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詠樓前,錢灼跨坐在馬車上,一身鴉青長袍,嘴裡叼著一根青草杆,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就在這時,高階之上的八詠樓內,突然傳來了轟然的齊響:「白飯青芻,炊金爨玉,謝王爺豐盛之宴!」
「諸位客氣,今日興儘,各自歸家,往後再聚。」李絢溫和有穿透力的聲音,緊跟而出。
錢灼瞬間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趕緊招呼四周的護衛,莊嚴肅然的站在了馬車兩側。
就在這個時候,身穿金色黑色絲質長袍,一身貴氣的李絢,在眾人的圍拱之下,從八詠樓中走出。
看著婺州各個世家的當家人,還有官府的眾多官吏,一副阿諛奉承的樣子,錢灼就忍不住的皺起了眉頭。
很快,眾人便已經分散,各自登上各自的馬車。
看到自家兄長回來,錢灼趕緊上前,扶著自己兄長上車。
還沒有完全進入車內,錢喆就忍不住的問道:「七郎,如何,今夜還發生其他事沒有?」
錢灼今夜之所以沒有進入八詠樓宴席,就是因為錢喆留他在外,專門處理外界各種信息的。
錢家是婺州四大家之一,相比於沈家的專走仕途,騰家的耕耘文壇,羊家的人丁稀少,他們才是整個婺州實際的掌控人。
土地,礦產,商鋪,船隊,這些,他們錢家才是整個婺州擁有最多的。
再加上背靠越王府,基本沒人敢招惹他們。
今夜,天陰教的刺殺行動,錢家雖然不知道詳情,但也隱隱察覺到了什麼。
「大的動靜沒有,除了之前的刺客被南昌王甕中捉鱉以外,其他倒都是一些小事。」錢灼小心和錢喆說了今天刺殺發生之後,兵曹參軍燕濤,帶著人一座坊一座坊,拉著刺客的屍體遊街示眾的事情。
本朝宵禁,禁的是坊外,坊內是不禁止的。
所以在大街上遊街示眾是沒有意義的,隻能一個坊一個坊的遊街示眾。
「大兄,咱們這位彆駕,可真是將殺人誅心用到了極限,這一次,天陰在婺州的人心,不知道要動搖多少。」錢灼忍不住的搖搖頭。
根據現在傳回來的消息,天陰教的那些虔誠教徒,竟然沒一個出來和官府搏命的,就奇怪。
想到這裡,錢灼下意識的問道:「大兄,那麼裡麵如何,南昌王……」
「無非是拉攏打壓,威脅收買這一套的手段罷了。」錢喆靠坐在馬車內,搖搖頭,苦笑一聲,說道:「雖然手段粗暴,但非常有效,沈家,騰家已經完全的被拉攏了過去,就是為兄,也難以拒絕啊!」
錢家雖然背靠越王府,但也並非百無禁忌。
在婺州的時候還好,一出了婺州,在杭州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不買他們的麵子。
就更彆說是蘇州和越州了。
錢家就算是有再多的土地,再多的財富,也終歸不是正途。
隻有在科舉上有所突破,錢家才能穩穩的站在婺州四大家之列,不像現在……
「羊家!」錢喆猛的一拍大腿,悚然一驚的說道:「不對勁,為何到了現在,羊家之人還不出現,羊家到底出了什麼事?」
南昌王是同時邀請了婺州四大家族,可問題是為什麼現在宴會都結束了,羊家的人怎麼還不出現。
「沒錯,羊家。」錢灼也同時反應了過來,麵色驚恐的說道:「今日,如果說之前因為刺殺之事有所控製,不方便出麵,那麼在那之後,他們也該來赴宴請罪啊!」
「除非,他們來不了了。」錢喆神色凝重起來,整個人在瞬間冷靜下來,他看向弟弟錢灼,語氣急促的說道:「快,七郎,趕緊派人去探查羊家情況,萬一出事……」
話說到一半,錢喆猛然間停頓了下來。
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李絢陰冷的麵孔。
之前在八詠樓中的時候,李絢就曾經說道,要用荒地來授田給予遷居婺州多年的睦州百姓,可問題是婺州的荒地能有多少,今年授田給睦州百姓,那明年怎麼辦?
明年論到該需要授田的婺州百姓怎麼辦,那個時候無田可授了怎麼辦?
這個問題,不是沒人提過,但南昌王卻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錢喆這下子悚然一驚,南昌王不是沒有在意,而是已經做好了準備。
羊家萬一出事,他家所擁有的龐大土地,立刻就會被南昌王接手。
當然,羊家也並非好惹。
他家畢竟是婺州的世家大族,來往關係密接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
就算是被查出什麼謀逆證據,幾番運作之下,罪減幾等也說不定。
隻是端看南昌王要如何處置,他是要羊家的田產全部一口吞下,還是要稍微留點餘地?
可不管如何,如此一來,明年的授田絕對也有了。
「真是一環接著一環,咱們的這位彆駕郡王,還真的是可怕啊!」錢喆長長的歎了口氣。
起事在他看來,李絢在行事手段上,還略微顯得粗糙,簡單,甚至有些殘暴。
不像一些真正的計謀大家一樣,春風化雨,潤物無聲,
但他這些手段,也總能穩穩的直擊人心要害。
這一點,即便是錢喆也不得不感慨萬分,心中忌憚。
馬車開始緩緩的前進,不知道過了多久,錢喆開口說道:「七郎,無論如何,我錢家都不會站到南昌王的對麵上去,你明白嗎?」
「小弟明白。」錢灼嘴角微不可查的微微一抽,但隨即就神色正常起來。
一行馬車朝著坊門處走去,出了坊門就要各歸各家了,然而就在眾人剛剛出了坊門之際,一名千牛衛卻突然出現在了錢家馬車中央,低聲對著外麵的護衛說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