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都城之中,王當見王(1 / 2)

太平令 閻ZK 8945 字 19天前

姬子昌看著那個笑容溫和的少年道人,一時間大腦有些卡殼,隻是因為這天下風起雲湧的大勢變化,乃至於未來的天下走向,都壓在他的肩膀上。

他隻是三十餘歲,數日枯坐,作為一個皇族子弟,中州的君王,從他的位置上,他應該選擇第一道聖旨,去儘可能縫縫補補這破爛的天下和體麵。

但是他個人的心中卻似乎有一團火。

一股凜冽的氣,燒灼他的肝肺,讓他心裡麵覺得難受,想要去撕裂這越來越捆住自己,幾乎要無法呼吸的繩索,這才寫下來了第二封聖旨。

他就在這兩道聖旨之間掙紮徘徊著。

本來想要詢問公羊素王。

他之前已經走到了公羊素王的門前,卻自嘲一笑:“如此也不過隻是想要將作出決定帶來後果的職責,拋給提出建議的人罷了。”

“這樣的事情,隻有我可以做出決斷。”

“值此天下變化之時。”

“君王不應該去聽從旁人的意見了,可能會亡國的這個罪名,也隻有我才有資格背負。”

天下仿佛在赤霄劍的前方分作兩個方向,一部分將會是留下秦武侯,秦武侯必不可能聽之認之,他會離開這裡,徹底和中州撕破臉,但是失去了中州名義的秦武侯,會迎來一段時間的艱難。

但是他應該還會崛起。

中州的衰亡會比現在遲緩數年。

而第二個聖旨,會將這位秦武侯最缺乏的名義】交給他,天下兵馬大元帥,中州手中這個東西隻是空的了,無法給與任何的支持,但是在這天下,名義的分量也極巨大。

節製天下兵馬之大元帥。

赤帝的傳說還未曾徹底消失,有這個名號,出身尋常的李觀一,將會具備討伐一切不臣的正當性,天下學子不能聲討,四方百姓應以力薦。

陳國和應國的兵馬,在名義上都應該受到他節製!

具備這名號的李觀一,將會成為天下人心之中,不可討伐的對象,攻擊則代表著反叛。

在這亂世之中,李觀一和他的江南,將會成為短時間內無法被選中的進攻目標。

哪怕是陳國,應國的豪雄,霸主,名將不會被這個名義所限製,但是他們麾下的普通戰士,校尉,卻會承受自己師出無名的壓力。

而麒麟軍將會擁有,伐不臣,討叛逆】的恐怖正麵士氣加成,八百年前赤帝餘威會化作一種,無形卻必然存在的聲威。

這是無形卻龐大的輿論力量。

但是,青史當中的記錄,但凡走到這一步的軍閥,大將,沒有一個不反的,哪怕他們自己不反,也會在天下大勢的裹挾之下,把持朝政,廢立帝王。

但是這樣卻可以給赤帝一脈一個體麵。

讓天下大亂,讓赤帝一脈最後的大元帥去討伐天下,去擊敗陳國,擊敗應國,然後讓八百年的傳說,轟轟烈烈地自我焚儘。

赤帝的傳說,從劍開始,以火結束。

可就算是心中有這樣的豪氣,做這一步的決定卻也絕不會是常人可以做到的。

而就在姬子昌獨自因此而惆悵的時候,遇到了李觀一。

姬子昌在第一時間,甚至於懷疑,這個少年是故意過來尋找自己的,作為帝王,這樣的事情他見得多了,但是立刻就已經反應過來了。

他認得李觀一,李觀一可不認得他。

李觀一在成名的時候,畫像就已經被送到了中州皇宮。

但是天下的畫師卻無人敢於將中州大皇帝的畫像傳出去。

就算是千金在前,美人在側,也是沒有用的。

不可以小看畫師和九族之間的感情。

況且,就算是要畫帝王畫像,也會失去真人的特色,而是展現出帝王神聖威嚴的一麵,和真人還是有許多差距的,更何況,因為巨大壓力而枯坐了七八日的姬子昌,頗不修邊幅。

不必說沒有見過他的李觀一,就算是上朝的官員,靠後些的估計也認不出他來,當即笑了笑,道:“是啊,這位兄台,也是學宮的弟子嗎?”

他舉起手中的酒壺,道:“要來一點嗎?上乘的果酒。”

這種酒有酒味,卻又不容易醉。

姬子昌連醉酒一醉方休的資格都沒有。

隻是客氣一下。

可是年少時就和慕容秋水流浪天涯的李觀一卻不知道什麼叫做客氣,既是有人邀請,就不會拘泥,他一下坐在姬子昌旁邊,伸出手抓過了那個頗貴的酒壺,仰脖,傾倒。

飛出一道酒線,入了喉嚨裡。

李觀一眼睛都亮起了。

嘶……嘿,這酒!

比起雷老蒙的猴兒酒,強了太多了!

他喝了一大口,擦了擦嘴角,注意到那邊胡子拉碴,不修邊幅的老哥呆呆坐在那裡,手還伸出去,保持著遞過酒壺的姿態。

姬子昌思緒都凝滯了。

不是,朕就隻是客氣一下。

你真喝啊!

李觀一一下把酒壺塞回了姬子昌的手裡,豪邁痛快道:“好酒,他日我也給你一壺,今兒……”李觀一看了看腰間的那酒壺,移開目光:“今

天,不方便。”

“在下學宮弟子,李藥師,兄台是?”

姬子昌看了看這酒壺,有些不適應。

他自小不習慣和旁人用同一個酒壺,同一個食器。

這樣的事情經過了三十多年,早就形成了一種,烙印在本能裡麵的習慣,就算是李觀一仰脖喝酒,沒有接觸,心裡麵還是有個疙瘩,聞言笑了笑,道:

“在下常文,學宮弟子,見過兄台。”

他把酒壺收回來,藏在旁邊,默默用手去擦了擦。

沉默了下,然後把酒壺遞過去。

李觀一好奇:“怎麼了?”

姬子昌笑容溫暖:“我素來有成人之美。”

“李兄既然喜歡這酒,那麼我就把這酒送給李兄,作為見麵禮物了。”

李觀一倒是覺得學宮的人和麒麟都可講究這些了,老麒麟見麵,還有這位胡子拉碴大叔樣的常文,都見麵先給禮物,李觀一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他日有機會,我送你一件回禮。”

李觀一看著這酒壺,讚歎道:“如此精美,想來很貴。”

姬子昌嘴角抽了下。

酒壺算是什麼?

裡麵的酒更貴啊!

這家夥,果然是和傳說之中一樣,隻是白丁出身,若是有眼力的世家子弟,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此物乃是禦用貢品,是一整塊白銀敲打成型的酒壺,上有紋路,極為精美。

而這樣醇厚的美酒,都是最為上乘的貢酒。

李觀一不客氣地從大皇帝手裡拿了酒壺,然後佩戴在自己腰間,道:“拿了兄台的禮物,雖然不能夠立刻就給出回禮,卻也不能夠坐視不理。”

“我看剛剛兄弟你坐在這裡,唉聲歎氣的,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嗎?”

李觀一性格裡麵還是有草莽豪雄的部分。

主要還是拿人手短,不能夠一走了之。

姬子昌沉默,他看著眼前這個才十六歲的少年,看到他眉宇飛揚的模樣,心中歎了口氣。

還能是什麼?

不就是因為你嗎?

但是說不能這樣說,而君王的教育,又讓姬子昌多少有些心胸城府,心中微有變化,若有所思,天下偌大,遇到此人,那就讓你自己來決斷你自己的命運吧。

姬子昌嗓音溫和,道:“倒是遇到些許困惑。”

“我獨自一人,難以想得清楚,恰好遇到兄弟,不妨為我參謀參謀,也好讓我決斷。”

李觀一笑道:“好啊,不過,我隻擅長舞刀弄劍。”

“提出的建議,怕是很難有什麼用。”

“雖然如此,也請說說看,我做個聽眾,還是可以的。”

姬子昌淡笑了笑,他坐在樹蔭下,盤膝,脊背筆直,自有三分雍容華貴,那少年靠著一側的岩石,坐在陽光下,雙腿散漫翹起,雙手枕在腦後。

姬子昌道:“我是世家子弟。”

李觀一點頭道:“看得出來。”

姬子昌道:“何處見得?”

李觀一指了指他的姿態,道:“你的禮數被教導得很好,哪怕是在這個時候,沒什麼人看著你,你也會保持這個樣子。”

“而且你很有錢!”

姬子昌的氣氛被打斷了,他嘴角勾了勾,無可奈何,嗓音溫和:“學宮弟子,應該知道,君子慎獨。”

“越是獨處,越可見自我修行。”

李觀一讚許道:“厲害!”

姬子昌看著這少年認真讚歎的模樣,倒是有些沒有辦法有那種氛圍了,仍舊正坐端莊,道:

“我是世家子弟,而今,也算是輪到我來當家,隻是,哪怕是世家,也不是昌盛不衰的。”

“我家百八十年,終於開始衰敗了。”

“以前有我爺爺一起壯大了家族的兩個老夥計的後人,和我們家的感情慢慢單薄了,他們打算要把我家的鋪麵,地產都給占了,家族裡麵那些老人也是就知道擺譜。”

姬子昌把赤帝天下比喻成了家族,又把時間縮短以免李觀一看出什麼,然後道:

“而現在,那兩個老夥計的後人也經營他們的鋪子,我們家的產業倒也是越來越小,就在這個時候,我家產業裡出了另外一個年輕的掌櫃。”

“這年輕掌櫃的有本事,雖然說地下產業還小,可是在這個年紀,白手起家,已被認為是年輕一代裡麵最拔尖兒的了;就可惜年輕了些,和老一輩掰手腕還是難了些。”

李觀一道:“所以呢?”

姬子昌看著眼前這個家夥,道:“所以。”

“我該怎麼辦?”

“我打算有兩個想法,第一個想法的話,就是順著家族裡麵那些叔祖們的想法來,把這個年輕掌櫃拉攏回到家族主脈裡,把世家裡的女兒嫁給他。”

“然後把他控製住,一方麵防止他勢大起來,也和之前老夥計的後人一樣想要吞了我家的財產,一方麵,利用這個人,去和那兩個老夥計的後人對抗,維持住本家的臉麵。”

李觀一瞠目結舌,然後毫不顧忌地罵道:

“真是蠢啊!”

姬子昌頓了頓,他覺得這四個字是把自己心裡麵對那些所謂的叔祖,叔父的感覺給說出來了,但是還是下意識回護道:“家族的宿老,也是有自己的想

法的。”

李觀一道:“是蠢貨。”

“都到了這一步了,還要搞什麼高高在上的製衡,我覺得這幫宿老欠削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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