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的確確不是什麼小公子。
不僅不是嬌生慣養,過得還頗為淒慘,爹不疼娘不愛,動輒打罵,好不容易長到十幾歲,就被“賣”給了第一仙宗。
名義上是收為仙門弟子,但樓折翡親耳聽到,爹娘收下第一仙宗給的一片銀葉子,斬斷了他們之間的血脈聯係。
“修行之人因消果散,入我仙門,自當脫離紅塵俗世,不受七情六欲的阻礙,如此方能得成大道。”
“仙長所言極是,那小兒……他今後就交與仙長,生死禍福俱與吾等無關。”
嗬。
好一個“生死禍福俱與吾等無關”。
第一仙宗是為了斬斷他的所有退路,讓他不得不依附於他們,乖乖的成為他們修煉的容器。
那他的爹娘呢?
是為了一片銀葉子而激動不已,還是因為將他“賣”了個好價錢而沾沾自喜?
至於答案啊。
從前他不敢去想,現在他不屑於去想。
調動靈力順著經脈遊走,這件事樓折翡早就爛熟於心,意念一動,靈力就自發湧入經脈。
了無生氣的玉人沾了血色,從皮膚底下透出一層淡淡的紅,更襯得他眉眼明豔。
這暗淵無人敢涉足,不必擔心有人偷襲,樓折翡凝心聚氣,全力衝擊第十二層。
近日他修煉頗有感悟,每每都有一種將要突破的感覺,他有預感,距離突破第十二層,不遠了。
金石玉裂,突然響起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音。
冰魄玉乃是世間至堅,劍斫不斷,此時以樓折翡為中心,四周的玉床竟然被一寸寸削開。
識海中兜頭劈下一道赤光,緊接著,經脈中的靈力開始竄動。
以骨為柴,以血為油,仿若烈火灼燒,要將他化為飛灰。
樓折翡立馬判斷出來,這是走火入魔的跡象。
像他這種境界,一但走火入魔,隻有死路一條。
想不到,想不到他樓折翡樹敵無數,最後竟然會這樣死去,不是被人殺死,而是走火入魔。
何其可笑。
細細的血線從皮膚下浮上來,織了一張奇形怪狀的網,將樓折翡整個人包裹起來,打了死結。
像一個血淋淋的人。
眼巴巴蹲守在床邊的霧氣突然暴起,一改扭捏之態,朝著床上的人撲上來。
若是樓折翡瞧見,定會罵它一句:膽大包天的狗!
可此刻他根本無暇顧及。
四周響動聲更甚。
玉屑翻飛,在他身上積了薄薄一層,像蒼雪峰戰後新落的雪,掩住遍野的屍體。
霧氣貼近他的皮膚,像是追著那血線,於是頃刻之間,血淋淋的人又變得灰撲撲的。
不知過了多久,霧氣褪去,一層柔和的金光從他身上亮起,又緩慢散去。
“仙長此言當真?真,真能給我們一個銀葉子?”
“自是不會騙你。”
“真的隻需要將他交給您嗎?買個雜役,這等價格也太過高昂了。”
“可不是雜役,他有慧根,入我仙門即是弟子。”
“修道?他能成仙?”
“這就不是你們該管的了。”
太吵了,一陣又一陣的聲音灌進耳中,樓折翡猛地睜開眼。
眼前不再是暗淵不見天日的昏暗,影影綽綽的,依稀顯出些輪廓來。
“修行之人因消果散,入我仙門,自當脫離紅塵俗世……”
他記得自己走火入魔了,是將死之人。
難不成這是回光返照?
入目皆是朦朦朧朧的,樓折翡伸手一抓,將蒙在眼睛上的東西扯了下來。
眼睛有些脹痛,他費力地眨眨眼,看清手上的東西。
一塊臟汙不堪的破布,上麵殘留著乾涸的血跡斑痕。
他的注意力並沒有在布上停留太久,反而轉向了自己的手,皮包骨頭,蠟黃臟汙。
奇哉怪也,成為魔界至尊後,他也算是養尊處優。
這手倒有幾分像他未入仙山時。
“仙長所言極是,那小兒……他今後就交與仙長,生死禍福——”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樓折翡扶門站立,冷冷地看著麵前的五人。
這幾張臉都是熟悉的,樓氏夫婦,還有第一仙宗的三人。
樓折翡習慣性地揉了揉眉心,從心底生出一股濃濃的厭惡感。
嘖,回光返照?
與其看見這些人,還不如直接死了。
“誰讓你出來的?!”身著麻衣的樓大衝上來。
樓折翡下意識抬起手,根本沒用力,樓大隻是碰到他,就被掀開了,朝後退去數米。
樓大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罵罵咧咧:“竟然敢推我!認不清誰是你老子了?!”
樓折翡怔了一瞬,蜷了蜷手指,靈力充盈指尖,是熟悉的溫熱感覺。
樓大還要衝上來,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攔住。
身著白衣道袍的有三人,為首的人眯了眯眼,警告道:“他是我第一仙宗的弟子。”
樓大瞬間偃旗息鼓。
為首之人朝樓折翡伸出手:“我乃第一仙宗的修士無量,見你有修行天賦,特收你為徒,過來。”
他明明看上去才二十多歲,但眼睛卻很渾濁,暗淡無神,像是垂垂暮已。
樓折翡隻覺得一股力量襲來,拉扯著他往前走去,他下意識催動靈力抵抗,那股力量立馬就消失了。
不對!不是回光返照!
如果是那樣,他不可能會有靈力,不可能感受到其他人的靈力,也不可能改變已經發生過的事。
樓折翡心裡滋味莫名,既覺得荒唐,又不乏激動。
他揚了揚眉,對上無量驚詫的目光。
除非,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