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六,清晨。
東宮大門之前,李顯一身黑色九蟒九章圓領袍,在前後數十宮人護衛的圍繞下,步行前往承天門。
剛走沒幾步,李顯突然看到李竹快步從側前方而來。
李顯下意識的停下腳步,果然,李竹快步來到他的身前,將一份信箋遞上。
李顯打開一看,眉頭一挑,隨即看向李竹說道:“告訴彭王,孤知道了。”
李竹沉沉拱手,然後快步朝端門而去,然後轉身向西,朝城西而去。
李顯收斂神色,然後繼續向前,很快便進入了承天門,來到了貞觀殿,接過了藥房熬好的藥罐。
剛剛踏入貞觀殿的瞬間,李顯的腳步就不由得停頓了一下。
貞觀殿比昨日還要更加溫熱許多。
李顯麵色肅然的走入了貞觀殿,雖然他的腳步聲,極度的輕微,但依舊驚動了禦榻上的皇帝。
“父皇!”李顯的聲音很輕,然後沉沉的叩拜在地。
帷帳之後,李治的手微微抬了抬。
“謝父皇。”李顯認真的躬身,然後才站了起來,走到禦榻之前,從藥罐裡麵小心的倒出一碗藥,同時目光仔細的藥碗裡的藥湯的色澤,做完這一切,李顯才鬆了一口氣。
將藥碗遞給帷帳後麵的王福來,王福來接過藥碗,自己喝了一口之後,然後才小心點喂給皇帝。
李治喝完一碗藥,微微閉上眼睛歇息,然後才緩緩的開口:“昨日你以宮中的名義送下去的銀炭,朝中什麼反應?”
“其他不知,但東宮諸臣的心思卻是穩了許多。”李顯神色興奮,但卻又謹慎的回答。
李治點點頭,輕聲道:“損耗皇室,安撫百官,間接打壓洛陽銀炭價錢,彭王總是能夠在這方麵想出一絲手段來。”
“終究是兒臣受益。”李顯拱手,說道:“如今大雪漸消,調動軍士去山上砍伐一些,彌補宮中便是。”
“嗯!”李治點點頭,說道:“彭王說如何解決鄭家之事沒有?”
“沒有。”李顯躬身,低聲說道:“王叔一時間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如今看來,還是在兒子和鄭九娘的婚事上做文章。”
“放心,他一定會有辦法的。”李治躺在床榻上,感受著渾身的冰冷在逐漸的散去,他平靜的說道:“你這一次好好的看看,看看彭王會怎麼處理這樣的事情,日後等到你出手的時候,才能有所效仿。”
“喏!”李顯應命,然後開口說道:“剛才,兒臣入宮的時候,王叔讓人送來一封信,說是讓兒臣這些日子,每日都去看一眼太平,一直到大婚,或者太平生產。”
李治略微琢磨,突然笑了,難得的點頭道:“看吧,他這種開始借勢了,想來他心中已經有所籌算了,隻是結果如何,還要看他所麵對的困境有難。”
李顯趁著點點頭,隨後抬頭問道:“父皇,兒臣有個問題。”
“講!”皇帝的聲音很平靜。
“武功蘇氏的事情。”李顯略微沉吟,謹慎的說道:“蘇瑰固然有才,但他畢竟是李厥的親舅舅。”
李厥,恒山郡王李承乾三子,但也是嫡子。
李象,恒山郡王李承乾長子,但卻是庶子。
在李承乾病逝之後,李象以恒山郡公長子封郇國公,而李厥,卻是什麼都沒有。
李治輕歎一聲,說道:“皇兄雖有子嗣傳世,但多年以來,李厥卻非是什麼有才之人,如今已經年過四旬,隻要不讓其回朝,便諸事皆無。”
李治微微抬頭,認真說道:“三郎,伱記住,有的人想要往上走,那麼有的人就必須要下台,蘇瑰任左司郎中,竇思泰免罪,他若是想要再進一步,那麼就必須要想辦法。
拉下一個人來,至於這個人是誰,就看他合不合你的心意了。”
深吸一口氣,李治說道:“這是一把刀,一把將會很鋒利的刀。”
“兒臣明白了。”李顯沉沉叩首。
“去忙吧。”李治微微擺手。
李顯再度拱手,然後倒退著離開貞觀殿。
李治躺在床榻之上,在他和李顯這一番言語之間,渾身上下的寒氣已經儘消。
李治的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眼下這藥,雖然讓他在白天的時候充滿力氣,但是到了晚上,卻是更加的冰寒。
這藥,服用下來,並不是一件好事。
但之前的計劃已經被打斷,若是再豁然換藥,怕是對身體又有傷害。
便是他這下也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
……
黑駕馬車晃晃悠悠的行駛在洛陽城西的官道上。
兩隊右衛騎兵前後護送,全部橫刀懸於腰間,長槊掛在馬側,弩弓背在身後,行走之間岔氣冷冽。
李絢平靜的坐在馬車之內,呼吸輕緩,眼睛微閉,似乎神思已經轉入其他地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突然一停。
就在這個時候,李竹的聲音在外麵響起:“王爺,鄭氏莊園到了。”
“嗯!”李絢輕輕應了一聲,平靜的睜開眼睛,隨後麵色肅然的掀開車簾,平靜的走了下來。
一身黑底金絲長袍,腰間掛著黑鞘長劍,李絢剛剛下了馬車,一堆穿著白麻喪服的鄭氏族人就迎了上來。
兩名中年人率先走出。
年紀偏輕,身材略高,眼中帶著疲憊,神色鄭重的鄭氏子弟,對著李絢拱手道:“下官代州司馬鄭玄楷見過王爺。”
“見過鄭司馬。”李絢神色肅穆的拱手回禮,這一位便是鄭九娘的父親。
同安郡公鄭仁泰的弟弟,鄭仁山的兒子,也就是李顯的未來嶽父。
“這位是在下堂弟,鄭玄安!”鄭玄楷稍微退後半步,將鄭玄安讓了出來。
鄭玄安雖然是鄭仁泰的兒子,但卻不是崔氏之子,所以隻是庶子。
“見過王爺!”鄭玄安麵色悲戚的對著李絢拱手。
“鄭兄!”李絢拱手還禮,目光卻不停的落在鄭玄安的身上。
這個人看起來哀傷,但市儈的臉上,還是能夠看出一絲虛假。
果然,庶子而已,如何會和嫡母有多少親情,更彆說崔氏還是那樣的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