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明躺在沙發上,整個人都呈現出不自然的紅色。感受到燈的打開,才意識到是先生回來了。
“先生……”他的神情有些愣愣。
江言拿手背摸了摸景明的額頭,被滾燙的溫度嚇了一跳。
“怎麼這麼燙?”
裴景明卻扯起一個討好的笑容,那雙眼睛與當年江言從孤兒院裡撿回來的時候彆無二致。
“先生給我的東西,我想多留一會。”()
江言頓時啞言。
雖說猜到了景明的心思,但他其實心底下還是不想麵對的。隻是現在就被直白地扯開在兩人麵前。
十幾年當養子培養,江言是真的將景明看作可靠的後輩的。
他知道景明對自己的崇敬過了頭,卻從沒往這個方向想過。
裴景明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江言,甚至為自己今天的勇氣感到驚訝。
或許是因為高燒已經把腦子燒糊塗了。
“先生,我……”
“先彆說話,休息會。”江言逃避現實般猛地站起來,“我去給你找點退燒藥。”
等喝了退燒藥,景明的狀態似乎才終於好了一點。江言這才鬆口氣,又找了毛巾打濕放在景明額頭。
裴景明多希望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
先生的精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那雙眼睛裡寫滿擔憂,全是自己。
沒有那些惡心的人打擾。
要是能一直如此多好,哪怕發燒的感覺並不好受。
先生俯下身子,看他似乎熱的難受,幫他解開了衣領。
裴景明看著那近在咫尺的指尖,偶爾碰到自己裸露的肌膚,激起一陣戰栗。
鬼差神使地,他埋下頭去,含住了那指尖。
因為高燒的緣故,整個口腔的溫度都比往日燙,某個舌頭還在不斷地動作著。
江言的動作猛地僵住,反應過來又立刻將手抽出,退後幾步。
裴景明沒拉住人,隻好努力地朝著他笑笑。
“先生,我聽說發了燒玩會很舒服…”
“您親手養大的…您不想嘗嘗嗎?”
第27章 娛樂圈世界9
“裴景明, 你瘋了?”江言沉聲道。
裴景明抬頭看著江言,他微皺著眉心,似乎與曾經處理起煩心的公務沒什麼兩樣。先生永遠是如此從容不迫, 似乎一切事情都無法引起他的絲毫波瀾。
即使是養子如此大逆不道的胡話。
他隻是不在意。
裴景明心下酸澀,像是有無數隻螞蟻啃食。他抿緊了唇, 直直看著江言:“先生,我沒瘋。”
一字一頓,發自肺腑。
“如果秦季和謝辛回可以, 我為什麼不可以?”
裴景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江言, 在等待一個回應。
他想要一個機會, 可以把這份感情明明白白表露在陽光下。他在黑暗裡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 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江言啞口無言。
看著景明的態度,他突然再清楚不過的意識到,哪怕自己表現的再花心,再不堪,隻是無用。
景明從來沒有奢求過自己的回應。曾經他暗暗地把感情埋在心底, 不敢叫人知曉;現在他鼓起勇氣說出來,也不是為了所謂的得到。
神明的回應與否,從不影響一個信徒朝聖的虔誠。
他有些不敢看景明充滿希冀的眼神, 隻好背過身去, 裝出一幅惱怒的模樣:“裴景明,你若是還叫我一聲先生, 就該知道什麼該做, 什麼不該做。”
江言本想轉身離去,卻突然感受到喉間一陣腥甜, 他的動作頓了一頓,下一刻直直栽在地上。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 江言聽到景明的驚呼,伴著跌跌撞撞的腳步聲。
……
【原主身體性死亡已至極限,現安排宿主為胃癌晚期。係統能量極度告急,請宿主儘快完成任務】
“怎麼這麼突然?”
【本世界屬二次作業,排斥力大,消耗快】
“還有多久?”
【係統能量倒計時:15分鐘】
溫溫熱的陽光灑在額頭,隱約可以聽見窗外鳥鳴的聲音。微風吹的剛剛好,江言睫毛輕顫,睜開了眼睛。
有些不適應光亮的眼睛下意識地微眯,好半天才看清前麵的人影。
背對著自己,靠在窗台邊,從背影都可看出極為憔悴。
“景明?”江言輕喚了聲。
窗台邊的人幾乎是立刻轉過身來,江言這才看清他的正臉。
他的瞳孔微縮,幾乎認不出眼前的人是景明了。
景明從未在自己麵前有如此不修邊幅的時候。眼下青黑一片,顯然幾日幾夜的守在床前沒睡,眼睛裡布滿紅血絲,整張臉似乎都消瘦了。
江言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死了,景明會毫不猶豫地跟著自己一起死。
他在心中暗暗歎氣。
雖然江言呼喚的聲音很小,但裴景明還是立刻聽到了。他猛地轉身,上前半跪在江言床前。
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江言想起自己還是江先生的時候,也是在這樣離開的。隻是那時的他沒讀懂景明的眼睛裡藏著的更深的悲慟,而現在一切都已被撕開。
【係統能量倒計時:12分鐘】
“先生。”裴景明叫道,聲音晦澀難辨。
上一次景明看見自己醒過來,是驚喜又哀痛地撲到自己床上的,十年的時間似乎有所改變,但又似乎什麼也沒變。
轉眼景明已經是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了。
“先生,您彆多想,”他輕聲道,“隻是普通的病,很快就可以治好的。”
聲音很輕,倒像是說給自己聽。
可惜,江言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還剩多長時間。
怎樣讓景明不會隨自己而去呢?
“景明,我知道自己的狀況。”所以不用騙我。
這句話像是突然觸到了裴景明的痛點,他猛地抬頭,雙眼一片猩紅,嘴唇顫抖不已。
“是景明又讓您失望了嗎?”
“我不要了,我什麼都不要了。先生,您不要走,好不好…”
若是有外人在此,定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如此失態,整個人肉眼可見的顫抖的人,會是向來無波無喜的裴景明。
【係統倒計時:10分鐘】
“景明,”江言抬手拂過他眼睛,像是幫他擦拭淚水,“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呢?我隻是一個注定該走的人,你就當這幾天是個夢吧。”
“我從未對你失望過,哪裡有失望之說?我看到江氏現在的模樣了,你做的很好,我很是欣慰。”
裴景明下意識地搖頭。
“人各有命。景明,如果你會因為我先走一步,就活不下去,我才會真的失望。我親自教出來的人,我不願意看到他如此脆弱的模樣。“
裴景明隻是倔強地垂眸,沒有說話,但江言一看就知道他沒聽進去。
【係統倒計時:8分鐘】
江言放緩了音調,“你未來的時間還長,你還會遇見彆的人的。那時候你都想不起來現在是什麼感覺……”
裴景明眼眸深深,似乎還要張嘴反駁。
江言伸手捂住他的嘴。
算了,他不想聽。
有些冰冷的指尖碰到柔軟的唇,但裴景明心中卻沒有一點旖旎的心思。他隻是靜靜地感受與先生親近的感覺,仿佛這樣便可消減心中的惶恐。
他乖乖閉上了嘴。
江言將手移開,病房裡一時陷入沉默。但並非是無話可說的沉默,相反,是心知肚明的無言。
窗外的鳥鳴聲更歡了些,嘰嘰喳喳個不停。並不吵鬨,像是陽光的背景音。
今天倒是個春和景明的日子。
【係統倒計時:5分鐘】
說什麼可以讓景明變了想法?
江言不知道,他甚至覺得這個任務已經沒法完成了。
很突然地,像是察覺到了什麼,裴景明突然開口:“先生,您還會回來嗎?”
應該是不會了。
來來回回進入一個小世界三次,會被世界意識直接識彆抹殺。
江言漫不經心地想著,下一刻福至心靈,突然道:“也許會的,不過隻要景明在,我以什麼樣的身份回來都不要緊。”
“你總會在那裡幫我的,不是嗎?”
最後一句是對著裴景明的眼睛說的。
【滴滴滴!任務完成!檢測到穩定求生意誌,恭喜宿主完成任務。係統倒計時三分鐘,請宿主做好準備】
江言扯起嘴角,卻沒有笑意。
一個無情的騙子罷了。
江言道:“景明,我有些困了,就睡一會。”
裴景明還在想剛剛先生的話。
先生還會回來的嗎?
是多久?幾個月,一年,還是幾十年 ,一輩子?
但裴景明清清楚楚地聽到自己內心的聲音。
如果先生真的回來了呢?
如果先生再次身無分文,或是滿身罵名,卻沒有人幫他?
裴景明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為了這種可能,他可以忍受漫長的看不見儘頭的痛苦。
【係統倒計時:3秒,2秒,1秒……】
【轉移成功,宿主已成功脫離位麵】
許久之後,裴景明才輕輕喚了一聲,“先生?”
沒有回應。
隻有空蕩的回音打碎滿室的寂靜。
————
他說要等到了時候,再告訴先生他的故事。
但故事來不及說出口,結局就已經匆匆被墨水染的模糊不清。
謝辛回第一次遇見江言,也是他一生追尋的開始。
那時候他還沒被嚴巍認作義子,隻是個初到大城市的青澀年輕人。
謝辛回一直知道自己長的很好,卻沒想這樣的容貌給自己帶來了這樣的災禍。
那時候,他被幾個打手按在地上,滿臉是血,全身上下就沒有好的皮膚。
他被迫跪在一個臉上有一道長長刀疤的男人麵前,另一個人說他們公子看上自己,是自己的福氣,彆給臉不要臉。
謝辛回冷笑一聲,吐了一口血在那人鞋子上。
“滾!”他的聲音因為長時間的折磨粗糙不堪,都快辨認不出音調。
刀疤臉怒了,他還從未見過如此不給他臉麵的人。
一時間也忘了收斂,直接狠狠踹了謝辛回一腳。
這一腳踹的極重,謝辛回沒有站穩,直接退後幾步跌在了門外。
好累好累好累。
太累了。
一步步來到城市,他已經付出了很多很多,但卻是這個地步嗎?
身上的苦痛比不得心中壓抑的萬分之一。
死在這裡好了。
謝辛回突然想。
就是在這是,先生從旁邊路過的。
那時候光從先生背後竄出,先生逆著光慢慢走來,眉眼裡都盛放著光光點點。
是送他到天堂的天使嗎?謝辛回恍惚地想著。
不過不是天使,因為天使開口說話了。
他沒有廢話多問,隻是蹲下身,半抱謝辛回,冷冷往包廂裡麵望了一眼。
刀疤臉剛要罵人多管閒事,一看見江言的臉,立刻閉上了嘴。
“嚴老,我還有些急事,這個孩子就交給你了。”江言對著身後的嚴巍道。
他又轉身向謝辛回,很冷淡的眼神,但謝辛回就是覺得心中滾燙,心跳像壞了一樣跳個不停。
“你得自己強大起來,不會總有人遇上你的,嗯?”
江言走的很快,謝辛回隻能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
後來他從雜誌上知道,這個人叫江言。
他憑著自己的才識,得到了嚴巍的信任,又一步步成為嚴巍的義子。他拚了命的往上爬,想要離那個人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先生,為了來到你麵前的那一步,我已經在黑暗裡走了上千步。
處心積慮,在他眼裡從不算是貶義詞。
第28章 蟲族世界1
“安德烈, 現以故意傷害雄子罪,叛你剝除蟲翼之刑,你可認罪?”
法官的聲音像是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 慢慢蕩入安德烈的腦袋。他反應了許久才明白法官話中的意思,指尖忍不住狠狠紮入掌間。
明明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在聽到判決之時,安德烈還是失神了一瞬。
剝除蟲翼,對一個蟲族來說, 是最大的恥辱。就算挺過了剝除時的可怕的痛苦, 未來也幾乎無法再進行作戰。
這對自小就在戰場上馳騁殺敵, 立下戰功無數, 被譽為“帝國之星”的安德烈更是無法接受的折磨。
即使背部剛剛好了的傷疤再一次裂開,血水打濕了後背,安德烈的背依舊挺直。
他的神情也依舊是一個皇族該有的氣度,蒼白著臉,看不出眼底的漩渦中究竟藏了些什麼情緒。
“我認罪。”
乾淨利落的聲音, 仿佛這麼多天的嚴刑並沒有對他造成多大的影響。隻有安德烈自己知道,自己是怎樣死死咬牙才能不在大庭廣眾下失了態。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讓法庭裡又是一陣唏噓。
他們何嘗不知,這位安德烈殿下在戰場是如何驍勇善戰。那雙如火焰般燃燒的赤紅色蟲翼叫無數敵人聞風喪膽, 透露著冰冷殺意的瞳孔也曾叫無數敵人夢中驚醒。
在發生這件事前, 多少人認為安德烈必然是帝國的下一個繼承人,然而不過短短十天的時間, 一切都變了樣。
那日安德烈隻是如往常一樣執行著剿殺星盜的任務, 這種任務一般都會被全網直播,因為任務輕鬆沒什麼難度, 又能提高民眾的好感。
誰也不知道夏佐殿下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那個地方的,總之等直播間的觀眾們再反應過來的時候, 他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身前站著還沒來得及收回蟲翼的安德烈。
有眼尖的人立刻認出那是A級的雄蟲夏佐殿下,一時間直播間瘋狂湧入各路網友,直接導致了直播線路的癱瘓。
現在夏佐殿下人還躺在病房,據說是還沒醒,但已經可以確認腿是斷了。鏡頭忠實地記錄下安德烈傷害到夏佐的全過程,都不需要審訊。
如果是普通的雄蟲,或許安德烈殿下能憑借著戰功與皇子身份逃過一劫,但偏偏整個帝國都風毛菱角的A級,還是在直播間這麼多雙眼睛的共同注視下。
安德烈幾乎是立刻被帶到了雄蟲保護基地,然後是毫無目的的整整五天的嚴刑拷打。
其實眾人都清楚,哪裡有什麼不明白的?安德烈隻不過是在執行公務,而那個雄子殿下又不長眼的直接往上麵撞,這才釀成大禍。
但那又如何?由於雄子的稀缺,帝國對雄蟲的保護已經無可撼動,更彆提夏佐殿下的傷勢還如此重,至今未醒。
隻能說是造化弄人。
眾人歎著氣,還是慢慢地散了場。等人全都走完了,站在中間背脊挺直的安德烈才一個踉蹌,扶住旁邊的桌子才堪堪穩住身形。
五天來從未間斷的嚴刑讓即使在戰場上受過無數傷的安德烈也有些吃不消,鞭子的鈍痛似乎還停留在體內,彰顯著存在感。
他粗喘著氣,赤紅色的眼瞳依舊如深水般看不出波瀾。
“殿下,”旁邊的上校想要扶住他,卻被安德烈擺手拒絕了。
“我還走得動,”言罷,他又加了一句,“暫時。”
剝除蟲翼的無儘苦痛,不僅表現在剝除時猶如剜心裂骨的痛感,在往後生活中亦會時時作痛,叫人痛苦不堪。
但安德烈怕的不是痛,而是永遠無法再上戰場。
“殿下,”上校的聲音已經帶了一絲哭腔,“夏佐殿下那邊的人說夏佐殿下就快醒了,我馬上就去求殿下他為您求情,好歹,好歹不是永久剝除蟲翼吧……”
安德烈苦笑一聲,“夏佐,他會答應?”
上校沒法反駁,他自己心中都知道完全沒可能。
那位夏佐殿下自小失了雄父,又仗著自己等級高,帝國的雄蟲保護會幾乎是對其言聽計從,向來是個性情暴虐的主,聽說平日裡鞭子從不離手,遇到不順心的事就抽一鞭子。
從沒受過半點傷的雄蟲,一覺醒來自己腿都斷了,怎麼可能會饒恕安德烈?
上校有些絕望地想著,這樣天縱奇才的皇子殿下,竟會這樣黯淡離場嗎?
“或許呢……”他的聲音很輕,連自己都不敢信。
上校匆匆地離開了,背影裡帶著最後一絲希冀。但安德烈的眼睛裡隻剩漆黑一片,看不到一點光亮。
“殿下,走吧。”行刑官從法官的左側走來,眼中是可惜的神色。
安德烈像是行屍走肉般慢慢跟在他的後麵。
通往行刑場的路是這麼漫長,漫長到安德烈都有些恍惚。
不知拐過多少個彎,安德烈才終於來到一間巨大的房間。
中間最顯眼的便是一個巨大的閘刀,上麵還停留著彆的蟲展開蟲翼拚死掙紮時的極大裂痕,和已經暗紅了的血跡。
他一直保持著皇室風範的冷靜的眉眼,終於微微顫抖了一下。
蟲翼剝除之後,無可複原。
無法飛翔的雌蟲,也將毫無戰鬥能力。
“對不住了,殿下。”行刑官又歎一聲。
安德烈慢慢地展開蟲翼。
像是火焰般耀眼的赤紅色瞬間占據了屋內人的全部視線。這無疑是一對極漂亮的蟲翼,繁複的紋路,耀眼的顏色。等級越高的雌蟲往往蟲翼上的紋路就越是複雜,與之對應的靈活性與殺傷力也便越高。
他抿著唇,一步一步走到刑具前。冰冷的鎖鏈很快一層一層包裹住裸露的手臂,叫安德烈即使待會痛不欲生也無法反抗。
安德烈閉上了眼睛,往嘴裡塞了一塊布。
“開始吧。”
有些生鏽的儀器吱呀吱呀地開始運作,像是在嘲笑著眼前人的無能為力。
鋒利的刀尖一點點接近安德烈已經傷痕遍布的後脊,緊接著沿著蟲翼生長的地方猛地紮了下去。
安德烈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他死死咬住嘴裡塞的布,才讓自己不發出痛哼,掌間隱隱可見血跡。
劇烈的疼痛讓他下意識地想要反抗,卻被鎖鏈牢牢地束縛住,無法動彈。
但儀器更快地就要進行下一步操作了。
就是在這時,安德烈聽見外麵傳來一道聲音。
“喂,等等。”
他懷疑是自己幻聽了,但儀器確實慢慢地停下不動了。
安德烈緩慢地抬起頭。
被汗水沾濕的頭發貼在額頭上,遮擋住他一半視野,隻能看見麵前的地麵。
誰能直接叫住正在行刑的行刑官?
“先把他放下來。”那人又開口了,安德烈很確定自己從沒聽過這個聲音,這不是自己認識的任何人。
手臂上捆著的鎖鏈卻被周圍的人解開,安德烈一個失力,狼狽地跌倒在地上。
“夏佐殿下?您是來……”他聽見行刑官有些疑惑的聲音。
夏佐?
他能來做什麼?
無非是落井下石,看看他狼狽不堪的模樣罷了。
安德烈顫抖著雙手,想撐著自己站起來,然而雙手卻使不出一點力氣。
“哼!你管這麼多做什麼?把鞭子給我。”夏佐又道。
很是陰鬱暴虐的聲音。斷腿之痛確實叫夏佐恨得牙癢癢,要不是暈血,真是恨不得親手剜掉這隻蟲的蟲翼。
安德烈的心中便明了了。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諷刺的笑。斷蟲翼還不夠,定要讓他尊嚴全無,在眾人麵前被鞭打才能解心頭之恨嗎?
安德烈心中突然湧現強烈的不甘。
他向來是天之驕子,不曾受過什麼屈辱,頂多是戰場上多受了傷。此時卻要叫自己被如此折辱?
他如何能忍受?
安德烈的死死咬住嘴角,被放開的蟲翼不自覺地輕微擺動。
殺了他。
他在心中對自己說。
反正沒了蟲翼,自己跟行屍走肉也沒什麼區彆。
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如果這時候有人埋頭看去,定能看見跌坐在地上的皇子殿下眼中無窮的殺意幾乎化為實質,裡麵是無儘的黑暗深淵。
然而預料中的破空聲遲遲未到,安德烈醞釀的殺招也無機實行。他茫然地抬眸看去。
這一看卻是一愣。
與他剛剛的聲音不同,夏佐的神情看著卻是極為……沉穩,即使坐在輪椅上,也似乎天生便有權貴者的氣質。不像是嬌生慣養暴虐成性的雄子,倒像是皇宮之中推杯換盞的上位者。
叫人忍不住可惜,這樣的人……不該坐在輪椅上度過。
安德烈被自己一閃而過的念頭驚到,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有這樣的想法。
夏佐卻有些愣愣,他晃了晃手上的鞭子,又看了安德烈一眼。
“算了,夠了。”安德烈聽見夏佐的聲音。
輪椅慢慢滾動到自己麵前,夏佐微微俯下身,對上安德烈的眼睛。
“你們用的刑罰已經夠多了,況且他也不是故意的。不必再繼續上刑了,我會去找保護會簽諒解書的。”
還沒等安德烈反應過來,輪椅就慢慢地滾動著離開了。
一室寂靜中隻聽見輪椅逐漸遠離的聲響。
第29章 蟲族世界2
江言還沒反應過來, 手裡就多了條鞭子。
這鞭子上布滿了倒刺,看著極為可怖,不難想象若是打在了人身上, 會是怎樣鮮血淋漓的畫麵。
他下意識地往鞭子對準的方向看去。
赤紅色的漂亮蟲翼幾乎占據了全部視線,像一團火焰般燃燒。
他俯首, 正撞上安德烈吃力地抬頭向上望的眼眸。
江言猛地一愣。
這雙眼睛,像是處在最黑暗的深淵裡找不到出口,竟這樣像方才彆離的景明。
許是對景明心中有愧, 他鬼差神使地將輪椅往前推了一步, 俯身想將人扶起來。
但靠近的一步, 也讓江言更清楚地看見了安德烈眼中充斥著的殺意與警惕, 幾近化為實質。
江言的神情慢慢地冷了下來。
他不是景明。
景明不可能向他露出這樣的神情,無論受了怎樣的委屈。
腦中的記憶終於漸漸回籠,眼前的場景也漸漸明晰起來。姍姍來遲的係統音提示道:“宿主所在軀殼意外死亡,宿主的任務就是活到原主被星盜擄走,激起帝國聯邦大戰的時候。”
江言將輪椅轉了個方向, 麵對行刑官,順便幫安德烈免去蟲翼之刑。
安德烈望著江言遠去的身影,卻是心頭一跳。
他沒有忽略夏佐看到他時眼中一閃而過的恍惚和親近, 隻是等反應過來就消失不見, 隻剩禮貌的疏離。
他在透過自己看什麼人?
什麼人會可以他露出這樣親近的模樣?
安德烈心中莫名地嫉妒,像是被什麼小針極快地紮了一下, 細細麻麻的疼痛。
這邊江言已經走遠了, 準備回自己的居所二十四小時等待某個雖是可能會來的星盜。
路上的行人見他獨自一人乘著輪椅,雖說眉眼間長得像是個雄子, 但誰會讓脆弱而被百般嗬護的雄子斷了腿,還獨自出門呢?
沒人關注, 江言樂得自在。眼前的蟲族世界已然是高度發展的信息社會,隨處可見穿梭的懸浮車和飛艇,以及對著虛空中的光影交流的蟲族。
突然,前麵的街道傳來一陣喧嘩。周邊的蟲族都湧過去看熱鬨,行動不便的江言被裹挾在中間,輪椅也不自覺地往喧嘩聲的中央走了。
一個金發碧眼,眉目極其精致的蟲族站在中間,叉著腰,似乎已經氣極了,對著麵前的人就是一頓破口大罵。
“你憑什麼說我沒有駕照就不能開懸浮車?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我爸是誰嗎?老子沒有駕照照樣開,你再攔我一個試試?你若是敢碰我,我必定告你個騷擾罪!”
按理說憑著這蟲族精致的外貌與蠻不講理的驕縱脾氣,應該是個雄蟲才對,但他的後頸上卻是有著繁複的蟲紋,並非雄蟲獨有的空白一片。
但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這必然是個雄蟲殿下閒著無聊喬裝出來逛的,所以那交警才敢怒不敢言。
伊登嗤笑一聲,狠狠瞪了那交警一眼,大搖大擺直接上了懸浮車。
看熱鬨的眾人臉色大變,立刻退開三尺遠。
隻有江言還搞不清楚狀況,輪椅停在原地。還不等他反應過來眾人怎麼突然都走遠,懸浮車已經亮起車燈,以極快的速度衝了過來。
車上的伊登卻是神色大驚,他死死地按住記憶中的刹車按鈕,但卻不見反應,反倒是車速更快了些。
他瞪大了眼,眼看懸浮車就要撞上路邊的一個坐著輪椅的蟲子,後麵是堅硬的牆壁,若是繼續撞上去必然會灑血當場。
伊登都來不及在腦中走馬觀花過自己的一生,下一刻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托住,從敞開的車窗處跌入那人的懷裡。
接住自己的人一聲悶哼,緊接著傳來懸浮車撞上牆壁的轟隆聲,堅硬的牆壁上立刻出現一個漆黑的大洞。若是伊登剛剛還在車上,怕是現在已經屍骨無存了。
他倒吸一口涼氣,後怕的又往那人懷裡鑽了鑽。
“差不多了,起來吧。”
很沉穩的聲音,似乎剛剛在鬼門關裡走了一趟,並沒有給他帶來絲毫的驚嚇,而救下一位落難的雄子殿下,也不值得他多說什麼。
伊登卻忍不住紅了臉。
他腦中回放起剛剛這隻蟲子救他時候的乾淨利落,聲音也是這樣好聽,懷抱……也是如此叫人安心。
這蟲救了自己,如果他有什麼彆的企圖,自己倒是……可以答應嘛。
正巧雄父催著他找雌君,他覺得這蟲就挺不錯的。
他們的婚禮上一定要用雄父的那個祖傳什麼寶石做戒指,這隻蟲子肯定會歡喜的不成樣子。
再叫上所有的皇族,辦一個頂大的婚禮。他伊登的婚禮可不能委屈!
伊登的思緒越飄越遠,在腦中已經談婚論嫁了一遍。
江言看著懷中毛茸茸的金黃色短發,已經裸露出來已經紅透了的耳朵,無聲地歎了口氣。
他本來不準備多管閒事的,誰叫這蟲的車直直往自己身上開?他隻好順手救個蟲了。
“還不起來?”他無奈道。
周圍的眾人終於慢慢回過神,看江言的眼神都是極為羨慕。
這兄弟有膽識啊!在剛剛那樣危急的情況下救了雄蟲殿下,看雄蟲賴在人身上不肯起來的模樣,怕是已經看上他了。
雖說坐著輪椅,但那臉,那氣質,那英雄救美的舉動,真他媽帥啊,想來不日便會抱得雄蟲歸了啊。
羨慕歸羨慕,倒是不嫉妒。人家確實有這個實力。
伊登才反應過來自己一直趴在彆蟲身上不下來,臉色更紅了。他埋著頭趕緊下來,聲如蚊蠅道:“謝謝你……我是伊登,你救了我,我可以,可以獎勵你想要的東西。”
江言失笑,道:“不必了,舉手之勞。”
周圍卻又是一陣喧嘩。
伊登,是那個布魯家族的伊登殿下?傳說的唯幾的A級雄子之一?
眾人這下看江言的眼神都變成明晃晃的嫉妒了。
A級雄子啊,早知道自己就是拚了這條命也會把伊登殿下救出來的,怎麼就被這個坐輪椅的搶了先?
伊登也是一怔。
這蟲聽到自己的名號居然不欣喜若狂,還說什麼不必要?難道是沒聽清楚?或者不知道伊登這個名字?
伊登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我是布魯伊登,我……”
他順勢抬起頭,這才看清眼前人的長相,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夏佐?你是夏佐!?”
作為唯幾的A級雄子,伊登自然對其他幾個A級的長相名字了如指掌,此刻一看便認出了眼前人就是前幾日風頭正盛的那個夏佐。
周圍的喧鬨聲被伊登這一嗓子吼的停頓了兩秒。
緊接著是更激烈的喧鬨。
他們這才仔細看了幾眼坐在輪椅上的那蟲,仔細一看才發現,確實長得與夏佐一模一樣。純粹是因為他沉穩的氣場實在不像是個雄子,就算覺得有些眼熟也完全沒往哪方麵想過。
所以說,剛剛那個在懸浮車失控的時候淡定自若地躲開,順便將雄蟲從車裡麵救出來,動作帥氣得令人發指的蟲子,其實也是一位A級的雄蟲殿下?!!
天啊,夏佐殿下……這麼帥的嗎?
眾人腦中不由自主地回憶起剛剛江言救人時的一舉一動,心中開始土撥鼠尖叫。
這這這,這帥的有點太超過了吧!
對強者的崇拜是刻在蟲族的骨子裡的,對於雄蟲,他們向來是抱著一種寵物的態度。寵著,嗬護著,不會讓他們受到一點傷害。然而現在卻有一隻強大的雄蟲擺在眼前,以至於他的一舉一動都帶著致命的誘惑。
某些人的思緒忍不住開始想歪了。
若是那骨節分明的指尖,看著便帶著冰涼的觸感,慢悠悠劃過長著蟲翼的脊骨,激起自己的一陣戰栗。俊美疏離的臉龐上微微帶些情欲的色彩,背靠在輪椅上閉著眼睛,用沉穩的聲音說了三個字。
然後他們就自己動。
啊啊啊啊啊想到哪裡去了,大白天的想些什麼呢。
等等等等,所以夏佐殿下的腿是真的斷了?!
眾人看著那輪椅的眼神一時沉痛不已。
原本對安德烈殿下的同情也微微帶了點埋怨,雖然知道視頻裡明明白白是夏佐突然冒出來的,但誰忍心怪雄蟲殿下呢?
江言看周圍人的反應,知道是自己被認出來了。他趁著眾人還在驚訝之中,飛快地鑽進人群裡失去了身影。
伊登呆愣愣地看著自己突然不見的一見鐘情對象。
怎麼會是……夏佐呢?
他可不能喜歡夏佐啊。
可是……
伊登飄逸的金發似乎都沮喪了幾分,在寒風中顯得有些蕭瑟。
可是真的很心動哎!
伊登捂著自己通紅的臉,瞪著江言逃走的方向。
躲什麼呀?難道就因為自己也是個雄蟲就要像躲洪水猛獸一樣躲開嗎?
哼,一點都沒有反抗世俗的精神,明明禁書上說愛是可以超越一切的。
膽小鬼,我就不這麼膽小!
他朝著江言走的方向跺跺腳,也往另一方向走了。
而眾人喧嘩的角落,一隻正巧在一開始就在舉著光腦拍熱鬨的蟲子,一臉驚喜地看著光腦中完美地展現夏佐殿下全部動作的視頻。
我的個乖乖,這傳到網上得有多少瀏覽量啊,光靠瀏覽量他都可以大賺一筆了吧!
第30章 蟲族世界3
原主的家是雄蟲保護基地直接提供的, 並不算什麼機密,稍微有點勢力的便可輕鬆查到。
這也是原主被星盜選中,成為挑起兩國戰爭的犧牲品的原因之一, 另外一個原因則是他斷腿之事在網上有廣泛的關注,更容易帶動民眾的節奏。
作為皇子殿下, 又是帝國上將的安德烈,能夠得知夏佐的住所並不奇怪。
作為A級雄子坐上輪椅的元凶,會上門來道歉, 這也不奇怪。
但來就來, 穿了一整套的軍隊製服就很奇怪了。
江言推著輪椅慢慢進來, 安德烈就站在原地目光追隨著他的身影。
衣領的紐扣一絲不苟地係到最上麵一顆, 富有爆發力的肌肉束縛在收緊的製服裡,一對袖箍緊緊套住手臂,勾勒出清晰的線條。整個人透露出從刀山血海裡走出的威壓,仿佛下一刻就能將殺傷性的武器對準江言。
肩章處隱約在閃光的星輝,昭示著眼前人在軍隊的功勞不凡, 戰績不菲。
穿這麼正式,難道是找自己算賬的?
彆人不知道,江言清楚的很。原主當時出現的地方, 本就是劃定的禁區, 並且安德烈還專門在外圍又添了警示。純粹是原主被驕縱慣了,天不怕地不怕, 愣是直接往裡麵走。
這才會被安德烈無意的一擊傷到了腿。
可是找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雄子, 還是坐在輪椅上的,也需要穿軍隊的製服嗎?
又或許是為了威懾自己。
總之定是討厭他的。江言歎了口氣, 這個世界的人似乎都挺煩他,剛剛的伊登不就是?一看見是他, 臉色都變了。
江言等了半天也不見安德烈開口或是動手,隻好先一步開口道:“殿下來,有什麼事嗎?”
安德烈暗暗握緊了衣角。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家裡不是作戰服就是過於正式的皇室禮服,他挑來挑去隻有軍隊的製服尚還正常些。
有什麼事?他在路上冥思苦想,確實是想出來了個事的。
給雄子的賠償金,他還沒有轉到夏佐卡上。雖說轉賬隻需要在光腦上操作,但畢竟數額巨大,還是線下交易穩妥些。
安德烈儘量控製自己的表情,露出一個自己認為和善的笑,“雄蟲保護所判定的賠償金,我還沒有轉給你。”
殊不知常年呆在戰場上,安德烈的表情已經是刻入肌肉的冷硬了,此刻的笑容倒顯得有些……猙獰。
江言沉默了一瞬,避開安德烈殺人前奏一般的微笑。
原來是因為錢沒了,所以氣勢洶洶地找來嗎?
為了防止自己在被星盜擄走之前被安德烈先殺了,江言覺得自己有必要挽救一下局麵。
“我不用你的賠償金……”
安德烈的臉刷一下白了。
“您不肯原諒我嗎?”
他的神色與其說是茫然,不如說是哀戚,赤紅色的瞳孔緊緊看著江言,透露出幾分掙紮。
“沒有,”江言趕緊解釋,“我已經原諒你了,隻不過拿著這錢沒什麼用而已。”
不是這樣的。
安德烈在心中想。
他在來的路上專門看了雄蟲的購買記錄,什麼天價寶石,大牌懸浮車,總之全是些又無用又昂貴的東西。
而雄蟲的卡裡分明已經不剩幾點錢了。
所以眼前的人定是在騙自己。
難道是已經有人給雄蟲錢花了嗎?難道是他透過自己在看的那個人?
安德烈心中莫名湧現了一股強烈的酸澀感。
“撒謊,”他下意識抿著唇低聲道。
江言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心中一跳。
什麼撒謊?難道是在說自己表麵看著不想要,其實背地裡找雄蟲保護協會施壓?
這個還真不好解釋,原主確實一醒來就光明正大地給雄蟲保護協會發了幾封郵件要求儘快落實賠償金了。
看來必是個大數目,能讓帝國的上將兼皇子殿下都心疼的地步。
江言極生硬地轉開話題:“你穿這製服挺好看的。”
剛說完他就立刻想收回這句話。
一個雄蟲對雌蟲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這分明是圖謀不軌的騷擾。
果然,安德烈的臉頰兩邊都紅了,看來氣得不輕。
江言趕緊再關心式地補救一句:“你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安德烈這下直接臉紅到了耳朵根。
安德烈想到雄蟲指南裡有說,許多雄蟲最是喜歡雌蟲穿著製服的模樣,據說那樣會讓他們更有興致。
而夏佐緊接著問自己傷好些沒有,用意已是昭然若揭了。
他垂下頭看向夏佐,腦中飛速地閃過一幅畫麵。
沉穩的雄蟲坐在輪椅上,身上的衣服絲毫未亂,反倒是他身前的軍官製服的雌蟲,漲紅著臉,本該一絲不苟的腰帶袖箍全鬆散在身上,露出勁瘦的腰肢。那腰肢在雄蟲的虛扶下起起伏伏,儘力讓蟲滿意。
安德烈像是被蠱惑了一般,指尖顫顫抖抖的摸上衣領最上方的紐扣。
江言驚了一瞬。
自己剛剛說的話有哪裡不對嗎,人直接要解開扣子好打人了?
“等等!”他下意識叫了一聲。
安德烈的動作茫然地頓住,埋頭撞上江言冷靜且微微蹙眉的神色。
安德烈像是突然被一盆冷水從頭澆下。
他如夢初醒般想起自己裸露出的肌膚上遍布著如何醜陋的傷疤,每一處都深可見骨,幾乎可以看見發紅的爛肉。
雄蟲最是喜歡漂亮的東西,生平最討厭醜陋。所以喜歡收集寶石,收集各種昂貴無用的東西。
夏佐定是看到自己的傷疤了。
他必然覺得惡心吧。
安德烈像是突然從天堂跌落到了地獄,胸中充斥著壓抑的情緒。
江言看著安德烈的神情漸漸轉陰,心中狂跳。
他沒有忽略安德烈看向自己傷疤時眼中濃烈的情緒。
在這樣下去自己就真的命喪當場了。
江言索性以進為退,將輪椅往前推了一步,離安德烈隻有一掌的距離。
他伸出手,輕輕撫上安德烈裸露在空氣中微微顫抖的可怖傷痕。“很痛吧?”
安德烈隻是呆呆地看著他。
不要看。
不要看了,太醜了。你半夜會做噩夢,等以後傷好了,也會經常浮現這醜陋的傷痕。
安德烈想要躲開,但撫摸傷痕的手掌是那樣輕柔,他竟生不出一點逃離的力氣。
甚至下意識半跪在江言的輪椅前,好讓江言摸起來不這麼費力。
“不痛……”他喃喃道,聲音低不可聞。
江言的掌間微微泛出乳白色的光芒,細細溫養著安德烈泛著黑氣的傷口。
這是雄蟲獨有的能力,能夠通過精神力減輕雌蟲戰鬥時受傷的痛苦。不過這種精神力控製對雄蟲來說極難,一點點的精神力消耗就要病怏怏個半年才能恢複,完全得不償失,所以很少有雄蟲會用。
隻是江言畢竟是穿越了萬千小世界的靈魂,精神力已經被鍛煉到了極限,這樣的消耗對他來說不過爾爾。
安德烈很快就感受到背部的傷口似乎被一種暖洋洋的光束包裹住,一隻鑽心的痛意也慢慢化為烏有。
他的眼睛猛地睜大,抬頭看著江言認真的側臉。
這是……精神力溫養?
不,不行,他不值得如此的。
安德烈想要躲開,卻被江言按住。江言下意識地帶了點上位者的氣勢,皺著眉頭道:“彆動。”
安德烈立刻乖乖不動了。
江言近乎完美的側臉似乎被陽光偏愛,透出一點微黃的暖光,更襯得靜謐美好。安德烈一時看呆了去。
安德烈清清楚楚地聽見自己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
這邊江言突然想到,按照這個世界的雄子的精神力,自己應該已經力竭了。
於是他裝出一幅略微虛弱的模樣,手指不自主地晃動。
安德烈敏銳地捕捉道江言的狀態,他抿緊了嘴唇,想著這樣下去定然不行的。
於是江言就看到了安德烈猛地推開自己,後退一步,落荒而逃的背影。
都這樣了還這麼討厭自己?
怕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見他了。
希望星盜可以趕緊到,這樣他也不必擔心提前被安德烈所殺了。
——
江言懷疑自己的嘴可能開過光。
他半夜睡的好好的,突然聽到窗沿發出極其輕微的響動。
江言睡得迷迷糊糊的腦子立刻清醒了大半,眉眼霎時間變的鋒利,左手順手捏住床邊的金屬片狀物就甩了過去。
窗邊緊接著一聲悶哼,顯然是中了他這一下。
江言抬眸看去,不知何處吹來的風吹起罩住的窗簾,露出來人的模樣。
一幅玄黑色的獠牙麵具遮擋住來人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如同野狼般狠戾的綠色瞳孔,此刻正死死盯著江言,似乎……嘴角還有一點看著瘮人的笑意?
明明下腹處還因為自己甩出去的不明物體在源源不斷的流血,看著卻滿不在乎。
嘴唇還在一張一合做出口型,大概是:“捉住你了。”
江言終於徹底清醒了。
這不是他日思夜想的星盜嗎!他還腦子不清醒地射中了人家,幸好被躲了一下射偏了。
等的就是人家,還反抗個什麼?
江言沉默了一瞬,很不自然地摸了摸額角,道一聲:“頭好暈。”
然後直接閉上眼睛往後仰,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