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冕之言落下,李觀一沒有說什麽,銀發少女疑惑。
然後發問。
「你是叫我?」
陳文冕微有訝異,他見李觀一在這個時候,都和這銀發少女並肩而行,
於是做出判斷,可是此刻這少女的反應,卻讓他意識過來,當即以為自己失言,道:
「-是我今日,神魂散亂,倒是說錯了話。」
「姑娘勿怪。」
李觀一微皺眉,他本能無意識地側步。
把銀發少女攔在身後,手臂微微抬起,麒麟紋的緋色袖袍垂下,把銀發少女無聲無息護在身後,心中有諸多不解,問道:「..——-文冕兄,大哥這個稱呼,倒是何所得來?」
「你比我大些吧?
李觀一已本能地抓住了問題所在。
陳文冕默,道:「這涉及到父親所說的事情———.」
狼王陳輔弼。
至今遇到的最強的敵手。
李觀一微微皺眉,側身看向瑤光,銀發少女點頭。
她抱著書卷,很安靜地走遠開來,一步一步。
李觀一看向陳文冕,道:「我們可以————.」
銀發少女腳步頓住,伸出手,一雙澄澈的眸子看著自己的手掌,想著方才就差一點就要抓住,在自己眼前飛來飛去的「螢火蟲」。
腳步停下。
想了想,轉身,快步走。
李觀一打算和狼王之子,好生開誠布公地聊一聊,關於狼王的決定,關於狼王的變化,以及那人吃馬嚼能頂上二十萬邊軍的五萬重甲騎兵兵團。
忽傳來腳步聲,李觀一側身,微笑道:「瑤光———」
觀星術士的袖袍翻卷,帶著如飛鳥振翅般的輕聲,銀色的發絲揚起落下,然後銀發少女伸出手,抓住了李觀一的手掌。
銀發少女的發梢落下。
她心滿意足。
鬆開了手,看向那邊的陳文冕,
銀發少女想了想,先搖了搖頭,思索之後,以《初代瑤光手冊》,以及當代常識,做出了如何回答的判斷,嗓音安靜不起漣漪,以一位王者的觀星術士的禮數,回答道:
「還不是。」
陳文冕:「???』
銀發少女放下李觀一的手。
抱著書卷,轉身離開。
薩阿坦蒂給她做好的鹿皮厚底靴子踩在白色的石板上發出輕快的聲音。
噠噠噠。
轉身。
被樹枝絆倒。
撲飛。
精準撲倒在偷吃果子和酒的麒麟背上。
偷吃好果子的麒麟被嚇到了,發出一聲可愛的慘叫。
李觀一:
1
總感覺瑤光今日稍微快樂了一點。
他雙手環抱,手掌插入垂下的文武袖戰袍裡,沒了戰場上所向脾睨的氣度,年輕的秦武侯此刻站在月光之下,帶著一種慵懶猛虎般的從容,安靜看著那少女遠去的方向。
陳文冕遲疑了下,前太子殿下道:
「大哥,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打擾了二位———」
李觀一揚了揚眉,道:「不,你來得正是時候。」
「我也有許多問題,想要問你。」
比方說軍費,軍費,還有軍費。
陳文冕抿了抿唇,道:「我也有很多事,要坦白。」
與此同時,在回廊一側火麒麟的鱗甲上的毛都炸開來了,化作貓貓往前蠕動。
是來偷吃果子的,西域本來就極能結果子,果子比起中原和江南的更大,更好吃,雷老蒙從其中選許多熟得最好,甜度最高的果子,打算釀酒。
太平公吃不了辣,吃不來魚腥菜。
秦武侯則是喜歡吃甜食。
雷老蒙從三年前就知道主公喜歡吃猴兒酒,打算釀造。
火麒麟聞著味兒就來了。
往日雷老蒙嚴防死守,今日和宇文天顯喝酒醉倒。
火麒麟眼晴都亮起了,打算好好吃一頓,卻被銀發少女嚇了一跳,轉身看到是瑤光,咕儂著道:「是你啊——-怎麽了?」銀發少女端坐,神色安靜,眸子澄澈安寧,沒有什麽情緒。
她坐好,拍了拍身上灰塵,語氣不起漣漪:
「握住了他的手。」
火麒麟瞪大眼睛,疑惑。
天生天養,甚至於可以說是曆代輪轉的神獸不懂這些。
探出一根爪子,優雅地刺穿果子,然後塞到嘴巴裡麵:「所以呢?」
咀嚼咀嚼。
火麒麟揮舞爪子:「你們不是經常握手嗎?」
銀發少女安靜回答道:「不一樣。」
火麒麟又拿起一個果子:「有什麽不一樣的?」
銀發少女嗓音安寧,不起漣漪:「往日是作為【瑤光】,為【白虎大宗】提供幫助,今天,隻是我作為自己,想要握住他的手,所以不一樣。」
「我想,很不一樣。」
「所以,我也是有所變化的。」
火麒麟呆滯住。
看著眼前銀發少女語氣不起漣地說出了很了不得的話,瑤光沒有什麽表情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起身來,伸出手拈下來鬢角的一枚落葉。
「所以,遇到的是他真的太好了。」
「再見。」
銀發少女伸出手,從麒麟爪子裡,挑揀了一個果子,安靜離開了,火麒麟呆滯:「???」
李觀一和陳文冕去了一處靜室,李觀一把赤霄劍解下來,隨意放在桌子上,給陳文冕取了茶水來喝,陳文冕神色沉默默,將狼王的托付大概說了說。
李觀一眉頭皺起,道:「.———-如此麽?」
陳文冕從懷中取出一物,輕輕放在桌子上,那是一枚蒼青色的印,繪製著蒼狼紋,印麵則是以陳國風格的大篆寫著一個【令】。
李觀一道:「這是什麽?」
陳文冕安靜道:「五萬蒼狼衛騎兵的指揮印璽。」
「他們是最頂尖的軍人,隻服從印璽和令牌,以及我父親,今日他把這五萬蒼狼衛留下,應該是作為我的贖身之物。」
李觀一拿著這印璽。
天下前五神將用以馳騁亂世,安身立命的底蘊,就在於此了,說實話,
五萬蒼狼衛人吃馬嚼頂得上二十萬尋常邊軍消耗,但是他們馳騁起來,也足以和尋常十萬軍對抗。
狼王若非大意,李觀一不是對手。
李觀一抬手拈了拈這印璽,忽然手腕一抖,將這東西扔到了陳文冕的懷裡,陳文冕愣住,抬起頭,李觀一道:「這東西,或許是禮物,但是卻不是給我的禮物。」
「這是你父親給你的東西。」
李觀一道:「我和他雖是敵人,但是我們兩個人之間,沒有純粹的仇恨,隻是說,都有望於天下,因此而爭鬥罷了。」
「他這一次退去,你就暫且留在我這裡。」
「當然,使喚起你們的時候,我可不會客氣。」
陳文冕道:「你魔下麒麟軍精銳隻能算是三萬,安西軍的基礎,是投身入你魔下不過數月的西域六十餘城的聯軍,根基不穩,決不能和蒼狼衛相提並論。」
「將五萬蒼狼衛給我,不怕我手中握著不遜於你的兵權,在此作亂嗎?」
李觀一看他:「你會嗎?」
陳文冕不能回答。
他這樣秉性的人,是做不出那樣事情的。
李觀一往前走過數步,伸出手徐劈在陳文冕的脖子上,袖袍翻卷,
道:「今日就當做我已斬你一刀,你的頭顱和性命,就暫且寄放在你的脖子上了。」
「若你作亂。」
「免你一死。」
桌案上,燈柱晃動,緋色戰袍的秦武侯離開。
一身白袍的陳文冕垂眸安坐。
李觀一轉身走出這裡,外麵寒氣撲麵,酒意散去,他雙手環抱,袖袍垂落,看著天邊月出於雲海,照亮四方蒼茫,懶洋洋想著。
這般天下,當真壯闊,卻也當真苦啊。
他伸出手,狼王傳遞給他的那一道神韻似在五根手指之間流轉糾纏,變化流轉,這是武道傳說的方向,而且和釣鯨客的陣法,和道宗的玄妙,以及太姥爺慕容龍圖之劍都不同。
兵家戰陣,顯赫威榮。
但是卻更為凶狠霸烈。
兵家武道傳說,應該和統率戰陣的數量和水準有關。
就算是李觀一他日不走這一條路,狼王這禮也足夠大了。
是真親子侄,都未必舍得給的東西,
不過,李觀一也知道,如果不是他打敗了狼王,狼王可不會把這東西交出來,大概率會選擇把李觀一毆打一頓捆了回去,找一個陳國皇室的女子大婚。
「當真狼王—」
「如同群狼之主,隻有被挑戰打敗,才會離開。」
李觀一能夠感覺到,自身剛剛踏足到八重天的內氣因此而有所變化,似乎越發活躍,似乎窺見了更為強橫的變化和可能,李觀一嘗試循著那方向走,卻又不曾成就。
不夠,還不夠。
無論根基還是底蘊,遠遠不如。
至少要靠著自己修行到九重天頂峰,才有資格去走這狼王征戰一生所窺見的道路。
狼王若非隻率五萬軍前來,李觀一自己也不是對手,隻是不知道,狼王之武道傳說,和天下第一神將的武道傳說,各自特性又是什麽?
兵家大道,戰將分為四大類。
狼王必然是兵形勢。
天下第一神將薑素又是如何?
西域大局暫且已定,安西城和李觀一聲威大盛,四方無不知他名望,但狼王隻是蜷縮未定下,魯有先心有韜略,薑高和秦玉龍似乎對李觀一倒並無敵意。
天下偌大,隻西域萬裡之地,就已是如此的風起雲湧。
何況於是整個中原,塞北呢?
英雄無數。
魯有先班師離去,蘭文度和文清羽彼此依依不舍。
安西城聲威大盛,李觀一頭痛的金錢,則因南宮無夢將軍送西域可汗歸去的時候,隨口提起了幾句。
西域諸可汗若有所思,見天可汗煩惱,主動掏出來了自己的小金庫出來填補窟窿,這幫西域國主,一個一個所占據的國家,也隻是方圓千裡,可是那金子金庫卻實在是多。
算是止住燃眉之急。
這要感謝三百年前的吐穀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