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渭水之上,密密麻麻都是東行的大船。
旌旗招展,槍槊林立。
兩側岸邊,還有無數騎兵來回奔馳。
野鳥驚飛,久不落地。
第二艘大船之內,李絢平靜的坐在短榻上,身前放著一本空本本章。
細竹毛筆放在一側,等著他在寫什麼。
艙室並不大,即便是李絢身為嗣王,也不過隻有一間方寸之地。
整個船隊,最前麵一艘船上,是太子李顯的所在,太子妃,還有其他東宮內臣都在其上。
第二艘船,是諸位宰相和六部尚書的所在。
還有李絢自己。
所以眼下,是那些人最好的機會。
李絢相信自己,隻要李顯即位,他自己立刻就會醒悟到武後的危險,畢竟那個時候,他們的敵人隻有彼此。
裴炎早些年便和北門學士走的極近,在原本的曆史上,便是他和武後的媾和,給了武後真正介入朝堂的機會。
其實昨夜歐陽氏的叮囑,在李絢這裡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
李絢不知道暗中有多少人想要趁著皇帝病重,心神昏聵,環顧猜疑之時,試圖廢立太子,但這些人到如今隻能失望。
李顯如今已經有了子嗣,甚至還是皇太孫,所以哪怕李顯出了什麼事,後麵即位的,也應該是李顯之子。
看著眼前的白紙,李絢在回想著母親歐陽氏昨夜和他說的那些話。
在史書當中,類似之事層出不窮,哪怕是成了皇帝,也可能會被人廢掉。
李顯的對手不是隻有武後,還有那些投了大注在李旦身上的人。
宗室王爵在第三艘船。
如今的情況,李治還在位,隻要李治一死,護佑李絢的最後一絲力量便消失不見。
如果武後真的要殺了他,隻需要將他一個人召進宮中,然後關閉宮門便已經足夠。
好在歐陽氏及時提醒了他。
按照朝製,宰相替王室治理國家,諸事,宗室要退讓宰相一步。
黑齒常之,程務挺,不就都是這麼死的嗎?
甚至說不定已經有人在謀劃,在李顯即位之前,乾掉李顯。
所以,需要對裴炎出手了。
否則真要等到李顯即位之後才反應,就有些遲了。
李絢神色平靜下來,如今皇帝沒死,武後要保證的,就是李顯順利即位,但一旦皇帝身死,武後說不定立刻就會動手弄死李絢,這其中的凶險,是李絢之前差點忽略掉的。
一個禁衛大將軍,一個左衛大將軍,也絕對不容小覷。
李絢本來也應該在第三艘船上,但因為他身份特殊,就被安排到了前麵。
大唐宗室也不在少數。
因為有一半的宰相和尚書在洛陽,所以在長安的九寺寺卿也被安排到了這艘船上。
另外,還有裴行儉,薛仁貴。
哪怕是在今年,皇帝身體日漸沉重,心思越發猜疑的情況下,在李絢的手段之下,李顯將東宮所有和外臣的接觸全部展現在了皇帝的眼睛之下,皇帝對於李顯的猜疑幾近於無。
也好,後麵的船上,親王還能一人一間艙室,嗣王和郡王就得兩人擠一間了。
以裴炎為抓手,薛元超,王德真,崔知溫,甚至劉仁軌這些宰相都被一一排開。
但是現在,能夠讓李絢提前很長時間醒悟過來,有很長時間進行準備,那麼局麵就容易多了。
武後,李旦,李顯,程務挺,裴炎。
李絢趕著運氣也被安排到了這艘船上。
小心那些掀桌子的人。
哪管什麼江山社稷,哪管什麼天下安定,隻有死人才是最好的敵人。
當然,太子登基後的事情,李絢早有準備,隻是他差點忘了,之前也有可能。
武後不對李絢動手,李絢也會想著怎麼算計武後。
裴炎,想到這裡,李絢神色冷了下來。
這些年,在李絢的協助之下,李顯的地位越發的穩固。
當年玄武門不就是這樣。
李絢原本也以為李顯的太子之位已經可以高枕無憂,但他忘了,還有人有掀桌子的力量。
乾掉李顯,便隻剩下李旦了。
李絢雖然沒有自認為手握數萬大軍,還是邊州安撫使,又有西域戰事將起,他就真的能夠高枕無憂,但他也的確沒有想到,武後會想在這個時候乾掉他。
薛仁貴是皇帝和武後的親信,而裴行儉則是禁衛大將軍。
需要讓裴行儉將更多的力量介入宮中。
這麼說來,需要重新挑起裴炎和裴行儉的爭鬥了。
需要一顆棋子。
李絢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個名字,一方方勢力,最後,他的目光落在韋氏的身上。
突然,李絢不由得一陣苦笑,他竟然走上了和李顯一樣的路。
畢竟在這個朝堂,隻有韋氏才是真正支持李顯,而且沒有任何回旋餘地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