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後山,殘雪密布。
一輛馬車晃晃悠悠的停在後山道觀之側,隨即,一身緋袍的袁嘉祚從車上走下。
對麵道門之內,一身黑衣的李絢,已經從迎了出來,率先拱手道:“袁翁。”
“王爺。”袁嘉祚拱手還禮,然後滿是苦笑的問道:“王爺怎麼躲到嵩山來了,洛陽正滿是風雨之時,沒有王爺坐鎮,不知道多少牛鬼蛇神都冒出來了。”
“哦!”李絢有些好笑的笑笑,問道:“怎麼,如今在洛陽,求情的人很多嗎?”
“多!”袁嘉祚跟著李絢進入了殿中,然後才無奈的說道:“蕭家的事情還好,畢竟證據確鑿,現在這時候,誰站出來為蕭家求情,就等於有同情謀逆之嫌,所以都躲得遠遠的,但是其他牽涉進來的人,不少都有三親六故,很麻煩。”
李絢微微點頭,他明白這其中的麻煩。
蕭家的事情,是蕭灌和遠在越州的蕭德琮暗中謀劃的,蕭德昭完全不知情。
按道理來講,蕭德昭應該完全無罪才對,但問題是,一旦讓他們走到最後一步,等到蕭德昭知情的時候,他甚至連回頭的餘地都沒有,那麼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人猜度蕭德昭的心思了。
李絢親自為袁嘉祚倒上一杯熱茶,同時笑著說道:“以袁翁的本事,就是再多的事情,都能平息下去的。”
“王爺說笑了。”袁嘉祚有些好笑的看向李絢,說道:“有些事情,還真的不是那麼好處理的,一般人家倒也罷了,便是世家豪族,老夫該擋的也能擋了,但有一些已經身故的宰相,尚書,乃至於友人子嗣,無意涉案,求告上門,反而不好處理。”
袁嘉祚不是什麼迂腐的人,甚至有時候手段相當無情。
所以為了自己的前途,在這件案子當中,扮演一個鐵麵無私的角色,這不算什麼大事,甚至更好,
可即便是如此,也有一些人情是過不去的。
早年間曾經和袁嘉祚有舊,提攜過他,幫助過他,甚至已經過世的親朋的子弟,反而不好處理。
如果在這個時候,有人站出來,替袁嘉祚擋掉這些事情,反而要好辦的多。
這個人,便是李絢。
雖然看清了袁嘉祚的想法,李絢還是不能幫忙,不過……
“如此吧,本王倒也不覺得袁翁網開一麵有什麼不對,如此,不如發配蕃州勞役一年半載,如何?”李絢提了一個建議。
袁嘉祚一愣,隨即說道:“王爺這話怎麼聽起來有越判越重的味道?”
這回輪到李絢詫異了,身體前傾,詫異的問道:“何來越判越重,如此不是越判越輕嗎?”
“下官和王爺之間,似乎有什麼誤會。”袁嘉祚小心的看向李絢,問道:“王爺可是有什麼消息,朝中對此案要重處?”
李絢身體靠後,眼睛微眯瞪同時,也緊緊的閉上了嘴。
“難道真的是如此?”袁嘉祚頓時眉頭緊皺,眼底閃過一絲擔憂,說道:“若是如此,洛州府的判詞,刑部那裡……”
李絢輕輕低頭,這才開口說道:“袁翁可能有所誤會,本王還是曾經說過不止一次的那句話,這次的案子,本王隻是殺人抓人,至於之後的審訊和判定,地方,刑部,禦史台,各負一方。”
禦史台負責官員的審定,雍州府負責洛陽戶籍地百姓案子的審定,刑部負責非洛陽戶籍,但卻牽涉到這件謀逆的百姓和重犯的審定,其他人,包括李絢,都是沒有任何定案的權限的。
雍州府方麵,袁嘉祚已經開始對一些人進行審案定案。
但是在最終審案定案之後,卻還是要上報刑部和大理寺進行審核,若是刑部和大理寺加罪一等,袁嘉祚就麻煩了。
“這麼大的案子,總得有人負責吧?”袁嘉祚直直的盯著李絢,他一直以為,這件事情其實最後還是李絢來負責。
現在他從洛陽避居嵩山,太像是在等朝廷聖旨的模樣了。
這種手段,袁嘉祚並不陌生。
李絢輕歎一聲,說道:“袁翁太急了,此案發生到今日,不過僅僅三日時間。”
從李絢突然殺入洛陽,擒殺叛逆,圍困兵部侍郎府,最後又連夜殺往邙山,然後又在第三天清晨殺回。
交接了人犯之後,李絢就回到了邙山。
滿打滿算,甚至都還沒有滿三日時間。
“但此事至少涉及了一個兵部侍郎,另外還有越王,還有山中……”袁嘉祚一帶而過,隨即立刻說道:“此案若要主審,起碼得有一位宰相出麵,就比如裴相,他是刑部尚書出身,處理此事再正常不過。”
看到袁嘉祚一一算計的模樣,李絢微微低頭,等他停下來,李絢這才開口說道:“袁翁治政從寬,本王素來是知道的。”
袁嘉祚雖然鐵麵無私,但基本都是對待官員,還有官員家屬,對於普通百姓,他是能寬就寬。
這也是為什麼李絢能夠和袁嘉祚繼續交往的原因。
“但如今,眼下這件案子,卻是時機敏感,從寬而論,怕是有些不當,或許從嚴而治,對更多的人才是好事。”李絢謹慎的琢磨著自己的用詞,當他抬頭看向袁嘉祚的時候,袁嘉祚的臉色已經完全肅然了起來。
“多謝王爺提醒,老朽差點犯了大錯。”袁嘉祚站了起來,對著李絢沉沉的躬身。
“袁翁能夠明白就好。”李絢鬆了一口氣,站起來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