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鼎劇烈震動,在這一瞬間,李觀一的耳畔似乎聽到了龍吟虎嘯,他抬起頭,看到天空中似乎有雲氣彙聚了,撕扯盤旋在一起,恍惚間可見其中化作了激流碰撞,如此浩瀚,磅礴。
似乎要把李觀一自己給吞入其中。
明明是白天,李觀一卻似乎已經看到白虎七宿的光。
文武二氣的彙聚,似乎要把白虎七宿吞沒其中,李觀一體內的內氣無意識地加速流轉。
薛道勇的聲音把李觀一從這樣壯闊的畫麵中喚醒了。
“觀一,霜濤,愣著做什麼?來見過王夫子。”
李觀一上前見禮,那位夫子微笑頷首,道:“神采飛揚,好少年。”
薛道勇大笑,與夫子把臂同遊。
而長孫無儔自然而然的和李觀一同行,為他介紹這來客。
這一次的關翼城文會,果然不愧為整個陳國三十年來最盛大的一次,諸多名士,世家,各派的大儒們都來到這裡,簇擁在那位王通的身邊,而王通的周圍有三個弟子,年歲大的已二十出頭。
其中一位是出身於清河房氏,名房子喬,氣質溫和如玉,最為沉靜。
長孫無儔笑著道:
“清河房氏,是天下的望族之一,房子喬為嫡子,未來是主家。”
“為人冷靜多謀,已稍有些名氣了。”
“十七八歲的那位,是應國京兆的杜氏子弟,名杜克明。”
長孫無儔伸出手指了指那邊一位閉目少年。
一身黑衣,眉宇淩厲,整個人的氣質如同一把快刀一樣,長孫無儔輕聲道:“多決斷,毫無遲疑,也是頗傑出之人,文中子的弟子之中,房子喬多謀,而杜克明擅斷,我曾經聽聞謀士榜。”
“有人評價,現在這兩個少年人分開還是稚嫩的很,一個多謀少斷,一個決斷雖有,謀略卻不足,可若是放在一起,或許已經可以上榜了,或許是未來有望謀士排名前十的組合。”
“他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弟,也隻有他們能彼此赤城聯手。”
一名少年在前麵帶路,沉靜道:“幾位客人,請落座。”
李觀一和薛霜濤,因為薛家老爺子的原因,得以落座於頗為前麵的地方,長孫無儔很自來熟地坐在了李觀一的旁邊,拈了兩塊精致的點心塞到嘴裡麵,沒有半點拘泥,讓人下意識親近。
陳國的文華鼎盛,更在中原應國之上,更不必說其餘各地,而這些文人和名士們,都帶了自己的子嗣後輩,李觀一掃過,大略猜測到了什麼。
果然,飲茶聽曲罷了,那位房子喬已開口道:
“今日老師受故人之邀,來此關翼城,會見諸位,已是文華盛會,更有一事,老師擅三教九流,分有四派,謀,斷,諫三門,皆已有弟子,而今還剩下一勢】,還未曾有弟子得了衣缽。”
“今日老師,就是來此,尋這一位,關門弟子。”
眾多名士的目光都有變化。
王通的名聲極高,弟子不少,應國,陳國世家子弟,多從其遊學。
這對於他們來說,本身就代表著一種巨大的資源和機遇,於是這些年長者都起身,年輕人們留在這桌案前,薛道勇拍了拍李觀一的肩膀,道:“觀一,老夫相信你。”
“勿要擔憂,傾力而為便是!”
李觀一看到放下來的卷宗,似乎是要寫文章,目光掃了下,眼角抽了抽——
一·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
二·水,火,金,木,土,穀惟修】
三·賦得‘士先器識’,得文字】
四·月夜著宮錦袍,泛舟采石,賦以‘顧瞻笑傲,旁若無人’為韻】。
李觀一:“…………”
這什麼?
這什麼東西?
完犢子,要寄。
這上麵每一個字都認識,但是連在一起,李觀一卻是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而在這時候,包括薛霜濤在內所有的世家子弟皆開始答題,不外乎於拆解聖人言論,賦以現在的局勢。
以及用文這個字為韻腳,寫一篇賦。
李觀一不得不承認一點,世家子弟超過十年以上的係統性教導,並非是白來的,都是奮筆疾書,少年人歎了口氣,提起筆,在這卷宗上落筆,龍飛鳳舞,一手好字。
李觀一!
寫下自己的姓名。
就像是以前答題寫了個解字。
心裡麵有個安慰,多少不算是白卷。
然後把筆擱置在那裡了。
坐在那裡,脊背筆直,其餘眾人都奮筆疾書,隻有他獨自坐在那裡,倒是引起了房子喬,杜克明,還有那領路的少年目光,不是其他的緣由,委實是太過於紮眼了。
杜克明揚了揚眉,指了指卷宗。
答題啊,瞅我做什麼?
一身白衣的房子喬走到了少年人身邊,垂首溫和道:“這位李小兄弟,是有什麼難事嗎?為何不動筆?”
少年人直接地回答道:“答不上來。”
溫和的君子愕然,旋即無奈笑起來。<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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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再度過來的時候,反而給少年人端來了糕點,道:“那麼,就好好坐著,看看他們答題吧。”房子喬的聲音溫暖,看著李觀一寫下的三個字,讚許道:“字寫得很好。”
噙著笑意道:“茶水不夠的話,便微微叩桌便是。”
“也算是難得的經曆。”
李觀一果然開始慢慢喝茶,思考青銅鼎的異變。
他想到了陰陽家那位司命】說的話。
天下的風雲彙聚嗎?
這樣反倒是引來了其他人的側目,尤其是先前希望和那少女搭話,卻又給他打攪了的那些世家子弟,臉上都有了一絲鬆了口氣的感覺——還以為是什麼文武雙全的人,原來隻是個粗鄙的武夫。
心中,且可穩了!
這卷宗寫了足足的一個時辰,最後李觀一喝完了茶,卻也無法離開,隻好安靜坐在那裡,閉目吐息,外麵的諸名士,文人則是閒談風月諸事,是房子喬和杜克明把卷軸收起來,堆了厚厚一堆放過來。
諸名士皆在這裡。
王通去閱覽,薛道勇放聲大笑:“哈哈哈,先看老夫家孩兒的,哈哈哈,諸位,沒有什麼意見吧?”眾人自不敢說,隻是賠笑,翻卷出卷軸來,王通讚許道:
“薛霜濤姑娘,言辭練達,文章慨然有豪雄氣魄。”
“寫的辭賦卻又婉轉,如江南水氣,當今女子,在這個年紀上的才學超過她的,沒有多少。”
其餘名士眼底有一絲熱切,想要開口和薛道勇說些私密的事情。
薛道勇一擺手,痛痛快快道:
“我家孫女自是極好,且看看我家那麒麟兒。”
王通笑著點頭,尋找卷軸。
房子喬伸出手按住卷宗,溫和道:“……薛老,可之後再看。”
“酒已溫好了,還有第二輪的問題呢。”
薛道勇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傻孩子,有什麼不能看的?!”
“來來來,當要諸君共賞!”
老者就像炫耀自家子侄一樣,抽出了卷軸,展開來,眾人都好奇,能夠讓亂世之獅,薛國公後裔的薛道勇如此看重的,是如何大才,都看過去,卻見那卷宗如雪也似得白,上麵一行名字,字寫得倒是根骨奇絕。
一時間死寂,抓了一把西域香瓜子的長孫無儔愣住。
“嗯???”
“嗯??!!”
能有那版韜略的人,怎麼會連這個都答不出來的?
為了考慮到諸世家的麵子,這樣的問題,已經很簡單了才是。
安靜了好半晌,才有人結結巴巴道:“嗯,字,瀟灑,恣意!”
房子喬溫和道:“那位小兄弟氣度儼然,應是有大才,年少桀驁意氣風發,想來是看不上這題目的。”眾人連連稱是,不斷稱讚,唯那薛老嘴角一抽,心頭對這臭小子實在是哭笑不得,把那白卷一扔,佯裝怒意,道:
“觀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