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在數丈高的八詠樓上,李絢手按扶欄,極目遠眺。
眼前婺江幽幽,藍天萬裡,翠山連屏。
略微抬頭,是重簷高閣,歇山屋頂,翼角起翹,石燕欲飛。
他的心情一下子就開闊起來。
輕吸一口氣,李絢猛然轉身。
金絲黑底的長袍,斑斕銀色的發箍,冷峻挺拔的身姿,將他顯襯得十分貴氣。
臉上帶起一絲冷笑,李絢緩步走進八詠樓正閣之中。
一抬頭,剛好看到數名穿著不同的護衛從樓下疾奔而上,快步趕至自己主人身側,向他們通報外麵發生的一切。
發生在遠處長街上的廝殺,根本就瞞不過這些被各個家族豢養的高手。
更何況世家大族本就有自己的行事之法,四周的數條長街都已在無數明暗哨位的監控之下。
看到李絢走進,那些世家族長立刻揮手讓手下告退,然後趕緊站起來,對著李絢同時拱手:“見過南昌郡王,郡王千秋!”
“免禮,諸位請坐。”李絢麵色溫和的伸手,然後才在眾目睽睽之下,率先坐下。
其他眾人這才跟著一起在位置上坐下。
看著眾人坐定,李絢並沒有直接開口。
他先是目光溫和,但卻有力的看了所有人一眼,然後才微微點頭,麵色肅然說道:“想必諸位已經接到傳信,就在離此地兩條街巷外,有刺客意圖行凶,兩人,已被全部拿下,若是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正是兩月之前,刺殺王刺史的凶手。”
“啊!”在場眾人的臉上頓時愕然,然後一片嘩然。
要知道,那兩名刺客兩月前,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刺殺刺史王方鱗。
最終王方鱗重傷垂死,長史李藹當場殞命,兵丁官吏更是死傷無數,可最後,那兩名凶殘無比的刺客,竟然逃脫了官兵的追捕。
兩月之間,官兵幾番追索,但始終一無所獲,甚至一點痕跡線索都沒有。
但是今天,他們卻都死了,一下子突然就都死了。
眾人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一片嘩然之間,也都在小心的看向李絢。
一抬頭,才發現,李絢竟然一臉似笑非笑的看著眾人。
眼底生出深藏的冷森,似乎要吞沒每個人。
在場眾人的交談聲,在這一片冷森的目光下,逐漸的停歇了下來。
李絢輕輕的敲著眼前的桌案,一字一句的說道:“那二人現在已經被誅,不管他們身後曾經有什麼糾葛,如今已經結束。
本王已經讓人連夜拉車遊街,昭告婺州百姓,在本王和諸位的齊心協力之下,刺殺王刺史的刺客,已經被誅伏法。
百姓自此之後可以無憂,諸位也可以無憂,本王同樣可以無憂。”
李絢的最後一句話,說的十分低沉。
他的目光從沈拓,騰禹和錢喆等人的臉上掃過,看到他們的臉色由詫異,逐漸變得駭然,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王方鱗遇刺的背後,是婺州世家和天陰教聯手的傑作。
但是現在,天陰教起事在即,李絢隻能選擇將背後的糾葛暫時按下。
但是,對這些婺州世家,還是有必要細細敲打一番的。
“諸位。”李絢臉色突然間嚴肅起來,目光冷冽的說道:“本王受聖人天後,以及中樞諸相之命,前來婺州,任職彆駕,輔佐刺史,勘定州務,理清租稅,最後奉運神都,這雖是本王之責,但也需諸位鼎力相助。”
“下官份內之責,必不負所托。”在場的眾人立刻站了起來,拱手行禮,麵色肅穆。
李絢輕輕一笑,揮揮手,示意眾人坐下,同時說道:“諸位請坐,本王這也不是在宣讀聖旨,這番話,陛下和天後也隻是交代給本王而已,諸位不必介懷。”
“下官不敢!”沈拓,張益,還有他們身後的眾人,同時跟著站了起來,神色恭謹的拱手行禮。
東南雖然繁華,但距離中樞甚遠。
即便是有人在中樞任職,但權責也無法和諸相相比。
更彆說,婺州同樣也不是東南重鎮。
相比於蘇州,杭州和越州,婺州隻能算是稍次一等的州郡。
“好了,不提中樞了。”李絢擺擺手,然後看向一側的沈拓,溫和的說道:“沈老快請坐,本王之前路過常州時,多虧沈刺史詳細介紹婺州諸事,不然本王也難在這短短數日之內,就有所成績,本王這裡多謝沈刺史和沈老照拂了。”
“不敢,老朽慚愧。”沈拓的臉色微微一變,趕緊再度拱手。
誠惶誠恐之中,沈拓眼角餘光掃過在場他人,尤其是騰禹和錢喆。
他們兩個看向他的目光已經有些不同。
沈家是本地第一大家族,在官場之中勢力最盛,是本地當朝唯一一家出了在任刺史的家族。
當初李絢初來婺州時,曾經就拿出過常州刺史沈遷的親筆信,沈拓也沒有絲毫猶豫的接了過去。
沈家和南昌王關係密切,在場眾人都是曾經看到過的。
這是不是可以認為,南昌王這幾天在婺州做的一切,不管是清查兵曹,還是發布禁落令,募兵令,背後都有沈家在支持。
還有今日突然的刺客事件,他們突然刺殺失敗被殺,是否也和沈家有關。
在這一刻,關於這起刺殺事件更多的疑惑出現在眾人腦海中。
明明南昌王就在八詠樓,為何那些刺客會跑去其他地方去刺殺。
地點不對,時間同樣也也不對。
這裡麵究竟是誰被忽悠了,又是被誰忽悠了。
騰禹和錢喆,看向沈拓的目光已經幽冷了起來。
沈拓將一切看在眼底,心裡卻微微有些叫苦。
他也是老狐狸了,這些人心中在想什麼,他當然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