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二,連續下了兩天的雪終於停了,但天空依舊陰沉。
看看天色,似乎午後還會有雪降落。
鄭氏莊園,同安太夫人崔氏,一身深紫色襦裙,坐在鄭七娘的床榻之畔。
崔氏伸出一隻手,按在鄭七娘的額頭上,額頭依舊滾燙。
原本容顏俏麗的鄭七娘,現在嘴唇發白,顏色乾枯,一副無比羸弱的模樣。
崔氏緊皺眉頭,轉身看向一旁的周大夫,冷聲問道:“周先生,七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一夜過去了,這燒仍舊不退?”
周大夫並不是外麵的大夫,他是鄭家延請的家醫,專門負責給鄭氏家人看病。
鄭氏,五姓七家之一,他家請的醫者,水平又怎麼可能差得了。
周大夫沒有理會崔氏,依舊手按在鄭七娘的脈搏上,細細的聽著。
許久之後,周大夫手終於抬起頭,麵色嚴肅的看向崔氏,說道:“太夫人,在下今日再開一副藥方,若是這病,到了夜間還是沒有緩解,那就說明是周某醫術水平不善,周某願意自行離開鄭家,從此不踏入鄭氏半步,如何?”
崔氏突然愣了,皺著眉頭看向周大夫,不解的說道:“這是為何?”
周大夫微微躬身,鄭重的說道:“還請太夫人做好準備,若是不行,立刻到洛陽城中去請名醫前來診治,這燒要是連續三日不退,可是會要人命的。”
崔氏看著周大夫,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後他點點頭:“好!”
“多謝太夫人。”周大夫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然後拱手道:“周某現在就去為小姐煎藥。”
“麻煩周大夫了。”崔氏點點頭,然後看著周大夫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崔氏轉過身,看向床榻上的鄭七娘,輕聲道:“原本還想帶著七娘早點回滎陽的,現在看來是真的要在洛陽多待一陣。”
就在這時,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管家從外麵快步走入。
崔氏下意識的抬頭,就見管家在她身前站定,然後恭敬的拱手道:“太夫人,宮裡來人了,說是要為十九日的太子大婚,提前做準備,您看……”
“走吧,終究是家裡的事。”崔氏站起來,看了七娘一眼,輕聲說道:“看來這場婚宴是非得參加不可了。”
崔氏是滎陽鄭氏的當家人,已故的同安襄公鄭仁泰之妻,現在的同安郡公鄭玄果之母,是整個滎陽鄭氏身份最高的人。
原本因為相王的事情,她已經決定要離開洛陽,但因為鄭七娘病了,她又不得不留下。
多少有些造化弄人。
……
一日時間,崔氏忙前忙後,哪怕外麵依舊大雪紛飛,但依舊人員往來不停。
抽空,崔氏還去看了鄭七娘幾眼,隻看到周大夫親自為鄭七娘用藥施針,看上去似乎儘心到了極致。
崔氏也終於放心下來。
夜色黃昏,忙了一天的崔氏,終於再去探望鄭七娘。
進入臥房,熱氣撲麵而來,崔氏穩步走到了臥室之內,但臥室內一片寧靜。
原本一直待在這裡的周大夫已經不見了蹤影。
崔氏皺了皺眉頭,沒有開問,而是走到了床榻前,一隻手按在了鄭七娘的額頭上,隨即,一股炙熱滾燙的溫度就直接衝進了她的手背,崔氏忍不住低叫一聲:“好燙。”
不對。
崔氏泠然抬頭,看向一旁的管家,咬牙問道:“周大夫呢?”
管家微微一愣,立刻拱手,然後轉身去找。
半刻功夫,管家已經快速返回,麵色難看的將一張紙遞給崔氏。
崔氏一把奪過,就見上麵寫著幾個字:“速請太醫。”
“該死的。”崔氏一把將紙張捏成一團,咬牙恨恨的說道:“這個混蛋,救不了人你倒是直說,還私自一個人跑了……還看著乾什麼,去找人,不,趕緊去洛陽城請太醫。”
“喏!”管家立刻醒悟,趕緊轉身。
現在這個時候已經黃昏了,距離城門關閉也沒有多久。
跑的慢點根本就來不及回來。
崔氏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她整個人在房中不停的踱來踱去,嘴裡不停的咒罵著周大夫,恨不得直接將他扒皮拆骨。
枉費鄭家這麼多年一直供養著他這個不成器的庸醫。
這麼多年了,就是一條狗也養熟了,但他卻在現在這個時候,悄無聲息的走了。
這個混蛋,他難道不知道,就算是他逃了,以滎陽鄭氏之能,也能……滿天下……找到他……
崔氏突然愣住了,剛才是怒火衝心,讓她失去了理智。
現在回想起來,周大夫的醫術水平其實不低,不然,鄭氏也不可能留他這麼多年。
而且這些年來,比這風寒還要更加嚴重的疾病,周大夫都曾經治好過。
按道理來講,不應該因為這個一個風寒治不好就突然離開了。
風寒?
崔氏猛然轉身,看向床榻上的鄭七娘,她快步的走到了七娘身前,再度摸了一下她的額頭,依舊滾燙的可怕。
崔氏的眉頭死死的皺了起來。
七娘病了兩天一夜,周大夫也治了兩天一夜,以他的水準,不應該治不了這麼一個風寒。
而且兩天一夜,發燒一點都沒有降下去,這不對勁。
速請太醫!
周大夫留下的四個字,頓時出現在崔氏的腦海中。
七娘的病雖然不輕,但也沒有到請太醫的地步,而且洛陽城中,有的是比太醫還要醫術高明的醫者,為什麼一定要找太醫,直接指定找某個名醫不就可以了嗎?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崔氏的思緒,雖然,她就看到一身風雪,左肩插上一支弩箭,滿身鮮血的管家,麵色蒼白,跌跌倒倒的闖進屋中,。
管家直接在崔氏腳下跪下,低著頭,咬牙說道:“太夫人,出事了,有人在官道上截殺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