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殿中,寂靜無聲。
床榻之上,一道身穿白綢薄袍的身影正盤坐調息。
神色平靜,麵目熟悉。
赫然正是皇帝本人。
眉目低垂,呼吸輕緩。
皇帝的臉上竟然輕輕湧現一絲絲的紅暈,整個人也徹底輕鬆下來。
一側的床榻內側,一隻被打開了蓋子黑底金漆落在那裡,沒人看得見。
輕微的腳步聲在殿門前響起,隨即又突然停步,耐心等待。
“何事?”皇帝雖然依舊在閉著眼睛,但清冷的聲音已經直接傳到殿外。
王福來小心的進入殿中,麵色擔憂的看了皇帝一眼,隨即拱手道:“啟奏陛下,左千牛衛郎將蘇寶同歸來,邙山深處之事,已經有了結果。”
“傳吧,讓朕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敢於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胡亂搞事。”李治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蕭家和楊家的事情看上去不小,但實際上影響有限,真正的天下大族,範陽盧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滎陽鄭氏,都沒有參與進去,韋裴薛柳楊杜,也隻有一個楊家有一部分人牽連,影響不大。
其他的,無非就是越王李貞,但說實話,李貞所能動用的人脈,也十分的寥寥。
剩下的,就是藏在陰溝裡的老鼠。
連皇權也不畏懼,甚至敢於私製甲胄,販賣逆賊,這樣的人,全部都該殺。
李治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淡漠,抬起頭,一身紅衣金甲的蘇寶同已經快步走進了殿中。
蘇寶同單膝跪倒在地,沉聲拱手道:“臣,左千牛衛郎將蘇寶同拜見陛下,陛下萬壽。”
李治點點頭,道:“平身吧。”
“多謝陛下。”蘇寶同這才肅然的站了起來。
“邙山深處的事情查清楚了?”李治淡淡的問道。
“是!”蘇寶同拱手,然後說道:“回稟陛下,昨日巳時,臣隨彭王殺入邙山密穀,擒殺三百餘人,損兵三十,繳獲戰甲十七具,橫刀三百把,盾牌十七麵,長槊七把,弩弓五十副,弩箭三千支。”
“已經比一個地方縣衙還要更多了,而且這還是存留的,這些年賣出去了,怕是得有一個上州之多。”李治的眼神冷冽。
除了長安,洛陽,邊境,駐軍大州,還有其他有幾個地方,能夠一下子拿出這麼多可立刻用於戰場殺伐的軍器。
哪怕是放在長安,洛陽,也足夠狠狠的弄出一些事情來了。
尤其是現在,他已經牽涉到了謀逆案。
“繼續說。”李治抬頭看向蘇寶同。
“是。”蘇寶同拱手,說道:“臣親自審問幕後之人,得知他們其實是前年秋天才開始在邙山動作的,這裡麵有這些年的出貨記錄,有的能夠查得出賣於何人,有的則完全用的化名。”
蘇寶同將從袖子裡麵取出的賬本遞給王福來,王福來接過之後,才遞給了皇帝麵前。
李治從紗簾之後伸出手,直接拿過來賬本,然後輕輕的翻了幾眼。
其他的倒無所謂,但其中有些刻意用紅筆圈起來的地方卻讓李治非常在意。
“每月有兩萬緡錢送入長安,而且還是連續送了兩年。”李治的拳頭頓狠狠的攥了起來。
如今的大唐,每年的賦稅收入有一千一百萬緡左右,二十多萬,還是兩年,看上去不算多少。
但實際上每年國庫都是虧空的,虧空數額都在兩三百萬緡左右。
兩年的收入,足夠彌補朝廷虧空的十分之一。
這樣一筆錢,竟然就這麼的從他眼前流過了。
“什麼人,查到了沒有?”李治抬頭,死死的盯著蘇寶同。
蘇寶同肅然拱手,然後說道:“回稟陛下,查到了。穀中有人曾經送錢進入長安,所以千牛衛根據線索查察,已經到了了收錢的宅院,不過他們隻是中途轉運……另外在當夜,有兩人,夜探山穀,被直接擒下。”
李治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蘇寶同言辭當中的避忌雖然隱晦,但李治還是聽的清清楚楚。
敢做下這種事情的,絕對不是一般的常人,
“本來臣要嚴刑拷打二人,但彭王卻突然說,他曾經見過兩人。”蘇寶同說到這裡停頓了下來。
李治眼睛微微一眯,隨即忍不住有些好笑的說道:“怪不得這麼大的事情,他都躲在洛陽不回來……說吧,究竟是什麼人,彭王究竟是在何時何地,見過的這二人。”
“前年,調露元年,九月下旬,長安,周國公府。”蘇寶同說完之後,再度沉沉的跪了起來。
“什麼?”李治頓時就愣了,調露元年,九月下旬,長安,周國公府。
李治眯著眼睛,難以置信的說道:“是周國公?”
蘇寶同低著頭,拱手道:“千牛衛查查,那些運送銅錢的人,最後去的地方,的確是周國公府,每月一次,已持續了兩年。”
李治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回憶的說道:“若朕記得沒錯,調露元年,英王剛封太子,九月下旬,九月十九日,便是周國公的生辰,彭王親自賀壽,中間似乎還發生了一些不愉快。”
李治側頭看向王福來,王福來立刻拱手道:“回稟陛下,周國公私底下的確有一批人手,當初雍王剛廢,周公私底下曾經和韋家搶奪過東宮遺留下來的財產,周國公很是吃了一些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