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府。
“爹!不好了!”
嚴世蕃慌張的闖入書房,卻見老爹默默的坐在榻上,翻著書。
“陛下他,動手了!”嚴世蕃說著,吞了口口水,道:“清流和我們派係的官員,從翰林院到六部,好幾個要員被抓!”
“爹,怎麼辦?”
麵對驚慌的嚴世蕃,嚴嵩麵上始終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慢吞吞的翻著書。
“爹,這都什麼時候了,您就……”說著,嚴世蕃走近一看,隻見老爹手上竟然是一本名為《六度集經》的佛經,頓時無語。
“您還翻什麼佛經!”
雖然早就知道陛下可能會動手,他們也做好了引頸受戮的準備,可這陣仗也太大了吧?
雖然說,就目前所知,清流和他們真正的核心沒怎麼動,最多就是一些編外成員。
可饒是如此,也讓他心驚啊。
誰知道要抓多少,要是再讓他們這麼抓下去,豈不是要蕨根了?
陛下是不會讓他們嚴家倒了,可要是把身後的派係全給連根拔起,那跟倒了有區彆嗎?
自家老爹倒好,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情翻勞什子佛經?
“爹,這個時候了,你就給兒子我透個底吧,陛下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嚴世蕃深吸一口氣,坐在老爺子對麵問道。
“六度集經裡,講了一個故事,”嚴嵩慢吞吞的合上已經看完的佛經,抬頭盯著嚴世蕃,“這個故事,你應當也是聽過的。”
嚴世蕃張了張嘴,強忍著不耐沒說話。
“在久遠劫以前,當時釋迦牟尼尚未成佛,他是一位修行菩薩道的大士。”
嚴嵩慢吞吞的開口講了起來。
“這位菩薩在洞府修行,突然一隻鴿子,因為被老鷹追趕,而飛進山洞中尋求庇護。”
“老鷹隨後也跟了進來,它要求菩薩交出鴿子,因為它已經好幾天沒有進食了。”
聽到這裡,嚴世蕃哪裡不知道,老爹這是給自己講‘佛祖割肉喂鷹’的故事呢。
同時,心頭暗暗思索了起來。
嚴嵩目光盯著桌上的燭火,火光映照在他渾濁的眸子裡,似是有什麼東西閃爍。
“菩薩深感同情,既不忍心鴿子受到傷害,也不忍心讓老鷹因饑餓而痛苦。
於是,菩薩思量再三,決定割下自己腿上的肉給老鷹吃,以代替鴿子……”
“然而,當菩薩割肉的時候,由於疼痛和流血過多,讓他暈倒在地。”
“這時,菩薩心中產生了後悔的念頭:我這樣做值得嗎?”
“如果因此而死,我的修行豈不是白費了嗎?”
“但是,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這種想法其實是錯誤的,於是他堅定地告訴自己:我應當舍身飼虎,何況是隻小小的鷹呢?”
“於是,菩薩重新振作起來,將割下的肉獻給了老鷹。老鷹吃飽後便飛走了。”
“令人驚訝的是,菩薩腿上的傷口隨即愈合,肉也長了出來,仿佛從未受過傷一樣。”
“這奇跡般的事情發生後,菩薩更加堅定了修行的決心,發誓要廣度眾生,直至成佛……”
聽完老爹的話,嚴世蕃沉默了許久。
“我們‘修行’了這麼久,為的就是現在,把‘肉’喂了‘老鷹’嗎?”
嚴世蕃如何聽不懂這故事裡的意思。
他們嚴家,就是那位釋迦牟尼佛,陛下就是那頭饑餓的老鷹,鴿子就是嚴黨!
修行?修行的什麼?錢!
“嚴世蕃,”嚴嵩抬了抬眼皮,“就連釋迦牟尼,都要割肉才能成佛,你以為你是誰?”
“我,明白了!”嚴世蕃麵皮狠狠抖了抖,拳頭捏的梆梆響,然後咬牙切齒道:
“給多少?”
嚴嵩聞言沒有說話,就這麼看著他,嚴世蕃呼吸一滯,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
一瞬間,這位肩膀上能扛起兩京一十三省的大明舉重冠軍,小閣老的脊背彎了。
“這次以後,賬就全銷了,也算是新生了。”說完,嚴嵩拍了拍嚴世蕃的肩膀,這時外麵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夜已至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