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之上,官船順風前行。
李絢一身紫色蟒袍,站在船首,遙望長安。
王德真這個時候從後麵走上,走到李絢身側,拱手說道:“還沒有恭喜賢侄,此番回京,怕是立刻就要升授嗣王。”
“也要恭喜叔父。”李絢稍微轉身,對著王德真拱手道:“朝中消息,趙相已經遞交致仕奏章,叔父回朝之後,說不得立刻就要登堂拜相了。”
李絢說完,抬頭和王德真相互對視,下一刻,兩人便忍不住的同時笑了起來。
片刻之後,王德真這才收斂笑意,搖搖頭說道:“話說的輕易,但沒那麼容易,趙相致仕,崔相遞任侍中,空出一個黃門侍郎的位置,但這個位置爭搶的人也有很多。”
李絢神色詫異,不是說這事已經板上釘釘了嗎?
“韋代價被調任汾州刺史,韋思謙升任宗正寺卿,但除了這二人,也還有魏知古、劉景先和郭待舉,也一樣在緊盯宰相之位,聖旨未下之前,什麼變故都可能發生。”王德真神色肅重。
韋代價之前是刑部侍郎,因為武承嗣的緣故,劉伯英繼任刑部尚書,武承嗣做了禮部尚書,韋代價調任汾州刺史。
韋思謙之前是右司郎中,調任宗正寺卿更多是看在他韋家出身的份上。
當年裴廣孝任職宗正寺卿,便是因為裴家女是李弘的太子妃。
如今韋家女是太子妃,那麼韋家人做宗正寺卿,也是合理之事。
反正宗正寺卿這個位置,不會給李姓宗室便是。
至於吏部侍郎魏知古,尚書左丞劉景先和尚書右丞郭待舉都不是簡單人物。
說不好,這些家夥將來都會為相。
不過就看是直任侍中中書令,還是做同中書門下三品的區彆。
“我大唐,終究是以軍功為先,叔父在軍前這麼久的時間,叔父為相,邏些道上下自然全部為之歡喜,若是他人,想要在叔父之前,怕是也難以服眾。”李絢一句話清晰的表明了態度。
王德真微微笑笑,然後轉身看向長安方向,這才輕聲說道:“賢侄所言雖然大半都對,但也有小半錯差,賢侄勿要忘了,還有之前聞喜縣公之事,賢侄要小心啊。”
李絢微微一愣,要小心,怎麼是他小心,不是應該王德真小心嗎?
李絢不過是等到回到長安之後,皇帝封他嗣彭王而已,這件事情不會有什麼波折吧?
還是說,他接下來要任邏些道總管之事?
也不應該啊,除了他,整個大唐沒有幾個人能夠壓的住邏些接下來的局麵,而且就算有,人家也不會願意前往邏些任職。
就比如薛仁貴,還有其他朝中宰相,哪怕是魏知古、劉景先和郭待舉,也不願意趟吐蕃這趟渾水……
“絢有些明白了,多謝叔父提醒。”李絢隱約似乎捕捉到了什麼信息。
王德真淡淡的笑笑,說道:“即便是陛下,有的時候,也是很為難的,但偏偏很少有人能夠體會陛下的這種為……”
王德真的話還沒有說完,前方的河岸邊上,十幾匹快馬已經快速而至。
那赫然是一群千牛衛。
很快,千牛衛已經將緊急公文送到了李絢手裡。
僅僅是看了一眼,李絢的眉頭就死死的皺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了?”王德真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李絢將公文遞過去,同時說道:“黔州都督謝祐死了。”
“啊!”王德真驚訝的看了李絢一眼,隨即趕緊低頭去看公文。
就見公文上首先公布的,是皇帝對曹王李明之死的處置。
李明死,黔州都督府,黔州刺史府上下所有人等,一體免職。
黔州刺史謝祐,妄度天機,著急罷免其一切勳爵散官,由大理寺派人押送回京,三法司論罪。
旨到當夜,謝祐自儘。
“這!”王德真一時間難以置信的抬頭,看向李絢,說道:“這未必太有些……”
“這便是交代了。”李絢擺擺手,阻止王德真繼續說下去。
李明被逼自儘,謝祐也被逼自儘。
前後因果報應,雖然人心還有猜疑,但對宗室而言,已經算是交代了。
李絢認真的看向王德真,說道:“此事到此為止,不要再提,另外,還請叔父傳令諸將。
此番回京之後,即便是陛下厚賞,也必須低調行事,如今吾等,正被禦史台的人上下盯著。
如果有人觸犯律法,便隻能夠依律行事。
朝中雖有議功之說,但他們願意用生死搏來的軍功來抵,本王也不會多說什麼。”
“好!”王德真點頭,然後說道:“這份公文也發下去。”
“可!”李絢退後一步,再度對著王德真拱手道:“多謝叔父指點。”
“王爺客氣。”王德真微微點頭。
“如此長安快近,絢需要回去更衣,其他就麻煩叔父了。”李絢再度拱手,然後轉身回艙。
看著李絢離開的背影,王德真不由得輕歎一聲。
……
一件件戰甲被披在身上,一身紅衣金甲,李絢站在船艙之中,看上去威風凜凜。
不是他最常穿著的黑衣黑甲,那套戰甲太過肅殺,如今回京,還是著右衛將軍甲胄為好。
“都出去吧,本王獨自待會。”李絢微微擺手,包括李竹在內,其他人全部退下。
走到了桌案之後,李絢平靜的坐下。
眼前是空蕩蕩的艙室,打開的窗戶外,是兩岸的田野,還有無數的騎兵。
收回目光,李絢不由得鄭重起來。
曹王李明之死,根源還在皇帝身上。
皇帝先是廢李明為庶人,然後才暗示謝祐,但謝祐做事做的太粗糙,直接沒有任何理由就將李明給逼死了。
事情弄的這麼難堪,皇帝自然不會念謝祐什麼好,甚至要將他押往長安,三法司論罪。
這種事情,皇帝自然不會留下什麼手腳,甚至這件事情很可能至始至終都是武後在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