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離開占卜屋的時候, 蘇青行身上沒有華麗厚重的暗紫色外套, 也沒有了那些水晶的墜飾,就連左耳上的長墜子也消失不見。
將還在睡覺的小雪狼放在旁邊的榻上後, 蘇青行隻穿著利落的黑衣黑褲走出占卜屋。
但有些奇怪的是, 蘇青行的手上還拿著一把黑色的長傘, 收束起來的時候就像是手握黑色的劍。
這似乎是蘇青行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離開占卜屋,也許是習慣了占卜屋中如同夜晚一般幽靜的幻境, 所以在接觸到陽光的一瞬間,蘇青行下意識地用手擋住自己的雙眼,適應了幾秒鐘之後, 蘇青行才緩緩睜開眼睛。
雙眼感覺到外麵的陽光,看見周圍各種各樣有趣的馬戲城攤位。
雙耳聽到了屬於馬戲城的喧嘩和嬉笑的聲音,就算這些聲音都來自於一些劇本角色, 但蘇青行卻還是感覺自己像是穿梭了時空一樣,從一個屬於深夜的異空間,重新回到了人界。
他隨之用手背擦除了唇上的紫色唇彩,實在不明白朱砂為什麼會覺得這個顏色更合適自己。
向前走了幾步後,蘇青行意識到自己置身於一個非常熱鬨的馬戲城中,周圍有各種在逗笑遊客的小醜,還有許多玩得很開心的遊客。但不知道為什麼, 蘇青行還是感覺到了某種名叫“孤獨”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蘇青行清楚地知道,這個世界其實除了他和五位老師還有那五個剛剛來到的試練者之外, 再沒有任何真實的生命!
雖然有了一些感慨, 但蘇青行還沒有忘記自己從占卜屋出來的目的之一, 就是為了去看看那位好像很有趣的逃脫大師,還有一心求死卻在最後關頭拚死求生的試練者。
但離開占卜屋的蘇青行卻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就是……他根本不記得去逃脫大師那個帳篷的路線!
“……”在明知道自己路癡程度的情況下,卻忘記向小醜他們索要一份馬戲城地圖這種事情,實在是失策!
沒有地圖,也沒有那五位馬戲團老師的聯絡方式,所以蘇青行隻能憑借他在水晶球裡看到的一些畫麵,摸索著排練房所在的方向。
雖然很想向周圍的遊客和工作人員問路,可惜蘇青行知道他們的劇本隻包括了在馬戲城工作和玩耍,無論誰和他們搭話都得不到任何回應。
相比鏡中世界那些按照劇本活動的幸存者,馬戲城的遊客和工作人員們的劇本似乎實在太簡單了一點。
當然對於朱砂來說,這也許是節約資源和成本的某種方式。
當然,就算不認路,蘇青行也有自己的方式能夠找到路線,他先是找到了一個曾經在水晶球裡見過的攤位,接著就將自己想象成試練者,根據他在水晶球裡看到的那些畫麵,一步步用“情景再現”的方式,重新還原試練者們在小醜的帶領下所走過的這段路。
在稍微兜了幾個圈子之後,蘇青行舉起的長傘前方,總算出現了那五個看起來普通無奇的大帳篷,那正是五位馬戲團老師們指點五位試練者的“排練房”。
但是……
逃脫大師和張艾所在的帳篷是哪一個呢?
一共五個帳篷,蘇青行知道張艾在第二個帳篷,但他卻不知道究竟是左邊數起第二個,還是右邊數起第二個呢?
蘇青行並沒有多加猶豫,直接邁開步子,來到右邊數起第二個帳篷門口,悄悄用長傘將帳篷的簾子拉開一條縫。
“嗯?”蘇青行剛往帳篷裡看了一眼,就發現那個膽小的高中生王鵬正躺在門口的地方,手裡緊緊抱著書包,雙目緊閉,腦袋側向一邊,好像還有一些水漬從張開的嘴巴那裡流下來。
“睡著了嗎?”蘇青行將簾子完全拉開,看見帶著摩托車頭盔的無頭就站在那裡,有些無措地撓了撓腦袋。
不過因為戴著摩托車頭盔的關係,所以無頭隻是撓了撓頭盔,還傳來了指甲刮過堅硬物體的聲音。
“不是,是暈倒了。”無頭的語氣聽起來也有些無奈,那種來自胸腔的聲音聽起來有種悶悶的感覺,“我隻是剛剛和他打了個招呼而已。”
雖然蘇青行現在的裝束變得樸素了一些,不過無頭還是一下子認出了這位引路者大人,所以就解釋說:“我覺得老師和學徒的關係越親密,學習的過程也會變得更有趣,所以我特地用最禮貌的方式打了個招呼。”
“最禮貌的方式?”
“對於我們騎士來說,當然是脫帽禮。”無頭說著,直接雙手抱住摩托車頭盔,直接往上一摘!
呈現在蘇青行麵前的,是一個真正的“無頭”騎士,摩托車頭盔下根本就沒有腦袋,隻有一個切斷麵不斷滲出血跡的脖子。
眼看著血流得停不下來,無頭馬上將摩托車頭盔重新戴上,有些委屈地說:“抱歉,在引路者大人麵前戴著頭盔確實不太禮貌,但如果不戴的話,血這麼一直留著很容易將周圍弄臟。”
“不,沒關係。”蘇青行無奈扶額,“在你的小學徒麵前,最好還是一直戴著頭盔比較好。”
蘇青行完全可以想象王鵬暈倒的原因,對於一個膽子特彆小的高中生而言,突然看見自己眼前的人把整個“腦袋”摘下來……暈倒似乎也算是某種比較正常的反應了。
“等他醒來後再繼續試煉。”蘇青行特地叮囑了一下看起來脾氣很不錯的無頭,畢竟隻要試練者沒有在試煉中死去,那麼無論是暈倒還是逃跑,在回過神之後還是得繼續參加練習才行。
“是的,引……占卜師先生。”無頭再次打算脫帽致敬,不過卻被蘇青行搖了搖頭阻止。
雖然這是無頭在表示禮儀,不過繼續讓他脖子上的血往下流也確實會有些小麻煩。
“不對,我想起來今天晚上應該會有那個吧?”蘇青行抬了抬手中的黑色雨傘。
“是的,天氣預報是這麼說的。”無頭點了點頭。
“那就直接帶這個孩子去休息中心好了。”蘇青行有些可惜地看著剛剛與導師見麵就暈倒了過去的王鵬,“隻可惜這樣一來,他可能更加無法接受明天的正式訓練。”
“是。”
離開無頭的排練房之後,蘇青行順便去看了一下正中間的排練房,但讓他有些意外的是,正中間的那個帳篷裡竟然漆黑一片,連個人影都沒有?
馬戲團老師呢?
試練者呢?
環顧了一圈沒有結果之後,蘇青行才放下簾子,用手中的長傘拉開另一個帳篷的掛簾。這一次蘇青行總算找對了地方,看見那個有著金色短發和小麥色皮膚的女性逃脫大師。
那位逃脫大師原本還蹲在那個超大水箱的邊緣,在聽到動靜起身並且認出了一身黑色的蘇青行,馬上彎腰行禮,並且致歉說:“引路者大人,抱歉之前見麵的時候以那樣失禮的模樣出現。”
“沒事,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習慣。”蘇青行微微笑了笑,走到逃脫大師的身邊,向那個布置在地下的水箱看去。
水箱下的LED燈依舊亮著,所以蘇青行可以看清水箱裡的水已經被全部抽空,全身濕透了的張艾就這麼臥在水箱的台階上,手臂和臉上都被台階劃出了幾道紅痕,雙眼緊閉著沒有張開,滿臉都寫著脆弱和疲憊。
從張艾現在的狀態來看,似乎已經因為剛才的水箱試煉而精疲力竭地暈了過去,但即使是昏迷狀態下的張艾,仍然時不時露出因為窒息而痛苦的表情,好像仍然覺得自己被困在水箱中一樣。
“一個很有潛力的孩子,讓我想起了當初的自己。”逃脫大師看著昏睡中的張艾,突然感慨地說了一句。
“但一直這麼躺著也不是辦法,在這個世界裡就算是試練者也還是會著涼。”蘇青行右手拿著的黑色長傘輕輕抬起,一枚藍色的光點隨著他的動作出現,並且帶起了地上躺著的綁帶,一路飄到張艾的身邊。
長長的綁帶在藍色光點的引導下,動作輕柔地綁住了張艾的四肢和腰部,然後以極為輕緩的動作將張艾從水箱底部帶了上來,最後輕放在蘇青行和逃脫大師的身邊。
“接下來就麻煩逃脫大師幫她換身衣服了。”蘇青行能為張艾做的也隻是這些。
“引……占卜師先生請放心。”逃脫大師看起來身子骨也很瘦,但卻輕而易舉地將昏睡著的張艾抱了起來,“這是個挺不錯的學徒,說不定真的能夠活著撐到最終演出的時候。”
蘇青行就這麼繞了一圈,等他從逃脫大師的排練房裡走出來的時候,也算是清楚了至少三位試煉者的現狀。目前隻有練習懸空飛人的歐逸以及跟隨小醜進行練習的程笑情況不明。
就目前蘇青行看到的這些情況而言,這個試煉世界的設定似乎不像朱砂所說的那麼糟糕。
在五個試煉者當中,蘇青行最好奇的是那個叫程笑的男人。
明明看起來最消極悲觀,明明看起來比張艾還要絕望,但程笑就算負能量再多,也從不像張艾那樣說出“想要死”那樣的話。
總之就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不過蘇青行倒是不怎麼擔心程笑,因為在他看來程笑和小醜之間的相處很有趣,看似針鋒相對,卻偏偏有一種彆人很難插入的感覺。
蘇青行剛剛在腦海裡回憶了一下程笑和小醜的相處方式,緊接著就突然看見一枚粉色的氣球向自己飄了過來。
“抱歉,能幫忙撿一下嗎?”
蘇青行聽到那個聲音的時候,下意識地撐著手中長傘,彎下腰,將那枚落在他腳邊的氣球撿了起來。等撿起來之後,蘇青行才想起自己似乎在什麼地方聽過剛才那個聲音。
蘇青行循著聲音看向某個方向,就看見本應該跟著小醜一起訓練的試煉者程笑,這會兒正在娛/樂場這邊的某塊空地上,坐著一個紅色的卡通小馬紮,正在努力吹氣球……
吹氣球?
蘇青行拿著氣球走過去的時候,就看到程笑的手邊已經有一長串用繩子紮起來的各色/氣球,身邊散落了幾個氣球,手上還甚至還拿著一個剛剛吹到一半的氣球,看起來非常忙碌的樣子。
“給你。”蘇青行在程笑的身邊彎下腰,並且將手中的氣球遞給他,“你看上去好像還得忙碌很久的樣子。”
程笑的身邊放著一個大木筐,裡麵裝滿了各種各樣沒有被吹過的氣球,從視覺上來看,這一筐氣球的數量就算沒有上千個也得有近千個。
全部吹完的話,得吹多久?
正在正麵無表情吹氣球的程笑,蘇青行真心覺得小醜的訓練方式與眾不同。
“不對,你……”剛才還麵無表情的程笑突然從小馬紮上起身,帶著疑惑的表情看向蘇青行,“你會說話?”
“為什麼你會說話?”程笑看起來對這個問題十分不解。
“說話?”蘇青行有些不太理解,“隻要不是啞巴,那自然是會說話的。”雖然蘇青行曾經扮演過啞巴,不過他在這個世界所扮演的角色可不存在這樣的問題。
程笑搖了搖頭,但他不是擅長解釋的類型,所以直接向旁邊邁出一步,攔住一個正向他這邊走過來的遊客。
那遊客看起來是一位非常活潑的年輕女孩,一邊走還一邊和身邊的同伴笑嘻嘻地聊天,看起來就是印象中那種很普通的遊客。
可奇怪的是……當那個遊客被程笑攔下來之後,甚至被程笑拽住手臂的時候,年輕女孩卻好像完全沒有看見程笑一樣,繼續不斷地向前走。
就算女孩已經被程笑拉住身形,但她也依舊非常“頑強”地在那裡原地踏步!最詭異的是,明明女孩的同伴已經走遠,可是女孩卻依舊笑嘻嘻地轉頭對身邊說些什麼,就好像那個方向還有人在和她聊天一樣。
無論程笑對那個女孩說什麼,對方就像是真正的牽線木偶一樣不回答,對程笑的存在沒有任何反應,隻像是卡機了的機器人一樣,一直在那裡不停地原地踏步。
嘗試了很多次無果之後,程笑才放開那個遊客,讓她繼續向前行走。
回到蘇青行身邊之後,程笑就懶懶地抬了抬眼角,對蘇青行說:“看,這裡所有的人都像是被人操縱了,一樣無論做什麼說什麼,他們不會有反應,也不會跟你說話。”
“剛才我弄丟了好幾次氣球,也好幾次下意識地請彆人幫我把氣球撿回來。但,你是第一個幫我揀氣球,而且還跟我說話的人。”程笑將四處亂跑的幾個氣球也用繩子紮了起來,“所以會吃驚也是正常的事情。”
現在雖然是傍晚,但天色還不算太暗,加上馬戲城裡來來往往那麼多人,有嬉笑聲、談話聲各個攤位的音樂聲,所以乍一看非常熱鬨。
每個遊客看起來與普通人類無異,衣著整潔,臉色紅潤,有的笑容滿麵,有的滿是好奇,有的和朋友一起玩耍,有的和馬戲團的小醜工作人員們在互動。
但這樣一個熱鬨而普通的馬戲城,其實都是假的……遊客是假的,就連那些普通的小醜工作人員也是假的,這麼大一個馬戲城,真正擁有自我意識的就隻有程笑接觸的這些試煉者、小醜和蘇青行他們。
“我沒有這麼特殊。”蘇青行了解了程笑的困惑之後,臉上露出一貫的笑容,那笑容看似溫和,但也算是能夠隱藏情緒的標準化表情,“整個馬戲城也不可能隻有我跟你兩個人可以對話吧?”
“那倒不是。”程笑依舊苦著一張臉,“除了這些人偶一樣的遊客之外,還有幾個和我一樣被困在這裡的家夥,一個神神叨叨的占卜師,性格糟糕透了的小醜,說不定還有一些其他古怪的家夥。”
“那就對了,既然馬戲城裡還有那麼多可以交談的人,那麼我出現在這裡也不算奇怪。畢竟我和你們一樣,一直被困在這個馬戲城裡。”蘇青行並不擔心程笑會因為聲音而認出他占卜師的身份。
據說朱砂在那個占卜屋裡做了手腳,隻要蘇青行藏在紗簾後麵說話,那麼試煉者們所聽到的聲音就會顯得更加低沉……或者用朱砂的話來說就是更加具有神秘感。
所以當蘇青行以普通姿態出現在試煉者麵前的時候,可能會和之前試煉的時候一樣,被當成是普通的中學生吧?
至於為什麼隱藏身份……主要是和這個試煉世界的某個所謂的隱藏任務相關。
“難道你和那個占卜師一樣也是被困在這裡很久的人?”
“可能沒有那位占卜師先生那麼久。”蘇青行表情非常自然地回答說,“畢竟我來到這個馬戲城的時候,那位占卜師先生就已經在這裡了。”
“哦。”程笑應了一聲,然後不再提問,反而低下頭繼續鼓著腮幫子開始吹氣球。
一個氣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