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殿中,燈火通明。
武後坐在桌案之後,手裡捧著奏本,目光卻不時的看向殿門方向。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響起,武後猛然欣喜的抬頭。
這是成了?
武後對皇帝的了解,幾乎到了超越其自我的地步。
如果說事情沒成,那麼皇帝的腳步必然不會如此沉穩。
火光之下,熟悉的身影從殿外邁入。
一身明黃龍袍的李治,右臂夾著一隻槐木匣,神色興奮的走入殿中。
武後立刻忍不住的站了起來,迎向皇帝,同時滿眼期盼的說道:“陛下,一切順利?”
武後的目光不自然的落在皇帝臂間的匣子上,眼中滿是好奇。
“嗯!”李治笑著點點頭,然後擺擺手看向四麵,說道:“都下去。”
“喏!”殿中的所有宮人侍女,全部躬身從各個角落退出了貞觀殿。
李治這才從臂下拿出匣子,遞給武後,同時說道:“前後等了一個多時辰,耗儘兩年辛勞,最終而成三顆延命丹。”
說著說著,原本神色有些興奮的李治,情緒一下子低沉了下來。
武後托著藥匣,看著皇帝,她能夠感受到李治心裡的那絲悔意。
“陛下,這一切都是臣妾在處置,雖說有罪過之處,但一切已經是竭力在控製了,若天地諸神怪罪,一切由臣妾承擔。”武後麵色肅然的看向李治。
李治平靜的搖頭,說道:“皇後無罪,一切為朕,皇後何罪之有,大不了日後朕陪皇後一起多禮佛便是。”
“多謝陛下。”武後微微的鬆了口氣,她的目光流連的掃過匣子上的封條,然後看向皇帝問道:“陛下,這藥真的有效嗎?”
“不知道。”李治平靜的搖搖頭,走到了禦榻上坐下,然後才有些茫然的開口道:“鐘真人有言,若是一切順利,則有三至五年之命,若是一切不順……”
“怎樣?”武後忍不住的眼中的擔憂。
“不知道。”李治突然笑了,然後擺擺手說道:“何必要知道呢,所有一切該做的,朕和媚娘都已經做到了極致。”
“是,天地神靈一定都會護佑陛下的。”武後認真的點頭,看著手裡的匣子,緊跟著問道:“這藥何時服用?”
“封禪之時。”李治神色肅然起來,轉頭看向武後說道:“封禪距離現在,還有兩月時間,朕恐怕很難再顧及朝中之事,前朝一切就交給皇後處置了。”
武後微微一愣,看向李治,其他不說,李治現在看上去沒有問題啊。
掃見李治眼中的堅定,武後輕輕點頭:“臣妾領命。”
“還有,鐘真人要搬到貞觀殿後,在那裡起一座丹殿,朕這裡,若是有個什麼萬一,他也能及時趕過來。”李治輕輕的握起了拳頭。
說實話,之前雖然也服用過各種藥物,但這些藥物的效果在逐漸降低。
便是李治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些藥物就會他徹底沒用了。
到那個時候,他就需要用其他各種手段來延緩身體的病痛。
鐘道人留在這裡,起碼能夠在他承受不住的時候,幫他判斷是否還有餘地。
越是到封禪到來之前,種種艱難選擇就越是難熬。
李治已經預見到了局麵的艱難。
“還有,福昌郡主經過此事,身體有所損傷,媚娘一會賜下些藥物過去。”李治不由得輕歎一聲。
“情況嚴重嗎?”武後頓時忍不住的肅然起來。
自從有人將皇帝是在利用福昌郡主的福氣治病的謠言傳播出去之後,福昌郡主的身體狀況,從某種程度上也能映照出皇帝的身體狀況。
如果福昌郡主在剛剛見到皇帝之後,整個人就病了開來,那麼難免會有人擔心皇帝的身體。
“無妨,精氣損耗,休養一兩個月就可以了。”李治微微擺手,然後說道:“二十七郎月底就會抵達長安,等到來到洛陽之後,媚娘替朕接見他吧,朕就不見了。”
武後嘴角微微抽搐,點頭道:“臣妾領旨。”
“如今西域動亂,多年以來,英國公,刑國公,絳國公,如今還有彭城郡公,多處理其事,卻總有難以徹底安定之象,皇後替朕問問彭王,他有沒有什麼好的辦法。”李治輕歎一聲,說道:“這些麻煩,朕不想留給三郎。”
“是!”武後麵色肅然的點頭。
西突厥之事,關乎西域和絲綢之路的穩定。
如今大唐的賦稅來源,三成來自江南,三成來自絲綢之路,剩下的四成來自天下。
若是絲綢之路出了問題,江南的賦稅就會逐漸的占據天下之半,整個局麵都會失衡。
但西突厥始終難以平定,其中緣由,朝中其實也是知曉的,無非就是西域太遠,兵力,軍情,後勤等等都無法支持。
若要西域開戰,徹底平定,那麼增兵就是必然,如此之遠,耗損亦是嚴重。
如今的情形,相比於幾年前,唯一的好處就是吐蕃被平定了。
大唐可以從吐蕃出兵西域進行支援,從而穩定局麵。
但問題是蕃州初立,不過才一年而已,若是窮兵黷武,恐怕反而會危及蕃州境內。
在這種情況下,李絢已經成了所有人都避不開的關鍵。
他這個蕃州都護,對於未來的西域和西突厥戰事,發言權極大。
“剩下的,也就沒什麼了,無非就是朝政和封禪。”李治抬頭看向武後,說道:“有些事,該讓三郎替你分擔的,就讓他替你分擔一些……朕的身體也就這樣,日後三郎要穩定天下,還得靠你,媚娘,伱不能垮了。”
“臣妾知道了。”武後沉沉的點頭。
她的身體雖然比皇帝要好上許多,但她的年齡也比皇帝要大三四歲,一旦某一日,一次病倒,她就很有可能失去管理朝政的力量,就像是皇帝現在這樣。
武後低頭,目光落在槐木匣的封條上,眼底深處閃過深沉的幽然。
“陛下,如此,臣妾便先回去了。”武後起身,將手裡的匣子,放在皇帝床邊,然後才輕輕福身。
“小心一些。”李治點點頭,然後看著武後離開。
……
整個大殿隻有李治一個人,還有劈裡啪啦火苗竄動的聲音。
躺在床榻上,深吸一口氣,李治抱起槐木匣,一個翻身,已經來到了床榻深處。
不知道按動了哪裡的開關,一個密閣出現在床榻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