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在嵩山將近兩月時間,其實都是在頌念道經,修身養性,一直到上月底,陛下聖旨突到,臣便奉旨趕到林縣,密裁周興,回返洛陽,清剿叛逆,深入邙山,處理後患,之後便是回京,送囚犯入大理寺。”李絢目光平靜的看向李顯。
李顯微微點頭,然後說道:“其實在最早,王叔便已和孤說起了種種蹊蹺,但孤卻始終沒有想到,事情竟發展到這種地步。”
“陛下謀劃神鬼莫測,又豈是臣等能輕易猜度的。”李絢苦笑,李昭德的事情,即便李絢知道他來彭王府必定沒有那麼簡單,但也絕對想不到,李昭德配合皇帝,根本沒讓李絢在彭州多待哪怕一天。
“李長史很快就會回來了,此案最後的處理,李長史會不會介入其中,他畢竟還是侍禦史?”李顯稍微停頓,低聲說道:“而且這兩個月,他真的一直在彭州嗎?”
李絢離開彭州,前往嵩山,陪同他的是蘇寶同,而不是李昭德。
李絢在嵩山兩個月時間,李昭德未必會好好的待在彭州。
曹王的事情,本身就是他在處理,之後越王的事情,很多也都是他經手的。
密衛能夠在洛陽查出那麼多的事情,如果說和李昭德沒有關係,誰也不信。
“他應該沒有回洛陽,也沒有去越州,應該是去了彆的地方。”李絢麵色憂疑。
“彆的地方,哪裡?”李顯的呼吸突然間重了起來。
“安州,還有沔州和嶽州。”李絢輕歎一聲,神色無比複雜。
“紀王,杞王和許王。”李顯的聲音很輕,他已經徹底的明白了過來。
紀王是安州刺史,人在安陸。
杞王是沔州刺史,人在漢陽。
許王是嶽州刺史,人在嶽州。
這三個地方,幾乎就在一塊。
從巴蜀順江而下,可以直接抵達這三個地方,根本就不用多去什麼冤枉的地方。
“另外,還有鄂州。”李絢輕歎一聲,說道:“越王的親舅舅昌平郡公燕敬嗣,就是鄂州刺史。”
李顯拳頭頓時緊握了起來,臉色猙獰。
杞王和許王是李顯的親兄弟,紀王和越王是李治的親兄弟。
皇帝的兒子和皇帝的兄弟,都是擁有皇位繼承最優先的人。
除了李顯和李旦,杞王和許王、紀王和越王,在禮法上最接近皇位。
其他韓王,霍王這些人,除非天下大變,不然根本沒有他們的機會。
“此番越王之事,要是跟紀王勾連……”李顯抬頭看向李絢,咬牙道:“一旦有亂,那麼整個山南道,都要陷入水火之中。”
“話是如此說不錯,但情況遠沒有那麼嚴重。”李絢輕歎一聲,然後說了實情:“臣也是剛見了陛下,才知道關於此案,越王根本一無所知,所有一切,都是琅琊王李衝,還有王府長史蕭德琮,兵部侍郎蕭德昭四子蕭灌,前曹王參軍楊善歸四人謀劃。”
“一無所知?”李顯看著李絢,搖搖頭,說道:“王叔覺得越王和蕭侍郎,真的一無所知嗎,怕是他們猜測到了一些,心中懷有期望,這才默許了吧,不然調動那麼多的人力物力,再怎麼都應該能看到的。”
“殿下目光如炬。”李絢想了想,最後讚同的點點頭,說道:“或許越王和蕭侍郎的確知曉些什麼,但應該沒有推動,但是在李衝和蕭灌的背後,應該還有其他的力量在暗中勾連陰謀。”
“什麼力量?”李顯抬頭,死死的盯著李絢,他知道,這才是皇帝今日讓李絢專門告訴他的話。
“世家。”李絢輕歎一聲,看向殿外,輕聲說道:“此案之中,蕭家是藏在最下麵的,楊家是被推到表麵的的,圍在他們四周,可利用的家族更是有無數,但除了這些,當世其他大族,在此之中,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
李絢轉頭看向李顯,輕聲說道:“盧崔李鄭王,韋裴薛柳楊杜,這幾家,他們會不會都知道此事,但都在暗中推動?”
李顯的眉頭頓時緊緊的皺起,想了半天還是不解的問道:“可是為什麼,這樣的謀逆本身便機會不大,而且看上去,父皇也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這一點,早有布置,他們為什麼要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去做?”
李顯沒有懷疑其他家族在這件事件當中發揮的作用,他相信,肯定有人在動手腳。
“這便是天下真正的真相,皇室和世家,誰才是天下真正的主人。”李絢眼神淩厲起來,冷冷說道:“世家鎮壓地方,皇室鎮壓中樞,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此強則彼弱,此弱則彼強。”“
稍微停頓,李絢認真說道:“世家強,則有春秋戰國之亂,皇室強,則有秦皇漢武之盛世,剩下都在二者之間。”
李顯有些發愣,不由得去思索這些年他一直在讀的史書。
天下初定,天下昌盛,內部鬥爭,乃至於天下衰落,天下大亂,群雄並起,最後天下重定。
“世家,我隴西李氏,原本也是世家。”李顯突然抬頭看向李絢,似乎明白了什麼。
“化家為國,破國為家。”李絢看著李顯,直接說道:“我李姓皇室,為何總是納楊氏為妃,無非就是在驚醒自己罷了。”
李顯讚同的點點頭,說道:“皇室強,則世家弱;皇室弱,則世家強,千古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