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想到,自己原本是想要針對宇文呈,卻被他口齒伶俐的預先反擊,而且是正正擊中自己心頭的軟肋。
連宇文曄的眉頭都擰了起來。
麵對外麵那些人的趨炎附勢,他尚能自抑,但眼看著宇文呈已經欺到了商如意的頭上,心頭那點火氣頓時有些壓不住了。
可是,不等他開口,商如意握著他手的那隻手用了點力氣,扣住了他。
宇文曄轉頭看向她,隻見商如意正了正臉色,然後微笑著說道:“看來,三弟平日裡也會聽聽這些俗話。那你聽說過,還有一句話,更應此世間人事嗎?”
“哦?是什麼?”
“多行不義,必自斃!”
一聽到這幾個字,再看著商如意目光淩厲,宇文呈立刻明白過來她話語中不僅責備,甚至帶著咒罵的意味,立刻就要發火,可不等說什麼,宇文曄冷厲如刀的眼神又壓製著他,他雖然還可以大放厥詞,但真正要在這裡做什麼,也是不能。
他的心底裡,對宇文曄,還是有點說不出的懼怕。
於是隻咬著牙,獰笑道:“這些俗話,聽聽就罷了,二嫂你身為秦王妃,也彆開口俗話閉口俗話,太俗了。”
說著,他擺擺手就要走開。
可就在這時,一個平靜清朗,卻蘊含著冷靜智慧的聲音突然響起:“彆的俗話是俗,但這句,卻不俗。”
宇文呈的腳步頓時一滯。
他猶豫著,沒有回頭,但商如意一聽到這個聲音立刻欣喜的轉過頭去,果然看到沈無崢穿著一身湖藍色的長袍慢慢的走了過來,長身玉立,容貌清俊,眼神中更是冷靜睿智的光芒。隻見他走過來,先對著秦王和王妃行禮,然後接著道:“這是無文之律法,無聲之警鐘!”
這一刻,周遭的人似乎也都察覺到了這邊的異狀,有些人探頭探腦的看著,卻又不好說什麼。
而在眾目睽睽之下,宇文呈也無法就這麼離開。
他隻能深吸一口氣,轉過頭來看向沈無崢——其實,他並不怕這個人,說到底隻是個臣子而已,隻是,他聽從虞明月的指揮暗伏下了那樣的殺招,本就是針對沈無崢,甚至不惜焚毀了一座長春宮,讓裡頭護衛他逃出太原,一路扶持他的傷兵全部葬身火海,可這個沈無崢竟然毫發無傷!
看到他,令宇文呈莫名的有些不寒而栗。
但他還是硬著頭皮,冷冷說道:“律法,警鐘?那跟本王有什麼關係。”
說完,他故意冷笑著說道:“律法警鐘,是管那些老百姓的,我現在已經是齊王了,這些什麼律法警鐘難道還能管著我?”
沈無崢道:“殿下你說的是朝廷的律法,管的是尋常百姓,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況且微臣剛剛已經說了,那還是無文之律法,無聲之警鐘。”
宇文呈眉頭緊皺:“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混賬東西,反正管不到我!”
沈無崢道:“當然管得了你,因為殿下你,也是塵世中人。”
說完,他不等宇文呈開口狡辯,接著道:“孟子曰: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氣也。就是說,天地宇宙間有浩然正氣,而人活於世,不論王侯將相,販夫走卒,所說的每一句話,所做的每一件事,天地皆知,也都有無文之律記錄在案,有無聲警鐘時時敲響,隻盼離經叛道之人回頭是岸。”
“……”
“若這樣,此人都不悔改,那最後也就隻有一個結果!”
宇文呈道:“什麼結果。”
沈無崢看著他,一字一字沉聲道:“必,自,斃!”
宇文呈的臉色又是一沉。
相比起宇文曄的不信鬼神,是因為相信自己,而他則是單純的不信陰司報應,隻覺得做人就該為所欲為。大盛王朝立國,他成為了齊王之後,這種念頭更像是野草一樣萌發出來,在兩位兄長都不知曉的太原城,他就是作威作福,一不高興對著周圍的人就是非打則罵,甚至肆意殺戮,也從未有人膽敢向他報複。
他認為,自己就是人上人,可以踐踏一切生靈。
卻沒想到,商如意和她的這個兄長,今天竟然一個挨著一個的跟他說什麼“必自斃”的話,聽得他心頭一陣火起,但眼看著旁邊麵色冷峻,曾經一腳就能把他踢飛幾丈遠,而現在隻用目光也壓得他心頭發沉的宇文曄——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敢亂來,這位二哥會一腳踩斷他的脖子。
想到這裡,他隻能忍著氣,咬牙冷哼。
就在氣氛緊繃,周圍眾人大氣不敢出一口的時候,他們的身後,百福殿的大門外又走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伴隨著豔光四射,幽香隨風,一個含笑,卻格外冷酷的聲音道:“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說什麼浩然正氣,這種毒雞湯真是虛偽又可笑。”
這句話,又怪異,又直刺人心。
卻正合宇文呈的心意,他像是找到救兵一般,立刻抬起頭來,臉上露出了歡喜的笑容,而宇文曄和商如意,還有沈無崢卻都皺起眉頭,慢慢的轉過身去。
虞明月一身雍容華貴的錦袍,萬千風華,慢慢的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