,結果第一次在舞台上轉過身的時候,所有觀眾都被嚇到了!”
“如果蘇青行來穿的話,會是什麼樣子呢?”
所有人的腦海中似乎都出現了那樣一幕,長相精致的少年身穿素紋華服,長發束起,自舞台上轉身一笑,傾倒時光。
“可惜……”可惜他們沒有辦法等到下一次的藝術節,也沒有辦法見到蘇青行穿古裝了。
“如果我們跟著蘇青行離開的話,就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和其他朋友了。”沈凱摸了摸自己骨折的手臂,“這隻手已經完全沒有了知覺,我甚至覺得如果用力往下拽的話,我可以像拔蓮藕一樣把這隻手拔下來,並且不會感到任何痛苦。”
“不要說那麼恐怖的事情。”許諾雖然這麼說,但也有意無意地摸著自己用長袖掩蓋起來的手臂。
“車禍之後的這段時間,原本就像是我們偷來的一樣,是本不應該存在的,還做了很多原本來不及做的事情,甚至還有最後兩天的寶貴時間可以使用,這樣想的話心情倒是好了一些。”許諾自從下午組織了班會之後,似乎成了所有人當中看得最透的一個。
“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不應該死啊?!”白天的時候,應嬌嬌明明是那個看起來最不接受,驕傲且氣焰很高的女生。
但是當身處於自己的房間之中,應嬌嬌卻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們甚至都還沒有滿十八歲,沒有進入大學,沒有談一個滿意的男朋友,那麼我們的生命一定要在這個時候終結?”
隨著應嬌嬌的話,要許諾之外的所有女生都發出了哭聲。
“我曾經想過很多事情,想過我進入大學之後要競選學生會,想過要自己寫一本出版,想過畢業後找一個什麼樣的工作,想過怎麼樣去完成我的夢想!”應嬌嬌的聲音嗚咽,“我不想死!”
“糟糕了。”在所有人沉浸在傷感中的時候,一個女生突然露出了恐懼的表情,害怕地看著大家說,“我明明很傷心,可為什麼我怎麼都流不出眼淚?”
剛才發出過哭聲的所有女生,包括應嬌嬌都下意識地擦了擦眼眶。
跟女生說的沒錯,她們的臉上沒有一滴眼淚,甚至連眼眶都沒有變紅。
“開始了。”應嬌嬌想是自言自語一樣說,“我們連哭泣的權利都沒有了嗎?已經真的不能再把自己當成人類了嗎?”
“嬌嬌!”門外突然傳來應嬌嬌母親的聲音,“你們到底在樓上乾什麼,怎麼味道這麼重?你們是燒焦了什麼東西嗎?有沒有出事!”
“沒什麼!怎麼可能!是窗外傳來的!”應嬌嬌大聲應了一句。
“必須把這件事情告訴謝老師。”許諾不準備和其他女生一樣傷懷悲秋,反正已經哭不出來了,那就利用最後的時間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她很有可能還不知道這些。”
“這麼做會不會太殘忍了?”有些女生表示不讚同,“謝老師馬上就要結婚,現在我們卻要跑過去告訴她……我們這些人都已經死了?”
“難道不告訴她,就不殘忍嗎?”許諾表示不讚同,“難道要等到謝老師受傷,等到她發現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樣之後再說出這件事情嗎?”
房間裡馬上沉默了下來,似乎誰都無法作出決定。
過了好久之後,應嬌嬌才拿出手機對大家說:“之前我跟謝老師通過電話,她明天會前往婚禮的地點提前做準備,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過去幫忙,然後再考慮要不要將事情的真相告訴她。”
其他人點了點頭,他們隻是高中二年級的學生而已,麵對這樣的事情也不可能想到太好的解決方法,最多隻是走一步看一步而已。
第二天醒來之後,蘇青行才熄滅了在房間裡懸掛了一整天的藍色紙燈。房間失去了對聲音的屏蔽,對門卻沒有傳來聲音,畢竟他們的兩個新鄰居不可能二十四小時滔滔不絕地說話,或者發出一些其它的聲音。
“你準備去哪裡?”看見蘇青行已經換好了外出的衣服,沈思好奇地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