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不荒唐?可不可笑?
怪不得他是南秦第一笑話。
儀式進行到最後,由祝子熹為他束發加冠。
祝珩跪在太廟中,祝子熹解開他的發帶:“今日之後,殿下便成人了,他日再娶一位賢良淑德的妻室,生個大胖娃娃,臣也能放心去見皇後娘娘了。”
祝珩正想著一把火燒了這太廟會怎樣,聞言笑了聲:“我這樣的身子……舅舅說笑了。”
祝子熹歎了口氣:“便是不要子嗣,有個人陪著殿下也好。”
祝珩待人和善,說話都是溫溫和和的,但祝子熹知曉他性子獨,內裡心腸冷硬,若是下了決心,誰都動搖不了。
他怕有朝一日自己不在了,祝珩孑然一身。
“皇後娘娘臨終前盼著殿下平平安安,殿下的表字,就同小名一般喚長安,如何?”
表字要由長輩來起,祝珩貴為皇子,有資格起表字的唯有聖上和皇後。
偏偏皇後已故,聖上不理,祝子熹彆無他法。
祝珩心知肚明,這一場加冠禮都是逼到宮裡求來的,他心裡酸澀,不為自己不受寵,隻為祝子熹因他而奔波操勞。
一時間氣血上湧,祝珩又咳了兩聲:“母後起的,自是極好的。”
玉冠束發,錦衣加身。
祝子熹彎腰扶起他,在祭祀的樂曲中,壓低聲音道:“阿珩是長姐所生,自然也是極好的。”
加冠禮成。
祝珩還未受封,按理說應當住在宮裡,但他剛出生就被送出去寄養,眼下也沒再回去住的道理。
大太監攔住祝珩:“殿下的府邸還未準備好,聖上吩咐,您可暫時住在行宮。”
行宮在大都外,比佛寺還要遠上幾十裡。
祝子熹擰眉,他原本想接祝珩回自己府上住幾日,也方便照顧祝珩:“有勞公公了,殿下還是跟我……”
“公公!”小太監滿臉焦急,“公公,不好了!宮中剛傳來消息,睢陽城破了!”
大太監心中一驚,轉眼看向祝子熹:“國公爺,還是儘快送殿下去行宮吧。”
北域出兵,打了一個多月,前些日子睢陽城還傳來捷報,今日城門就被攻破了。
早一天晚一天都行,偏偏是今天。
九月十七,是六皇子祝珩的生辰。
祝子熹臉色難看,不得不按他說的做。
祝珩身負不詳之名,在佛寺裡待了二十年,一出來就碰上睢陽城破,很難不讓人多想。
離開太廟之前,祝珩特地去找了大太監:“今日之事,多謝公公了。”
“殿下客氣。”大太監輕聲道,“咱家曾侍奉過祝皇後,承蒙娘娘關照,才有今天。”
祝珩愣了下:“母後……”
大太監笑笑:“殿下與娘娘很像。”
模樣像,脾氣像,連不歧視閹人這一點,都是宮裡的獨一份兒。
馬車備好,祝珩連夜趕往行宮,祝子熹特地點了身旁的少年保護他:“這是楚戎。”
“楚?”
祝子熹點點頭,沒有就此事多言:“北域來勢洶洶,今日一彆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如非必要,萬萬不得入京。”
祝珩頷首:“舅舅多保重,無需掛念。”
“阿珩……”祝子熹拍了拍他的肩膀,“生辰快樂。”
祝珩釋然地呼出一口熱氣。
遼闊世間裡,還是有人願意為他這個不祥之人,賀一句生辰快樂的。
天高星淡,馬蹄聲踏著月光,飄出南秦的大都,翻過蟬鳴鼓噪的崇山,卷起睢陽城穿城而過的溫潤江水。
燕暮寒撈起江中的花燈,他獨自坐在河畔,借著月色撥弄花燈的燈芯。
他手指修長,指腹有刀疤和繭子,燭火燎過沒有灼燒的痛感,反而癢酥酥的。
“將軍,派出去的探子已經回來了,南秦已有戒備,各路城防加緊,今日無論如何也進不了大都。”
江水迢迢,花燈又被放入了江中。
月色霜白,燕暮寒側過頭,露出半張被月色籠罩住的臉:“我一個人騎馬也進不了嗎?”
塔木從未聽過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好似被拋棄了一般,藏著無儘委屈:“進不了。”
早就知道答案了,但還是想試一試。
燕暮寒啞聲道:“下去吧。”
塔木怕他出事:“將軍……”
“今日進不了,那我便一路打進去。”燕暮寒喃喃道,“等打到大都,往後的年年今日,便再不會遲了。”
每年的九月十七,燕暮寒都會做一盞花燈,塔木從小就跟著他,一直不知道這一天有什麼特殊的。
如今看來,這一天和南秦大都有關。
塔木大著膽子問道:“將軍,等打到南秦大都,你最想做什麼?”
良久,他以為不會聽到回答,燕暮寒卻輕輕笑了起來:“我想,補一份生辰禮。”
塔木沒見過燕暮寒過生辰,隻當他是想補給自己:“將軍一定會得償所願。”
燕暮寒劃了兩下水,將花燈送遠,花燈內壁上是寫著四個歪歪曲曲的南秦字。
生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