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輿圖。”李絢神色有些興奮的微微抬頭,隨後克製壓抑,認真凜然的說道:“臣為朝效力多年,然卻發現朝中有一大弊病。”
“什麼弊病?”武後看著神情有些壓製激動的李絢,心中明白,她似乎問到了李絢真正關心的樂趣所在。
“大唐雖有天下輿圖,但各州道府縣,對於天下良田之數,何者種小麥,何者種稻穀,何者種桑麻,並沒有詳細準確的奏報,以致於大唐每年賦稅的總數,都是由地方自行上報而定。”李絢抬頭,鄭重的看著武後。
武後眉頭緊皺,不解的問道:“這不對嗎?”
李絢剛要開口,武後擺手,說道:“你剛才之言也有不對,朝中對於天下田畝之數,小麥,稻穀,桑麻之田,都有詳細記錄,何來沒有之說,地方也是按照這些數字上報賦稅,何來自行之說。”
“天後。”李絢躬身,認真說道:“天後,若臣猜的沒錯,戶部諸項數字,都是三年或者五年前的數字,而這個數字,和今日天下實際田畝之數相比,卻總是有極大的差距。”
如此之下,他沒有遲疑也不奇怪。
李絢沉沉躬身,這種手段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了的。
相比於海瑞弄的天怒人怨,狄仁傑這裡,就要小心謹慎多了。
……
如果真的按照這種方略進行操作,天下士卒,官吏,每年不知道要少收多少錢財。
乾陽殿中,武後看向側畔:“彭王行事,文武雙全,元卿,若是五年之後,彭王調回長安,任何職最為妥當?”
“這筆錢被人貪墨了。”武後頓時就明白了過來,隨即,她搖搖頭,說道:“這筆錢,朝中早有察覺,但這是朝廷善政,天下世家和官吏,不能待之太苛。”
“請天後示下。”李絢再度躬身。
“喏!”李絢躬身,然後緩緩退了出去。
李絢深吸一口氣,抬頭,然後又沉沉叩拜道:“臣領旨,臣日後必定規勸太子行事寬厚,誠心忠孝,上下謹慎,內外和諧。”
“你身為太子賓客,規勸太子,建言上下,是你的職責,但也要行事謹慎,不可將太子往邪路引誘。”武後目光直直的看向李絢下,眼中的深意清晰無比。
李絢盯著武後,毫不退讓的說道:“此律,在開國之初,通行無礙,但到了如今,大唐人口暴增,每年新開之地不知泛泛,便是三年一造戶籍亦有無數遺漏,多年累加,其中少交賦稅不知多少。”
“隱田,隱田清查。”武後盯著李絢,說道:“朝中已在進行隱田清查,彌補缺漏。”
“天後所言極是,臣請辭身上所有職司,由三法司論罪待處。”李絢後退一步,然後直接拜倒在地,聲音誠摯。
大殿之中,一時間冷寂下來。
李絢的決斷太快了,快的武後都察覺到了不對勁,快的她在察覺到不對勁之後,立刻就聯想到了“八議”之製。
“依律治罪!”李絢沉沉叩首,沒有絲毫猶豫。
許久之後,武後才擺擺手說道:“好了,你退下吧,今日你之所言,本宮會好好思索的,另外,回去好好看看福昌郡主。”
李絢抬起頭,看著自己剛剛遞交上去關於世家官吏貪墨的奏本,沉沉躬身道:“臣行事不謹,請天後治罪。”
“你彭王府,有沒有類似之事?”武後直直的看著李絢,問道:“你說治理天下賦稅田糧,但若是你彭王府自身不正……”
“這是開國之初的武德律,後來貞觀通典,乃至於永徽律,都是沿用此中之法。”
武後執掌天下錢財,這些年皇帝為了吐蕃戰事,突厥戰事,花費極大,好不容易安寧兩年,偏偏皇帝又要封禪嵩山。
“若是天下安寧,臣亦讚同天後之意。”李絢認真拱手,但神色已經堅定的說道:“若是陛下和天後,想要徹底安定西疆,這裡麵很多事情都要開始準備,這錢糧,難道還是由戶部支出嗎?”
彈劾彭王八大罪?
淩虐士族,苛待百姓,擁兵自重,欺哄太子,製造冤案,勾連禦史,擅動兵馬,意圖不軌,八大罪。
稍微沉吟,武後說道:“治罪,首先要定罪,宗室,世家都有威權以淩下,遇到如此又該如何?”
“朝中律法不妨森嚴一些,那些罪官,挑選一些,流放波斯吧。”李絢輕飄飄一句話,殿中的一些舍人已經後腦發涼。
雖然天下錢財都在武後手裡,但這錢卻是越用越不禁用,花銷越來越大。
大唐在戶部,民籍,田地統計上有極大的疏漏,現在還好,日後賦稅收繳將越來越少。
李絢微微躬身:“天後,臣總覺得曆年科舉錄取人數太少,如今吐蕃突厥平定,西域亦將有所開拓,其中官吏所缺,亦可從朝中調遣,另外,還有波斯複國之事。”
李絢有些懵了,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有人如此彈劾他?
淩虐士族,擁兵自重,勾連禦史,意圖不軌,四大罪,說實話,他是有的。
武後下意識的點點頭,隨即抬頭看向李絢,似笑非笑的說道:“這策略不差,本宮倒是差點忘了,當初清理隱田之事,也是你提出來的。”
如今李絢給她指了一條財路,武後心裡還是有些動念的。
李絢抬起頭,一眼就看到了武後審視的目光。
“這便是伱剛才所說貪墨賦稅的世家官員吧。”武後忍不住的搖搖頭,拿起桌案上的彈章,直接扔給李絢:“看看吧,怪不得人家那麼恨你,原來是早就已經看透你了。”
……
“不錯。”武後滿意的點點頭,李絢是個聰明人,他還是聽懂她話裡的意思的。
“你想派人在西突厥以西製造聲勢,威脅西突厥?”武後有些恍然的看向李絢。
皇帝不許,則依舊處斬,皇帝許之,流放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