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聲音,原本還算喧嘩熱鬨的靈堂上仿佛突然吹過了一陣冷風,不僅刺骨,而且紮心,商如意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打了個寒顫,急忙轉過頭去。
而恰在這時,真有一陣帶著初秋涼意的風,掀起了靈堂中央一道靈幡。
雖然隻有幾道靈幡相隔,而且靈堂上燈火通明,但奇怪的是,內堂中竟然沒有一絲光亮,黑暗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就在那凝重如墨的黑暗當中,一個仿佛無儘夜色凝結而成的黑影,慢慢的從一片黑暗當中走了出來,當他伸手掀開靈幡的一瞬間,商如意甚至恍惚得覺得,這個人穿著一身黑衣,才會那樣與黑暗融為一體。
可是,當他走出來,卻是一襲雪白。
是宇文愆!
他的身上,仍然穿著剛剛扶棺進城的時候所穿的那一身齊衰孝服,再加上那消瘦失神,蒼白如紙的臉龐,甚至連伸出來撩開靈幡的那隻手都是無血色的,他整個人蒼白得如同一道幽靈。
商如意的心不由得一顫。
剛剛那一瞬間,為什麼自己會覺得他是穿著黑衣的?
是,錯覺吧。
不過不管是不是錯覺,這個時候要緊的也不是他穿的什麼顏色的衣裳,一看到他從靈堂後方走出來,宇文曄的臉上雖然不動聲色,眼瞳卻微微一顫。但他還是整理好了情緒,上前行禮:“拜見皇兄。”
“……”
宇文愆沒有說話,隻慢慢的抬眼看向他。
一抬眼,那雙清明的妙目更清楚的呈現在了燈火之下,而在對上那雙眼睛的時候,商如意的心跳又是一沉——這雙眼睛,已經褪去了進城看向她時的血紅,雖然也不複往日的清透澄明,反倒有些渾濁,好像眼瞳的深處凝結了寒冰,不論是燈火通明的光芒,還是喧囂熱鬨的氣氛,甚至,連溫柔的感情,仿佛都不能再進入那雙眼睛。
但那雙眼睛,也是平靜的。
正是冰封之後,萬裡無垠的平靜。
他看著宇文曄,突然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抹淡得仿佛一閃而逝的笑意,道:“二弟,你來了。”
“……!”
看到他這個樣子,沈無崢和裴行遠的眼中都露出了幾分詫異的神情,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卻誰都沒有說話,隻屏住了呼吸,更深的低下頭去。
而宇文曄,也迎視著他冷徹骨髓的目光,兩人對視了半晌,他平靜的道:“是。”
宇文愆道:“我還以為,二弟你不會來。”
“這,皇兄就錯看臣弟了。”
“哦?”
“不論如何,郡公都是長輩,臣弟焉有不親來祭奠的道理。”
聽到這番話,商如意隻覺得靈堂上誦經祝禱的聲音,仿佛都低了一些,外麵的賓客也都下意識的安靜了下來。
不論外界如何猜測,其實商如意看到這一幕,心裡也多少有些不安,她是真沒想到宇文曄能麵不改色的前來祭拜董必正,畢竟這個人算是死在他的手上,就算是誤殺,到底也是他殺的,哪怕全天下的人隻能猜測,不能肯定,可他心裡是清楚的。
但他沒有絲毫的懼怕,甚至顧忌,反倒能站在宇文愆麵前侃侃而談。
這樣的心性,也的確不是常人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