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1 / 2)

美人多疾 山河不倦 9019 字 3個月前

沿街擺著荷花燈,來往官兵動作粗魯,將花燈碰翻了幾盞,燭火倏然欹斜,在金陵九欺霜賽雪的臉上打下一片晃動的陰影。

裴折微挑了挑眉:“九公子可聽過一句話?”

金陵九抬眼:“願聞其詳。”

裴折摩挲著扇骨,沉聲道:“老黃曆上寫的,元月十五,忌安葬破土。”

雲無恙跳高了招呼裴折,裴折充耳不聞,視線緊緊盯著金陵九,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朵花來。

金陵九與裴折對視著,一個是屢破奇案的九公子,一個是才名滿天下的探花郎,有些事不需要解釋清楚,彼此心照不宣。

像裴折沒問過金陵九為什麼知道知府大人死了,金陵九也不會問他為什麼要讓自己插手這件案子,聰明人之間,甚至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能意會所有。

最後還是裴折先開了口:“九公子可要同行?”

金陵九從善如流:“裴探花盛情,我自然不好拂了麵子。”

得了便宜還賣乖,裴折暗暗在心裡罵了聲。

雲無恙在對岸河堤,林驚空帶著一乾官兵站在旁邊,旁邊百姓都被清走了。

金陵九與裴折先下到淮水中的畫舫上,然後借由畫舫過了岸,往橋堤處踱步而去。

先前動工留下的痕跡還在,年前暴雨不停,將橋堤衝刷得有些狠,泥沙俱下,河岸到橋堤的一段距離,幾乎呈現出垂直的坡度。

許是奔波一晚上受了風,金陵九又開始咳嗽,裴折走在前頭,聽見聲音轉過頭,正看到左屏遞上一塊帕子,金陵九接過,沒再將血蹭到手上。

裴折想起自己那塊帕子,當時往金陵九懷裡一扔,也忘了再看,想來應該是被金陵九隨手丟了,可惜了,那還是他花兩文錢特意買的,比扇子都貴。

裴折心中暗歎,隨口問道:“九公子害了病嗎?今年氣候差,出門在外可得多加件衣裳。”

金陵九嗓子癢,低低地咳了聲:“煩勞掛礙,舊疾罷了。”

裴折搖搖頭,語帶惋惜:“九公子年紀輕輕,怎麼落下這麼個舊疾。”

金陵九一臉無語,聽這話的意思,好像自己病入膏肓了一樣,他忍不住解釋道:“隻是會咳兩聲,並無大礙。”

裴折沒多問,他是個知情知趣的人,明白金陵九不想多談,也沒上趕著去討人嫌。

這世間百態,生老病死日日都有,一點舊疾罷了,咳點血要不了命,能活著就不是大問題。

若活不太久,便算作天妒英才,歲月催佳人,也能留得一番閒話之名。

裴折搖搖頭,暗罵自己好一番涼薄心腸,不愧是萬花叢中過,能采八千朵,采了八千朵,片葉不沾心。

一路走到橋堤,鞋子底下粘了不少動工時挖出來的沉泥,抬腳都費勁,黏糊糊的。

裴折心裡有些煩,跟堵著團棉花似的,怎麼都不得勁,忽然想起什麼,他轉身去看金陵九,待看到擰著眉頭一臉嫌棄的九公子,他又覺得心裡那股子氣散了。

“九公子這張臉,動了氣都比旁人明豔。”裴折笑得吊兒郎當,“這河岸橋堤有了你,瞬間增添了不一樣的光彩。”

正因為鞋上汙泥煩悶不已的金陵九:“……”

天下第一樓的掌櫃聞名遐邇,不止是好的名聲,隨之一塊傳出去的還有他的怪癖——愛潔。

裴折也愛潔,比一般人要過分些,他原先不以為意,但聽說了金陵九的事跡後,就覺得自己完全稱不上愛潔了。

金陵九愛潔到什麼地步?

跟撒了癔症似的,忍不了衣飾鞋襪有一點臟汙,尤其是皮膚上沾到什麼東西,那能要了他的老命。

有個不真不假的傳聞,天下第一樓重金招攬有誌之士,沒有具體的要求標準,隻一條:衣不潔容不整者不收。

近兩年來,天下第一樓低調不少,有了根基之後便不再大肆招攬人了,這傳聞是真是假也無從考證。

金陵九被氣得頭疼,不想理裴折,小心翼翼地避開泥濘之地,當這腦殼有包的探花郎是足下之泥,隻想敬而遠之。

裴折好不容易找著一個能逗弄人的機會,哪裡肯放過,人家不搭理他,他又上趕著湊過去:“有一事不明,九公子可願與我解惑?”

金陵九右眼皮一跳,看到裴折笑得像狐狸:“聽說天下第一樓不收衣服不潔淨,容貌不整潔的人,這是真是假?我若去天下第一樓,九公子收是不收?”

左屏抬眼看了看裴折,覺得這第一探花是專門來氣人的,衣不潔容不整者不收,當時這話不知是怎麼流傳出去的,明麵上是笑鬨之語,暗地裡不知戳了多少人的肺管子。金陵九雖然過分喜潔,但也不至於那種地步,因為這句話,他被不知多少人編排過,活似喜潔就是犯了大罪過。

至於是真是假?那自然是假的,天下第一樓裡有專門的人負責招攬一事,輪不到金陵九出手。後來他們也派人查過,所有證據都指向朝堂,想來應該是某些官員們惡意散播出去的謠言,目的就是惡心金陵九。

哪壺不開提哪壺,這裴探花好能耐。

金陵九抬起頭,將視線從地麵的汙泥挪到裴探花這足底之泥上,表情沒怎麼變化:“裴探花想來我天下第一樓?”

左屏暗自搖了搖頭,自家九爺也是好能耐,這份上還能心平氣和地問問題,是他所不能及的。

裴折展開扇子,衝金陵九眨了眨眼:“九公子覺得呢?”

金陵九看著他抬至胸前的扇麵,上麵大咧咧的幾個字——彆煩裴爺爺。

裴折繃不住臉,大笑著轉過身,留給金陵九一個背影。

左屏思前想後也沒明白裴折是什麼意思,好奇問道:“九爺,他是想?”

金陵九麵若寒霜,聞言扯了扯嘴角:“他想個屁!”

左屏大驚,雙眼圓瞪說不出話來,他家九爺言辭守禮,殺人並誅心,做起來和折花作畫一般溫文爾雅,何曾吐過一個臟字,他從來沒想過會從金陵九口中聽到這種話。

雲無恙已經等急了,一見裴折屁顛屁顛跑了過來,指著橋堤說不出話來,隻一個勁兒地搖頭,活像受了驚的麻雀。

裴折用扇子敲了敲他抬著的胳膊:“像什麼樣子,離京前我怎麼說的,還記得嗎?”

雲無恙收回手,悻悻道:“記得,公子說彆一驚一乍的。”

裴折滿意地點點頭,語重心長道:“彆光嘴上說說,往腦子裡記,有一點風吹草動就蹦躂,你這一驚一乍的,叫人瞧見了,還以為我帶出個什麼東西。”

雲無恙苦著臉:“公子這話說的,怎麼就什麼東西了?”

裴折往身後示意了一下:“學學人家。”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是走過來的金陵九和左屏兩人,左屏一直跟在金陵九身後半步的地方,微低著頭,神色恭敬,一看就是訓練有素。

雲無恙默默吞了吞口水,苦哈哈道:“公子你可饒了我吧,那種樣子,跟提線木偶似的,套個幕布就能去演皮影戲了,我真做不到。”

裴折:“……沒指望你做到,你安靜點就行了?”

林驚空身邊站著仵作,這仵作還是之前給知府大人驗屍的那位,看見裴折,立馬想起他是之前在知府大人府邸裡的男人,聽官兵們說,好像是上頭來的大人。

官兵們圍在橋堤旁邊,有幾個人手上拿著鐵鍬,一副“萬事俱備隻待一聲令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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