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很好,野心太大。”劉仁軌坐在中堂之內,將手裡的奏本放在一側,抬眼看向李絢。
李絢坐在左側上首,有些苦笑的說道:“孫婿也是在想後麵治理之事,昌州鬆州若是能連成一片,糧草就能從川蜀送到青東,之後還有通商往來諸事,都有便利。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如今孫婿想的是將這三千山地士卒調往昌州。”
昌州鬆州,若能勾連起來,李絢暗中的勢力就能徹底連成一片。
他的野心,劉仁軌隱隱能窺伺到一些,隻是從沒想要有那麼大。
劉仁軌神色肅然起來,抬頭看著外麵大院之中玩弄的兒孫,搖搖頭,輕歎道:“此事不易啊!”
“是!”李絢認真的點頭,道:“若真如此,就意味著平陽郡公和彭城郡公的策略,很可能完全無效。”
一本奏章,否定了兩個朝堂大佬,李絢這一本奏章也是厲害。
“你這是迫不得已的收拾之策。”劉仁軌轉頭深深看向李絢,直接說道:“同樣這也是你心中的最佳戰策。”
“若平陽郡公或彭城縣公真的烏海戰敗,為了避免大非川再度重演,恐怕就隻能如此布局了。”
李絢平靜的看著劉仁軌,他心裡何嘗不清楚,他這等於是給朝堂無數積極進取圖謀吐蕃的朝臣心頭,潑一盆冷水。
“奏折我來遞給陛下吧,但你要做好準備,隨時等到陛下召見。”劉仁軌看向李絢,鄭重提醒。
李絢的這一策,雖然看上去頗有澆冷水的意思,但這一策,卻是誰都輕易無法拋棄的。
因為即便是皇帝心中,也有對大局的擔憂。
萬一真的未來大非川之敗重演,該怎麼辦?
李絢的這樣策略,不僅給了他們避免慘狀發生的可能,同時也留下了反敗為勝的可能。
皇帝再怎麼樣,也要為這種可能做好準備。
……
“新年將過,終究是要麵對現實的。”
李絢微微低頭,輕聲歎道:“論欽陵終究不好對付,稍有大意,便很可能全軍覆沒。
中樞,還有前線,所有將士,心中的那根弦,必須要再度緊起來。”
去年大戰之勝,幾番宣傳之下,軍中也好,朝中也罷,幾乎都已經有了驕兵之象。
如果就此開戰,彆說是大戰了,能不大敗,便已經很幸運了。
劉仁軌重新拿起奏章,看向李絢,搖搖頭說道:“如此一來,恐怕就會有人說,賢婿你這是既看不上平陽郡公,而且也看不上彭城郡公。
難免會有人要問,賢婿你是不是自己想做大軍主帥?”
李絢笑笑,點頭說道:“孫婿的確想過,但嶽翁覺得孫婿真的有機會嗎?”
李絢自己忍不住的就搖頭,有些東西可以想,但真擺到明處,不被嘲笑才怪。
“怎麼沒機會,這不就是你的機會嗎?”劉仁軌看著手裡的奏章,輕歎一聲,道:“你要慶幸,若坐在皇位上的不是陛下,光憑這一份東西,就足夠毀了你的昌州刺史。”
“孫婿知道。”李絢點頭,然後說道:“若是孫婿不提前遞上這麼一份東西,等到將來一切照此發生,那麼孫婿就會背上一個心思陰沉,陰謀不軌的罪名。如今提前遞上,那麼未來真的如此發生,孫婿也不會被猜忌。”
李絢說了實話,作為一名宗室,功過並不是太重要的,重要的,是皇帝的心思。
李治也是皇帝,他的猜忌之心,絕對不會比曆朝曆代那些猜忌心重的皇帝少上半點。
隻不過他為人大度,行事周全,也根本不給彆人絲毫造反的機會。
所以隻要對皇帝坦誠,李絢未來就隻有功,沒有過,更沒有猜忌。
“你說的有理。”劉仁軌不得不點頭,然後輕歎一聲,說道:“如今有了你的這本奏章,彭城郡公若是再落到這種地步,那麼也就沒人能指責你什麼了。”
“其實……”李絢抬起頭,看向劉仁軌說道:“孫婿是為了陛下,陛下身體本就不好,若是再有大非川之敗……”
劉仁軌的臉色頓時一冷。
要知道,當年大非川之敗時,皇帝的身體就非常的不好,也才有了要傳位太子的事。
也就是近來身體養好了,這才好一些。
若是再有類似大非川之敗,皇帝能不能熬的過去真的不好說。
許久之後,劉仁軌才開口道:“這本奏章,我會私底下遞給陛下,你的這番話,我也會一字不露的告訴陛下。”
“多謝嶽翁。”李絢認真的拱手。
……
宴廳之中,兩張大桌上已經滿滿的都是酒菜。
將小霞娘抱在懷裡,劉仁軌看向李絢,低聲問道:“霞兒滿月之時你不在,周歲之時你也可能回不來,要不要提前準備,將半歲慶宴給過了。”
李絢微微一愣,側頭看向劉瑾瑜,他還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霞娘是去年七月初八生日,這馬上的正月初八,恰好是她的半歲生日。
說實話,李絢的確應該給她辦一下半歲宴。
“就劉府和宗室兄弟,再加上來遂,狄仁傑和秦明這些好友,小過一場便是,畢竟霞娘還太小,不宜見太過生人。”李絢將事情敲定了下來。
“好,便如此。”劉仁軌鬆了口氣,然後看向李絢說道:“去年,涼國公身體不安,朝中右相身體勞累,如今郝相也感染風寒……
我們這些人終究年紀大了,用不了多久,就會一一退下去,你要做好準備。”
李絢神色微微一變,然後認真拱手道:“孫婿明白,如今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了,剩下的,就是在地方耕耘了。”
如今在朝中,李絢有劉仁軌這個助力,一旦劉仁軌離朝,朝中也再沒有熟人。
沒人照顧,李絢的壓力就會大增。
所以他才想要打通昌州和鬆州。
然而,劉仁軌真的說的並不是這些,他說的,是太子。
涼國公身體不好,右相身體不好,郝相身體也不好,皇帝的身體同樣也好不到哪裡去。
劉仁軌對李絢的這番話,其實是在提點他將來的奪嫡之爭。
李絢說的也很明確,過往的,該儘力的,他已經儘力了,至於以後,他會往後退。
劉仁軌平靜的點點頭,輕聲說道:“能急流勇退,才是大丈夫。”
劉仁軌早年間已經致仕過一次,但朝局危急,皇帝又將他重新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