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沒說完,前方不遠處突然傳來了慧姨的聲音——
“大公子!”
她叫得有些急,急切中透著幾分尖刻,讓這三個字就像是一把刀一樣,生生的將商如意的話斬斷。
宇文愆氣息微窒,慢慢的轉過頭去,隻見慧姨正站在這條小路的儘頭,大門口的燈光映照在她的臉上,能清楚的看到她的眉頭緊蹙,麵色陰沉,似乎還帶著幾分不悅,而那不悅的情緒,統統透過她看過來的目光傾注到了商如意的身上。
商如意立刻抿起了唇。
而宇文愆沉默了片刻,臉上慢慢的浮起了一點淡淡的笑容,道:“慧姨,什麼事?”
慧姨仍舊麵色不虞,隻是在對著他的時候,神情稍緩,道:“大公子剛剛不是說要沐浴嗎,老身已經讓人準備好了熱水,大公子趕緊過去吧,再晚些,熱水都要涼了。”
“哦,好。”
宇文愆點點頭,再回頭看向商如意,隻溫柔的說道:“那,弟妹,我就先走了。”
商如意忙道:“大哥早些休息吧。”
於是,兩人便各自走開。
隻是當商如意轉身離開的時候,卻清楚的感覺到身後一道沉重的,陰鷙的目光如刀一般刮過自己的後背,她下意識的回頭,就看到陪著宇文愆離開的慧姨又回頭看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清清楚楚的寫滿了憤怒。
雖然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不討她喜歡,但這一次的憤怒,似乎來得有些太重了。
這回,商如意也不再出門去等宇文曄回來,隻一個人回到房中,安安靜靜的坐著,但安靜的也隻是她的身體,這一刻她的心緒甚至比昨天晚上的狂風驟雨更加淩亂。
宇文愆……原名宇文晟?
他是因為一些什麼事情,才以錯為名,改叫宇文愆的……
但是,是什麼事呢?
還有,他的態度,仍然像之前在扶風縣時那樣,坦誠相待,甚至毫不避諱的告訴自己,他也打聽了長樂坊那邊的消息,知曉宇文曄現在麵臨著什麼困難。
可是,他說給自己聽這個舉動,又有什麼目的呢?
要說是關心——可他說了之後,也並沒有給出什麼建議。
要說是宣戰……也不像。
他的態度平和,口吻親切中透著溫柔,娓娓道來的情緒,就好像,好像——隻是為了跟自己說幾句話似得……
可這個念頭一冒出來,立刻被心頭湧起的一陣寒意壓了下去,商如意更是用力的搖了搖頭,要把這個荒唐的,自作多情的念頭從腦袋裡甩出去。
怎麼可能!
篤定了這一點之後,商如意又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說起來,雖然兩個人相處的時間已經不短,可她仍然一點都不了解這位曾經與自己定親,此刻又已經是自己大伯的男子;但即便不了解,她也很清楚,一個被自己悔婚,拒絕的男子,能夠與自己這般平和的相處,已經是他的修養,或者說修行,宇文愆是絕對不可能對自己有親近的心思的。
所以——
他剛剛,又為什麼要跟自己說那些話?
還有,今天在大門口的時候,董必正跟他說的那些話,仿佛也大有深意,宇文愆還有什麼放不下……?
董必正似乎要提他的親事,他難道,有什麼中意的女子嗎?
可這麼一想,商如意驀地感到心裡一顫。
她才突然發現,自己曾設想過宇文曄和楚若胭在一起,也設想過宇文曄和江太後在一起,甚至,她能去預想一下若再過兩年,宇文呈長大了,也開始談婚論嫁,該迎娶什麼樣的女子。
可是,她唯獨想不出,宇文愆應該和什麼樣的女子在一起。
甚至,她想象不到,宇文愆會和女子在一起。
宇文愆……他好像,不會對任何女子動心,就應該一直是這樣溫柔的,淡淡的,明明矗立在塵世間,卻不染半分紅塵的樣子。
商如意又用力的搖了搖頭——今晚怎麼總是在胡思亂想,而且,還是這樣奇怪的念頭。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你怎麼了?”
“啊?”
商如意一驚,抬起頭來,才發現宇文曄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正站在自己麵前,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商如意立刻起身:“鳳臣,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宇文曄道:“剛回來。剛回來,就看到你搖頭晃腦的樣子,在想什麼?”
“我——”
商如意剛要說話,可長菀和圖舍兒已經端著熱水過來了,宇文曄畢竟剛從外麵回來,哪怕不立刻去沐浴,也要清洗一下。於是,宇文曄便脫下外衣,又去洗了手洗了臉,整個人清爽了不少,才接過圖舍兒送來的熱茶,坐到了商如意的對麵。
商如意關切的道:“我聽說,今天有人在長樂坊打架,現在如何了?”
“已經安撫了,”
宇文曄說完,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你怎麼知道的?”
“大哥,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