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重天的名將,西域十萬聯軍統帥,赫連介山首級被斬首,李觀一緊繃的精神終於放緩,緊隨其後的就是一種說不出的巨大疲憊,這種疲憊如同浪潮一樣抓住了李觀一。
但是相對應的——
周圍西域聯軍的軍心幾乎刹那之間崩塌,李觀一手中猛虎嘯天戰戟消失,他握住了一柄長槍,長槍一點,赫連介山的首級被挑起,落在手中,這位名將的臉上兀自不甘,虎目怒睜。
李觀一懂得他的不甘心。
如果不是這十萬人內部亂起來,如果不是李昭文的戰陣輔助,如果不是玄甲軍,不是契苾力和樊慶,如果不是李觀一。
赫連介山絕不至於,大軍之中,被人斬殺。
而做下了這等功業之後。
李觀一隻覺得酣暢淋漓,為將者的極致,就在於此了。
他手腕一抖,撕扯出一道寒芒,隻聽得了哢嚓一聲,中軍的大旗晃動一下,就朝著旁邊轟然倒下,群將逼退,皆麵色煞白,膽戰心驚,不敢上前,李觀一手中之槍高舉。
身上染血,眉宇睥睨。
於死寂之中,高聲道:
“赫連介山,已為我所斬!!!”
十萬大軍之中,斬敵軍大帥首級,西域聯軍本來就岌岌可危的士氣幾如雪崩一般崩塌,各處出現逃兵,刹那之間大亂,李觀一吐出一口濁氣,看了一眼這衝殺許久繃斷的戰槍。
即便是玄兵,在宗師級內氣灌注的情況下,不斷和軍陣加持的悍將拚殺,也終究承受不住,折斷。
他把這斷槍拿在手中猶如長劍,又隨手提起一把戰場上的長槍,帶了赫連介山的首級往外衝殺,西域聯軍,見他如見天神,無不驚懼恐怖。
雖然李觀一已是強弩之末般狀態,就連長生不滅功體也有些衰頹。
短時間內無法迅速再生,需要補充元氣。
但他一身戰袍染血,身上甲胄帶創,眉宇飛揚,持槍拿劍而來,竟是駭得群將校尉勒馬敗退,十萬軍中,莫敢當其鋒銳。
更不必說,麒麟還在李觀一懷中等待,誰敢過來,便是一口麒麟火噴出去。
千軍萬馬避一人,口呼天威將軍!
遠遠看著李觀一氣焰升騰,樊慶緊繃的精神鬆緩下來,見對方軍陣大開,他這一番被震得不輕,肅穆歎息,道:“主公,果然是主公……”
契苾力也如此,他卻也被嚇得不輕,此刻回過神來,卻隻覺得一股說不出的豪情衝天,這安西城萬人大軍,皆見證自己主公那無雙豪勇,契苾力隻覺得痛快無比。
夏侯鍛遙遙見那中軍大旗飄搖晃動,忽然折斷,又見那邊軍勢大亂,雖然距離實在是太遠,聽不到那裡的動靜,但是西域聯軍之大敗,卻是肉眼可見了。
夏侯鍛覺得握著兵器的手掌都在顫抖,大喜,道:
“何等神威!”
十萬軍中,斬殺主將大帥!
乃當真萬人敵也!
他這般武人戰將,就算是逐漸年邁,心中也有熱血激蕩,就算這般偉業不是自己立下來的,可是卻也感覺到一種純粹無比的與有榮焉,當下沒有了立場分彆,隻是覺得痛快淋漓。
西意城中諸將,校尉,皆是如此,熱血沸騰。
就連之前對李觀一的立場敵意,殺死李玄業之後的不滿,刹那之間都被拋棄了,所謂亂世之戰將,最為憧憬的就是這般展現出的豪勇極致了。
李國公含笑讚歎,眼底卻是出現了驚悸和警惕戒備。
何等,神威……
環顧周圍,萬軍歡呼,士氣大盛至於不能再盛的情況,李國公隻覺得一股寒意,夏侯鍛發現了李國公的變化,拉動韁繩,低聲道:“主公,他是我等盟友,您為何不快?”
李國公苦笑:“我之前想要掩藏此人的功績。”
“這樣陛下專注於四方征討,隻知道我等的大勝,卻不知道這所謂天格爾,不知道這中原遊商的存在,那四十二城之事,便不是什麼事情了。”
“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便是。”
“這是官場上的角逐。”
“可是如今,你覺得,還能瞞得住嗎?”
夏侯鍛心中熱切狂喜消失,他沉默許久,道:
“攔不住的。”
頓了頓,認真道:“也不能攔。”
李國公道:“是啊,十萬人;若是敵我雙方加起來,在青史之上,足可以寫成二十萬人,這樣的大戰之中。”
“可是有此一人,單槍匹馬,挑敵國皇叔,殺十萬人主帥於這大軍麵前,即便是惜字如金的史官,也會記錄這一戰,此人年少,足以登入神將榜上。”
“不管這一戰是有什麼樣的原因,不管是敵我雙方戰略的對比,角逐導致這個結果,結果已定下來了。”
“名動天下!”
“陛下眼界遼闊,又有愛惜天下大才的心胸。”
“這樣一個,十萬人中陣斬大帥的將才,你覺得陛下會不去問問?這般人物,得到了四十二城,就如同虎入深山,龍歸大海,誰人能擋?”
李國公歎息,道:“陛下問起,有頭痛的了。”
“況且……”<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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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國公掃過周圍,西意城大軍,不管是那些一路被圍困追擊都不曾散亂了的精銳,還是各城池的輔兵,守軍,此刻皆無比狂熱高呼,士氣暴漲。
李國公反倒感覺到徹骨寒意。
見到過這樣的神威,這一支軍隊已經不能和這中原遊商為敵了,倒也不是他驅使不得這些人,而是這些人麵對著那年輕的猛將,不必交鋒,士氣就會直接出現一個巨大打擊!
他隻是想想看這些戰將,士兵知道了自己麵對的,就是那十萬人中,取敵將首級的神將,會是個什麼反應,就隻覺得頭痛無比。
就隻在西域之中,恐怕之後會出現,一旦知道對麵領兵的是這個天格爾,各部戰將都會推諉不去的情況了。
同盟?
便是他不再和李觀一同盟。
這些士兵,精銳,也不能再和李觀一為敵了。
一人之名聲,竟至於此!
古今未來的戰將,哪個在這個年紀上比得上他?或許隻有那霸主了吧……
此刻的局勢,已從被一路追擊到被圍困於城,到後麵可以逼退對方大軍,得了一個平局,一直到現在,已經堪稱大勝的層次。
西域聯軍,無不紛亂逃竄。
先中疑兵之計,又有玄甲衝陣,李觀一萬軍之中斬首,層層累迭起來,能在這種連番打擊之下,還保留有戰意,保留有軍勢的軍隊,古往今來,還沒有存在過。
大潰敗。
隻恨爺娘少生兩條腿。
不一定要跑過後麵的追兵,隻要跑得比起同袍快便是。
一邊撤退一邊把甲胄這些拖慢速度的東西拋下。
丟盔棄甲,卻是個寫實的說辭。
至於督戰隊?督戰隊跑得更快,前麵的便是了。
眾西意城戰將見西域人狼狽潰敗,皆順勢引兵馬,或擊或困之,要把這一段時間的惡氣好好發泄過來,而他們往前奔跑的時候,遇到一人,卻都低下頭來,恭敬無比,讓開道路。
萬軍如同波濤分開,讓出一條道路。
眾將見李觀一單槍匹馬,身上山紋甲,胯下颯露紫,一手持槍,一手持‘劍’,順勢提著那首級,於萬軍之中出來,神采飛揚,當世無敵。
李昭文看著這神勇無比的神將,目光當中,溢彩漣漪。
她還從不曾覺得,自己這個少年好友,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如此地特彆。
李昭文素來灑脫豪邁,卻猶喜搜籠天下大才。
見李觀一十萬軍中,取敵首級。
隻覺得欣喜不儘。
李觀一目光掃過,前方諸將皆低頭靜默,一時無言,遠處刀劍交鋒,馬蹄奔雷,此地卻安靜無比,李觀一反手把手中的長槍插入地麵,然後抬手,摘下兜鍪。
少年黑發馬尾垂下,甲上染血,神采飛揚。
他一揚手。
赫連介山憤怒的不敢置信的頭顱落下,落在李昭文馬蹄旁邊,李昭文愣住,愣了一會兒,才抬頭看向李觀一,笑著道:“兄弟何意?”
李觀一胳膊抱著兜鍪,道:
“敵軍主帥,已被我討伐。”
李觀一疲憊,臉上帶了三分懶散。
身上哪怕是玄兵級彆的寶甲,也出現了刀劈,槍戳的痕跡,有傷口許多,李觀一自己也受傷不輕,卻仍於萬軍之中,殺死了十萬人的統帥後,悠哉悠哉地道:
“二郎。”
他勒緊韁繩,颯露紫邁步和那怔住的少女擦肩而過。
李觀一微笑道:
“我可等你的曲子了。”
李昭文的心臟狠狠跳動了下。
這般感覺,倒是第一次。
雖然知道李觀一這樣說,是揶揄玩笑,是因為要把這戰功輕飄飄落下,不以此為傲,可這種心臟忽然加速了些的感覺,還是讓李昭文稍有些抿了抿唇。
破敵十萬,斬帥奪旗,歸於當日出征之前,一句輕描淡寫的約定。
頓了頓,仍如往日,朗聲笑道:“好啊。”
她道:“不會讓你失望的!”
李觀一乃大笑。
此戰大勝,眾多西意城的將軍憋了一口惡氣,收攏了三萬餘俘虜,並其餘各種傷員,總計五萬餘,剩下的,都丟盔棄甲,跑得比誰都快。
胡兒四歲能騎馬。
狂飆起來,這幫子中原將領竟然追不上。
西域各部逃跑的時候,吃奶的勁兒都用出來了。
中原將軍們追擊他們不過是為了軍功。
他們心裡清楚,自己落在中原人手裡,怕不是立刻就變成了中原武德特產,用人腦袋迭起來的塔,名為京觀的東西,涉及性命,玩命兒地跑。
平素發揮出八成的騎術,直接十二三成得發揮出來。
眾將也得了軍功,俘虜,犯不著和人玩命,皆誇耀軍功回來了,李觀一和樊慶,契苾力彙合,那邊國公府眾將歸於李叔德,短暫休整,眾將卻發現了一個問題——
糧食本就不夠,又多出了這數萬的俘虜。
這幫人,隻是因為軍勢大亂,再加上李觀一所作所為過於驚駭,一時間被亂軍裹挾才被俘虜,其精悍程度,一旦把他們壓回去的路上,有個驍勇之人振臂一呼,怕是要嘩變。
眾將紛爭,有說殺了的,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