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宇文曄的手指突然一頓,猛地從滏口陘往左邊一劃,指尖定定的點在了翼城之上。
他抬起頭來,對著宇文愆道:“皇兄,我選這裡。”
“……!?”
這一下,整個議事堂上的人都驚呆了。
誰也沒有想到,在最後一刻,他竟然改變了注意,明明剛剛的注意力還在東線上,卻突然選擇了西線。
連一直沉穩平靜的宇文愆,這個時候也忍不住蹙了一下眉心。
他看著宇文曄閃爍的,卻也鄭重其事的雙眸,又看了看地圖上被他所點的,那個令人憂心忡忡的翼城,沉默了半晌,才說道:“二弟,決定了?”
宇文曄道:“不錯。”
“……”
宇文愆又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輕笑了一聲,道:“我以為,以二弟的個性,一定會選東線。”
宇文曄道:“皇兄不要誤會,臣弟選西線,不是因為拈輕怕重。”
宇文愆笑道:“我也沒有這麼認為。”
宇文曄點了點頭,又上前一步,看著東線上的幾處要塞,尤其是靠近晉中的井陘關,沉聲說道:“除了在雁門郡之外,其實過去跟著父皇在龍門征戰的時候,我跟突厥也有過數次交手,他們熟悉我的打法。若是尋常戰事,我尚能一搏,但此次事關太原安危,我不能冒這個險。”
“原來如此。”
“再加上,此次出征,我所帶最多的便是輕騎兵,能在山間靈活移動,也能最快的抵達翼城,解救三弟。”
說著,他又看了一眼輿圖上那一根代表宇文呈被困峽穀的西線,再轉頭,看了一眼議事堂外,被火光映照得仍舊在淩亂飛舞的碎雪。
沉聲道:“三弟,怕是也隻能支撐這兩天了。”
“……!?”
宇文愆眼眸一沉。
雖然宇文呈被王紹及的人馬圍困,而且,連褚正飛派出去接應他的人馬都被擊敗退回,他的確支撐不了多久,可為什麼宇文曄會這麼清楚的說——隻能支撐兩天了?
理由何來?
不過,他並沒有多問,隻是沉吟一番之後,臉上的笑容漸漸斂起,取而代之的,反倒是更凝重的表情,對著宇文曄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西線——把三弟的安危,交給二弟了。”
宇文曄道:“請皇兄放心!”
說完,兩個人都點了點頭,再回頭,卻對上了大堂上,尤其是站在他們身後的人神情各異的表情。
尤其是虞明月,和商如意。
虞明月的眉心微蹙,似乎是對宇文曄這樣的選擇也有些意外,但仔細看時,那張明豔的臉雖然被燈火映照得纖毫畢現,卻又看不出任何一絲喜怒的起伏。
在與宇文愆對視之後,她的目光,又重新落到了坐在她對麵的,商如意的身上。
直到這一刻,她的嘴角,才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而這個時候的商如意,心思已經有些亂了。
宇文曄——選了西線?
她不能說自己完全了解這個男人,就好像這個男人總是莫名的對自己冒出那似敵意又不是敵意,卻好像難以熄滅的怒火,始終令她有些摸不準頭腦,而這個時候,他的選擇,更是令她詫異。
雖然誰都知道,宇文曄是個對權力,對地位有野心的人,否則,他不會在當初宇文淵對他提出要求的時候,也一定要對方拿太子之位來換,若不給,他便真的不肯邁出那一步;而最後這一步,他也的確是在最關鍵的時刻邁出,挽回了爭奪太子之位的一個機會。
可是,眼前這個局麵,有些太過簡單。
簡單的,就好像對方設了一個局,引得他們往裡跳一樣。
因為從表麵上看來,選擇西線的確要容易得多,可是,這個“容易”是誰都能輕易看出來的,如果宇文愆想要拿下太子之位,他不應該任由宇文曄先來挑選。
更何況,這個“容易”,很有可能是人謀劃出來,給他們看的。
畢竟,當初他們在過潼關的時候,就找到了虞明月為了謀害宇文曄,堆積在山穀裡的火藥和硝石,可之後,當他們詢問褚正飛是否有人運送了硝石火藥出關時,他卻不假思索的一口否認。
顯然那個時候,他是在掩藏虞明月的存在,而剛剛兩個人的見麵,也說明了一切。
既然如此,那他提供的訊息,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但這個時候,她也無法說什麼,隻能眼看著宇文愆和宇文曄又低聲說了幾句,顯然是在安排明日的出兵之事,之後,看著天色太晚,褚正飛便邀請眾人先去膳廳用過晚飯,再行休息。
這一頓飯,雖不及宮中酒宴,卻也豐富。
隻是這個時候,也沒有人有心思去品嘗那些美酒佳肴,隻有給善童兒他們單開的那一席被他風卷殘雲般的吃了個乾淨,其餘眾人都是簡單的用過一些飯菜之後,便下了桌。
然後,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隻是當商如意沐浴完畢,回到房中的時候,卻發現宇文曄並不在房裡,一問才知道,他又去了軍營。
看來,是去跟申屠泰他們商量明天出兵的事了。
想到這裡,商如意忍不住歎了口氣,默默的一個人坐到床上,雖然身上還帶著沐浴後的熱氣,床邊也擺放著暖爐,卻有一點說不出的冷意,從心裡散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