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承乾殿”三個字的一瞬間,整個皇宮好像都安靜了一下。
那幾個小太監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都停了下來,小心翼翼的看著眼前這位秦王殿下,不過,他想來冷峻的臉上也並沒有多餘的表情,隻沉默了一下後,就對著他們擺了擺手。
商如意也笑道:“你們去吧。”
幾個人忙行了個禮,便又搬著那沉重的匾額往公主院去了。
不一會兒,那邊就傳來了一陣忙碌的喧囂,有人大喊扶著梯子,又有人叫著小心,期間還有幾個宮女驚叫低呼的聲音,讓眼前原本有些寂靜的黃昏瞬間變得沸騰起來。
過了一段時間,沸騰終於平複。
雖然沒有看著,但商如意也知道,匾額一定已經換好了。
她在宮門口站了一會兒,快要落山的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幾乎拉到了站在屋簷下的宇文曄的腳下,但影子兩端的兩個人卻都一言不發,直到最後最後一縷陽光掙紮著陷入了地麵,大地驟然暗了下來。
宮門人開始在四處點亮燈盞。
明滅不定的燈火閃耀著,才讓商如意回過神來,她轉身慢慢的走回千秋殿,隻見宇文曄仍站在屋簷下,晦暗的光線在他的臉上撒下大片的陰霾,隻有那雙冷峻的眼睛,明亮如初。
也同樣,銳利如初。
雖然他一直一言不發,但商如意知道,他的心裡,一定想著那“承乾”二字。
承乾……
承乾!
承繼皇業,總領乾坤!
宇文淵雖然沒能冊封宇文愆為太子,但這兩個字,就已經把他的心思說得明明白白了。
其實,他們兩也並不意外,宇文曄這一次把宇文愆從太子之位上拉下來,得罪的不僅是宇文愆,更是他的父親宇文淵,身為皇帝,而且是尚未登基,但已經把持朝政大局許久的權臣變做皇帝,他的內心有更多的敏銳、猜忌和提防,自己的兒子給自己這樣來了一手,他當然不會開心。
而事實上,這對父子之間的爭執,再化作看不見的硝煙,其實很早之前就開始了。
畢竟,一山不容二虎。
所以,雖然這兩個字來得有些突然,但也並不意外,更不會影響他們兩進宮候該做什麼,該怎麼做。而商如意還顧忌著明天宇文淵就要在宮中言情此次治理瘟疫的有功之臣,不知道會有些什麼人,明天,也需要謹慎應對。
她剛想要對宇文曄說什麼,突然,一陣琴聲響起。
兩個人都下意識的抬起頭來,循著琴聲傳來的方向看不去——不是彆的地方,正是剛剛更名的金玉苑。
而再仔細一聽,琴聲悠悠,如泣如訴,彈奏的正是小胡笳曲。
琴音如心音,這琴聲的如泣如訴,聽起來更像是那個彈琴的人心裡在落淚,可是,她的命運已經走到此處,過去的輝煌和完美被儘數毀掉,甚至連那“公主”二字都保不住,雖然她得償所願,留在了心愛的男人身邊,可心裡的那個空缺,怕也是永遠都補不上了。
商如意忍不住在心裡輕歎了一聲。
而幾乎與她同時,宇文曄也長歎了一聲。
兩個人又同時抬起頭來看向對方,商如意遲疑了一下,輕聲說道:“你,要不要過去陪陪她?”
“……”
宇文曄一動不動的看著她。
雖然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變化,可是,因為大殿內燈火搖曳,也在他的臉上投下了濃濃的陰影,以至於哪怕隻是一點不易察覺的輕顫,都能讓人肯得清楚,而商如意幾乎是立刻就看到,他的眉頭緊皺了起來。
可他的表情,卻分明沒有一絲變化。
這樣似是錯覺的觀感,讓商如意一時間也有些弄不清他到底是平靜,還是不高興,可話已經出了口,她想了想,還是繼續說道:“我想,被收回了‘公主院’那個匾額,她的心裡應該很難過,也需要你去陪陪她。”
“……”
宇文曄仍然一動不動,繼續看著她。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說道:“也對,今天是我們搬進宮中的第一天,我的確,應該去陪她的。”
“……!”
商如意的呼吸頓時一沉。
她這才回過神來,對了,今天,是他們兩——秦王和秦王妃,進宮的第一天。
進宮的第一天,如果秦王就去陪在了側妃的身邊,那在其他服侍的宮人的眼中,她這個秦王妃是不是……
隻這麼一想,商如意頓時有些猶豫了起來。
猶豫之間,她已經輕聲說道:“你,你陪了她之後再回來——我會等你的。”
聽了她的話,宇文曄卻沒有立刻說什麼,隻低下頭去,長長的睫羽覆在漆黑的眼睛上,完全看不見這一刻他的眼神,甚至連臉上可以被陰影清楚勾畫出的表情也不見絲毫變化。半晌,伸手撣了撣衣裳,然後道:“我也的確該去陪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