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曄抬起頭來,反問道:“兒臣敢問,父皇接下來,是再要繼續對東都用兵,還是就此,放棄中原。”
一聽這話,宇文淵的眉頭擰了起來。
他沒想到宇文曄一下子把最敏銳的問題直接問了出來——事實上,在神武郡公死後,他的心裡的確荒蕪蒼涼,甚至在某些時候,腦海裡也閃過放棄東進,僅守著關中一地偏安一隅的念頭,可內心裡的渴望與當前局勢的緊迫,讓這個念頭隻是一閃便立刻被擊碎。
他心裡很清楚,若不打出去,遲早有一天,梁士德是會打進來的。
他的雄心壯誌,也絕不該止於關中一地。
於是冷冷道:“你問這個,何意?”
宇文曄道:“兒臣需要父皇的答案。”
宇文淵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卻還是深吸了一口氣,道:“朕既然出兵,自然是要獲勝,斷無至此放棄中原的道理。”
“這就好,”
宇文曄點了點頭,不等宇文淵再開口發問,立刻又問道:“那兒臣鬥膽再問父皇,若要繼續用兵,該如何用?”
宇文淵的臉上已經露出了明顯的不悅,畢竟他身為皇帝,隻有他發問,彆人回答的道理,可這個兒子卻一次又一次的反問他。但他還是耐著性子,沉沉道:“自然是增派兵馬,馳援慈澗。”
宇文曄道:“也就是說,父皇下一次用兵,還是要從慈澗出發。”
“這是自然。”
“父皇,兒臣認為,此番戰敗雖損兵折將,但畢竟還保有慈澗一處重鎮以為依憑,此地,正是申屠泰和沈無崢所守。父皇若要治他們的罪,那跟隨他們留守慈澗的人馬,是否都應當一同論罪?”
“……”
宇文淵沉默了下來。
一旁的宇文愆聞言,臉色也微微一沉。
他原以為宇文曄會以守住了慈澗這個將來的根據地為憑,功過相抵,懇求宇文淵不要責罰申屠泰和沈無崢,如果他真的這麼說,雖然功過相抵無可厚非,卻給人脅迫之感,再加上申屠泰敏感的來曆和身份,隻要有人加一把火,宇文淵定然不會饒過王崗寨的“餘孽”申屠泰!
但,宇文曄卻放過了“功過相抵”這個突破口,反倒牽連出了他們率領的人馬。
要知道,軍心,本來就是前線戰場上最重要的東西,如今宇文呈發回的戰報上哪怕說得再委婉,他也知道是一場慘敗,而且損耗絕對不止急報上所寫的五萬人折損近半,若在此時懲治了行軍副總管和記室參軍,跟著他們堅守慈澗的那批人會不會動搖軍心?
如果這些人動搖軍心,他們還能不能繼續守住慈澗?
若慈澗守不住,那這場仗還能怎麼打?
果然,宇文淵雖然沒說話,目光卻劇烈的閃爍了起來,仿佛此刻的心潮也在不停的湧動著,但他的臉上仍未有半分的氣憤,隻是在沉默了許久之後,才慢慢抬眼看了一眼宇文愆:“愆兒,你意下如何?”
“……”
宇文愆站著一動不動,可在袖子裡的手,已經握緊了拳頭。
掙紮了許久,他終於道:“二弟的話,有理。”
“……”
“父皇,軍心要緊。”
宇文淵深吸了一口氣,點頭道:“是啊,軍心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