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李絢收回目光,看向楊炯等人,眾人的目光同時也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李絢微微吸氣,目光落在眼前的酒壺上,不知為何,他輕笑一聲,感慨道:「今日群賢畢至,良作頻現,隻是可惜這美酒隻有本王可飲了。」
這酒本就是太子給他的送行酒,自然隻有他可飲。
宋之問將手裡的托盤微微向前,楊炯親自提起酒壺,為李絢斟酒入杯。
整個碼頭上,不知何時一片漠然,四周百姓的喧嘩聲全部不見。
李絢拿起酒杯,臉上帶起一絲苦澀,又帶起一絲決然,神色無比莊重的看向眾人,隨後他又轉頭看向東方,手裡的酒杯高高舉起,朗聲高呼:「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眾人的耳邊隱隱間響起刀槍劍戟的殺伐聲,還有陣陣戰馬的嘶鳴。
一瞬間,如同身陷在無邊戰場上一樣。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李絢又轉頭看向太極宮的方向,滿腹激昂的高喊:「請君暫上淩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眾人隨著李絢的目光望去,那裡正是太極宮淩煙閣的方向。
霎那間,一股棄筆從戎的急迫感衝入在場每個人的心底。
「請君暫上淩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楊炯低聲字念,心中感慨激昂的壯誌豪情頓時蓬勃欲出。
李絢舉杯,一口將杯中酒一飲而儘,而後灑然轉身,眾目睽睽之下,直接登了大船,異常的灑脫。
眾人抬頭,就看到船首之上,新羅請罪使欽鈍角乾早就已經跪伏在李絢腳下,臉色是無比的震撼和畏懼。
李絢更是昂首挺胸,站立舷首,一揮袖,意氣風發間,喝令開船。
官船緩緩的發動,順風加速東行。
一身黑色錦衣的李絢站在船首,在眾人眼中,他整個人就像是一支筆直的長劍,直指東島新羅。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東島百濟故地,高句麗故地,全都是大唐領土,熊津都督府,安東都督府,大同江以南數百裡內都是大唐領土,如今卻被新羅人用卑鄙的手段搶奪了過去。
如今大唐再度出兵東島,增援安東,不僅要將曾經熊津都督府的領土全部奪回來,甚至還要將整個新羅儘滅,然後納入大唐領土。
楊炯等人站在碼頭上,清楚無比的看到了船上新羅請罪使的狼狽模樣。ap.
同樣看到這一幕的,還有遠處視線儘頭,藏在城牆陰影下的東海王。
綠色官袍昭示了他的身份,本朝六七品的官員。
而且是在長安任職的六七品官員。
東海王站的很遠,雖然聽不清遠處碼頭聲說話的聲音,但卻能清楚的看到新羅請罪使欽鈍角乾畏懼的模樣。
至於說的什麼,楊炯,宋之問等人出現在那裡還能說明什麼。
無非就是代太子賦詩相送罷了。
「以詩言誌,以詩敘情,筆作弓,墨作箭,直射新羅。」東海王的臉色已經完全肅然了起來,就在此時,他的身後一點極輕微的動作響起。
東海王頭也不回,直接淡淡問道:「東西拿回來了?」
「主上。」一道黑色的身影從黑暗中直接走了出來,然後將一張紙箋遞了上去。
東海王側身拿起,楊炯,宋之問,賀知章,姚崇,幾個人的詩全在一張紙箋上。
他也是詩中好手,這些詩作有好有壞,各有出色一處,但真正令東海王眼神不由得一縮的,還是李絢的那首詩,尤其是前半首。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東海王嘴角微微泛起一絲冷笑,輕聲說道:「看來這是要打啊!
」
對於東海王本人來講,大唐在新羅投注越多的兵力越多越好。
這樣,大唐在吐蕃方麵的準備就會不足,畢竟對這一場戰爭,大唐在準備,吐蕃又何嘗不是在積極準備.
此消彼漲,新羅牽扯了大唐太多的精力,那麼西域方向自然會出現漏洞。
這是一件好事。
在東海王原本的期待中,他希望中樞能夠就遲緩增援新羅,最好朝廷內部發生劇烈的爭執,最後徹底錯失東島撤軍的最佳時間,但為了西域戰場,還是堅持撤軍,最後在大軍後撤的過程中,被新羅人徹底的撕碎。
重演當年隋煬帝三征高麗最後的苦果。
這樣,東島不定,唐軍遭受重創。
此時大唐又在皇帝的堅持下,在準備不充分的情況和吐蕃爆發戰爭。
一個不慎之下,整個大唐立刻就是風雨飄搖之象。
但是現在,朝廷僅僅是一夜,就做出了增援安東的決定,雖然說東島依舊會牽扯大唐的精力,但援軍之下,大唐說不得會取得足夠的優勢。
待到明年年初再撤,那麼新羅恐怕已經沒有足夠的力量來拖延唐軍後撤的腳步了,如果那時新羅還存在的話。
新羅無關緊要,是生是死都無關緊要。
關鍵是明年撤軍,等到大軍撤回,休整,起碼要耽擱三四個月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