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都城之中,王當見王(2 / 2)

太平令 閻ZK 8945 字 20天前

姬子昌一方麵認可這個話,同時心中若有所思,歎道。

哪怕是李觀一沒有猜到這個所謂的世家和掌櫃指代的是誰,但是卻因為和自己此刻的處境相似,所以下意識代入其中,和那個年輕掌櫃共情。

所以會覺得宿老們的抉擇是不利的,說出這番話嗎?

如果說這樣的話,簡直是天生的政客權臣。

姬子昌嗓音溫和,道:“那就當他們短視吧。”

他選擇了個,聽起來沒那麼刺耳的稱呼,然後道:“所以,我自己還想到了另外一個抉擇,那就是,徹底放權。”

姬子昌深深吸了口氣,注視著李觀一:

“去把大掌櫃的名號給那個年輕掌櫃。”

“任由他坐大,任由他去和其他兩個掌櫃去爭奪產業,給於其支持,哪怕我家滅亡了,也是被自己的大掌櫃吞並,卻不會落在旁人的手裡,算是留了個體麵。”

他心中自嘲著,看著李觀一,卻見到那少年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自己,心中一滯,李觀一笑道:“原來如此,你也有點蠢啊,老哥。”

姬子昌隻覺得一股怒氣湧動出來了。

他已經有如此的覺悟和豪邁,李觀一卻這樣說。

還有便是,帝王被嗬斥,總會生氣。

姬子昌忍不住冷笑,沒了先前的溫和,道:

“那你說,你要怎麼做!”

李觀一用袖口擦了擦剛剛姬子昌喝過的酒壺,仰脖灌了口酒,道:“果然,比雷老蒙的猴兒酒好多了。”

然後才道:“我隻是好奇,你既然已經有了這個決斷,為什麼,隻是去交給彆人做事情呢?你自己沒有想過奮起嗎?”

奮起。

姬子昌緘默,想著往日的掙紮,歎了口氣:“太遲了。”

然後他聽到那少年道:“誰告訴你遲了的?”

姬子昌看到李觀一笑起來,後者晃動酒壺,道:“你都有所謂的,維係家族臉麵的情況,扶持彆人,滅去自己,算是什麼體麵呢,若是真的有這個心,你不應該自己親自去做嗎?”

“哪怕失敗了,也可以堂堂正正地說,我已儘全力。”

姬子昌下意識拒絕道:“我不夠。”

李觀一道:“你還沒有試過。”

姬子昌道:“那你說,我該怎麼做?!”

李觀一道:

“排除族中宿老,那些各家各門的乾擾,把家族和產業的權利收入自己的手中,然後改革,去把冗沉的去掉,用更多的人才來革新產業,最後和那兩個老夥計的後人對抗唄。”

李觀一笑起來,道:“我知道這裡是學宮,你在這裡,肯定不是什麼世家,商業,產業。”

姬子昌心中一緊。

李觀一道:“你應該是當官的吧。”

姬子昌無言,李觀一得意道:“這個我還是猜得出來的,至於做不做,你為何要放棄,為何要去期望彆人給你的家族臉麵呢?”

他看著姬子昌:“你是不是在害怕?”

“害怕去和父輩的那些對手對抗?”

姬子昌的拳頭握緊了,他緘默道:“我不是先祖那樣的英雄。”

李觀一道:“什麼是英雄?”

姬子昌不能回答。

李觀一道:“我倒是聽說一位前人說過的所謂的英雄。”

少年道人盤膝而坐,指了指天空,夏末之時,天上的雲霞厚重,似乎有什麼存在在裡麵盤旋似的,李觀一道:

“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

“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方今之時,龍乘時變化,猶人得誌而縱橫四海。”

“可是,行雲吐霧的是英雄,隱介藏形的,亦是英雄。”

姬子昌聽著這樣的描述,不由神往了,怔怔失神道:

“這樣的英雄。”

“天下之人,誰能當之?”

李觀一頓住。

麵不改色,坦然笑著回答道:“我隻是個道士。”

“我不知道。”

“不過,兄台心中可是好受些了嗎?”

姬子昌看著李觀一。

姬子昌本來以為李觀一會因為帶入了自己的情況,而會鼓勵他選擇第二個選擇,可是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年少之人,直接給出了第三個抉擇。

奮起,我是在恐懼麼……

原來如此,這樣才是如先祖一般的豪情之心嗎?

若是李觀一推薦他選擇第二個決定,這是天生的政客權臣,而現在他直接說出第三個選擇,又該是怎麼樣的人?這個人竟然就沒有考慮一下自己的情況麼?

姬子昌不由歎息。

這是怎樣的人,古時候那些‘傻乎乎’的家夥竟然真的存在?

李觀一把酒喝了小半,打算剩下的帶回去給太姥爺。

然後看著姬子昌,道:“兄台心中好受了些罷?”

姬子昌溫和道:“是。”

“聽聞君

言,我還是有了些收獲的,之後應該也要做出決斷了。”他的笑容溫和寧靜,此刻已是午後,回去的時候恐怕就要日暮了,明天就是決定天下走勢的那一場宴席。

正在這個時候,姬子昌卻感覺到手臂一緊,下意識抬起頭,看到那站在陽光下的少年忽然伸出了手,抓住自己的手臂,那手掌有力,仿佛可以感覺到脈搏和心臟用力的搏動。

李觀一道:“我看兄台的表情,可不像是這樣。”

“況且,才在這裡喝悶酒,還沒有怎麼樣,就要回去。”

“你這世家之主,當得也太累太憋屈了。”

“我想到了怎麼樣報答你的方法。”

姬子昌道:“我……”

那少年一笑,一用力。

坐在濃密大樹下的姬子昌本能反抗。

可是他一個四重天的皇帝,還是得靠著家傳之物,才能夠用得出赤龍法相的帝王,怎麼可能會是在戰場上廝殺的悍勇名將的對手?

這一顆老樹,是八百年前,赤帝在學宮建立的時候,親手種植的,也因此被曆代學子好生照料,而今已不隻是亭亭如蓋了,可謂是繁茂至極,盛夏的陽光垂落,沒有一絲絲能落下。

猶如君王華蓋一樣。

姬子昌被拉起來,踉踉蹌蹌地從陰影下被拽出來,踉蹌兩步,走入陽光下。

李觀一大笑道:“恰好,我看你此刻還有些空閒。”

“恰好,我也有些空閒,還有些錢。”

“外麵熱鬨得很,來來來,出來喝一頓酒,我來請你吃飯,就當做是報答你的酒了。”

姬子昌道:“不,我是是說……”

他頓了頓,微笑道:“我的酒可是很貴的。”

“一頓飯,未必夠。”

李觀一大笑:“這樣才像話嘛。”

他拽著這胡子拉碴的大叔,邁開腳步,李觀一的體魄兼具了兵家,佛門之長,又最後融會貫通,走向了張子雍的傳說道路上,見這大叔麻麻賴賴一點不痛快,索性用力拉著他。

姬子昌幾乎是被少年拽得飛起來,朝著學宮外麵奔去。

公羊素王和墨家巨子並肩踱步走出。

墨家巨子道:“他日論道之事,恐怕決定了觀一的江南和麒麟軍之未來,應國,陳國,底蘊深厚,江南勢猛,卻終究隻崛起一年,但是我看你倒是一點不擔心。”

公羊素王道:“君子無憂。”

巨子嘖了一聲:“什麼事情都藏在自己的肚子裡麵,表麵上卻一副和和氣氣的模樣,所以我才厭惡你們儒家。”

“老東西!”

“今日你來找我,還要住在我這裡的原因又是什麼?”

穿著黑色儒衫的老者掏了掏耳朵,麵不改色:

“老麒麟收拾那小家夥。”

“慘叫的聲音太劇烈了,君子遠庖廚,引申而來便是,君子見到慘烈的事情,會於心不忍,可是庖廚是飲食,是正確之事。”

“雖然正確,可是聽了,看到,還是會有惻隱之心。”

墨家巨子道:“所以呢?”

公羊素王微笑道:

“所以就躲遠點,不要看,不要聽,不要想。”

“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念。”

墨家巨子搖了搖頭,“這就是從心所欲不逾矩麼?”

公羊素王大笑道:“不!”

他揶揄道:“隻是慘叫聽多了,容易耳朵幻聽……”

正在這個時候,他們感覺到了李觀一的氣息奔過來,兩位老人家止住腳步,等待著這一位看重的晚輩,回頭看去,聽到了少年意氣風發的聲音:

“素王,巨子,兩位前輩,今日可好啊!”

公羊素王微笑道:“自是好……”

墨家巨子則是豪邁多了,道:“你小子可算是來了,也不來看望老頭我,我都………”

素王,巨子回頭看去。

看到了李觀一和他手裡的掛件。

儒門公羊素王。

墨家第一巨子。

兩位老人齊齊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方才愉快的笑聲,戛然而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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