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如鉤,斜掛在西天之上。
一條小溪從前麵的山嶺流下,最終順著山勢朝東南而行。
李絢穿一身黑底金絲長袍,落後前方的司馬承禎半步,緩步行走在山道上。
看著溪水中倒映出的殘月,司馬承禎突然停步,低聲念道:「空中雲,也可縛。水中月,也可捉。」
側過身,司馬承禎溫和一笑,看向李絢說道:「王上今日運氣很好。」
李絢唯一點頭,拱手看向西北,恭敬說道道:「此乃天子信重,天地庇佑。」
「王上不必如此謹慎。」司馬承禎微微笑了笑,甩了甩拂塵,舒口氣,說道:「貧道說的,是今日登上黑龍嶺的時間,若早上一刻時間,那就是另外一種結局了。」
「真人說的寅時天明之前。」李絢頓時了然,隨即一陣心驚,駭然自顧道:「真人所說不錯,若是在月夜之下,對上天陰教主,小王就算是不死,也要被扒掉半層皮。」
媱後本身就是天陰教主,月夜之下,她所能發揮出的力量要遠超李絢的想象。
如果是那個時候雙方交手,李絢恐怕取不了半點勝機。
好在慶幸的是,他一直以來就打算要利用大日初升的光輝,這才僥幸避過一劫。
看到李絢已經了然,司馬承禎滿意的一笑,神色卻陡然一肅:「王上應該知曉道門修行境界之分。」
「這個。」李絢認真的點頭,然後肅手念道:「丹田氣滿,任督自通;玄關竅開、產出真種;結道玄胎、一陽初生;日月合璧,金丹孕生。」
司馬承禎微微一笑,然後說道:「王上應該已到結道玄胎之境。」
「巧合慶幸,稍有所成。」李絢直接拱手,坦率不避諱的說道:「小子修行的是九江行脈真經,故而對天地水行運轉有所得,才能明識天時,巧借風雨。」
「九江行脈真經,九江行脈圖,那本是一本殘功,由青羊宮先輩真人刪減修改後,最終而成。」稍微停頓,司馬承禎接著說道:「王上有所可能不知,這九江行脈圖若是完整,應該是叫做大河真解的。」
「大河真解。」李絢微微挑眉,低聲問道:「真人,九江不是在彙聚之後,流入長江嗎,不是應該叫做大江真解,或者長江真解嗎,還是說大江即是大河?」
「非也!」司馬承禎隨即搖頭,然後說道:「王上可能不知,在長江源頭,吐蕃境內,有一條河,名叫通天河,曾有先輩真人觀通天河七七四十九日,最後創下大河真解。」
「通天河,大河真解。」李絢眉頭輕皺,他有種感覺,司馬承禎並沒有將話全部都說完。
「話說回頭,王上已經結道玄胎,而媱後,卻已經到了一陽初生之境。」司馬承禎的臉色頓時嚴肅起來。
李絢同樣嚴肅的點頭,說道:「陰神現蹤,一陽初生。」
「陽神之境。」司馬承禎更進一步的點出,隨即說道:「陰陽合璧,金丹孕生。」
「然而,人世間依舊有數百年,沒有金丹境的真人出世了。」李絢直接搖頭。
天地法則所限,這方天地,如今甚至就連陽神出現都難以有難,金丹更是想都彆想。
「故而,媱後想要通過特殊的方式,突破天地限製。」司馬承禎一句話,點出了媱後這一次強行在睦州起事的原因。
「特殊的方法,突破天地限製。」李絢抬頭看向司馬承禎,臉色不自覺的變得一陣難堪。
他隱隱間似乎已經想到了什麼。
或者說,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經猜到了一些,隻不過一直以來那都是他的猜測。
現在司馬承禎一語點破,他的呼吸一下子就變得無比沉重,甚至就連心都快
速的跳動起來。
「看樣子,王爺想到了。」司馬承禎神色依舊平靜,說道:「沒錯,就是信徒。」
「那她需要的是信徒的什麼,精血還是神魂?」李絢的聲音不自然的沙啞起來。
他知道,媱後大限將至,所以才會在現在這個時候,試圖利用信徒的一切來強行突破。
這才是她強行起兵的真正原因,也是她為什麼明明在歙州占有優勢,卻突然後撤的原因。
她的目的根本就不在地,而在人。
「兼而有之吧。」司馬承禎低下頭,看向腳邊的溪水,還有溪水中的殘月,輕聲說道:「一氣結成物,氣足分天地……神國之道終究不是胡亂而為,其中必有所選擇,有的精血和神魂適應,有的不適應,端看它們被放在什麼地方。」
「是磚石對吧。」李絢的神色微微一冷,有些厭惡的說道:「以信徒的神魂作為磚石,然後再以鮮血黏連鍛造,最後打造成一座金碧輝煌的天陰神國。」
「媱後的神魂雖然已經接近完全陽化,但終究還差一點,一旦被她完成,徹底陽化,那麼陰陽合璧,便有突破成就金丹的可能。」司馬承禎一番話說的無比肯定。
「想要金丹功成,何等其難,真人何不坐視其自敗,坐收漁翁之利。」李絢有些不解的看向司馬承禎。
如今這方天地,限製的死死的,根本不可能有人會突破成就金丹。
而且天地的限製會越來越嚴苛,現在道胎和陽神都還有機會,以後,甚至就連先天真種都是傳說。
「神國。」司馬承禎吐出兩個字,眼神中透出一股厭惡:「神國能夠極大的隔絕天地法則的影響,讓她可以在神國之中完成陽化,然後在神國中成就金丹。」
看到司馬承禎緊握的拂塵,李絢淡淡的搖頭,說道:「真人錯了,神國是神國,金丹是金丹,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道路,若是神國當真有如此大的威能,那麼從上古傳承到現在,神國也不至於接近滅亡了。」
司馬承禎微微一擺拂塵,淡淡的說道:「不是神國的威能太低,而是我道門的威能無鑄,無數年來,道門修士破山伐廟,摧折神靈,又豈是等閒。況且,誰說神國接近滅亡了。」
司馬承禎最後一句話,讓李絢猛的抬起頭,眼神中滿是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