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年,三月初七,己巳時。
嚴府書房裡,此時早已經穿戴整齊的嚴嵩,端坐於榻上,似乎是在發呆。
他手裡捧著一本有欽天監印信的皇曆,目視前方,似乎是在沉思。
“爹?”這時,還穿著一身綢緞長袍的嚴世蕃,看到老爹嚴嵩的狀態,不由微微一愣,上前關切道:“可是有什麼不妥?”
嚴嵩抬了抬眼皮,看向兒子嚴世蕃,冷不丁的問道:“還記得爹的屬相嗎?”
“這自然記得,”聽到老爹竟然問自己他的屬相,嚴世蕃毫不猶豫,道:“您屬鼠。”
“好端端的,怎麼問起這個了?”說話間,嚴世蕃來到嚴嵩旁邊坐下,拿起榻上小桌放著的茶壺,準備給自己倒茶。
“昨日,宮裡說的議政是什麼時辰?”
“午時啊,怎麼了?”嚴世蕃手上動作一滯,然後繼續倒茶。
“三月初七,庚午時,衝鼠煞北,我也是才反應過來。”嚴嵩放下皇曆後,揣著手,坐在榻上,兩條腿互相交叉著,就這麼抬頭看著窗戶外的沉沉天色,不知想什麼。
“嗯?”此時,聽到這話的嚴世蕃也是一愣,正要送到嘴邊的茶盞一頓。
他自然知道“庚午時,衝鼠煞北”的意思。
嚴世蕃的反應倒也不慢,想到入宮議政的時間後,放下茶盞後一把拿過皇曆。
目光略過記載的繁雜信息,鎖定在時辰宜忌上。
果然看到了“庚午時,衝鼠煞北”的字樣。
“爹,您是說皇上另有深意?”嚴世蕃一擰眉,看著自己的老爹,道:“或許沒彆的意思,上次不也是午時才宣旨入宮嗎?”
嚴世蕃說著,就見老爹回頭看向他。
“此一時彼一時,”嚴嵩說著又回過頭去,“看來我是老了,看到皇曆才明白過來……”
“上次可沒提前一天宣旨,我們跟清流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贏家,贏家是皇上。”
“皇上他什麼都知道,知道事是我們挑起的,也知道我們是勝利者。哼……”說著,嚴嵩哼笑一聲,回頭看著兒子,笑的意味深長。
“爹,皇上這是在敲打我們?”嚴世蕃一驚,“那怎麼辦?海瑞還…殺不殺?”
話說到後麵,聲調壓得極低。
“衝鼠,屬鼠的人會在此時受到影響,不宜做出重大決定或行動,”嚴嵩也不理會嚴世蕃,“煞北,暗示我邊疆屯兵興農會受挫。”
“兩個意思,”嚴嵩說著,看向嚴世蕃的眼神中,笑意越發濃鬱而飽含深意,考校道:“猜猜看,陛下是想告訴我們什麼。”
“您說。”嚴世蕃神色嚴肅了下來。
“第一個,”嚴嵩豎起一根手指,“如果我決定繼續眼下的動作,那麼之前提的屯兵興農國策,或許就輪不到我嚴家頭上了。”
聽到這話,嚴世蕃瞳孔一縮,呼吸也跟著一提。
屯兵興農的國策,是皇上跟老爹,君臣默契之下誕生的。
皇上要恢複衛所製,嚴家被皇上掏空,需要割清流背後士紳大族的肉增肥,這是明眼人都心知肚明的一筆君臣生意。
如果屯兵興農的國策不落在嚴家頭上,那對他們嚴家來說,無異於當頭一棒了。
這一棒,輕則國策交給清流,他們嚴家和下麵的人還在一條船上抱團取暖。
重的話,交給嚴家一係的其他人,那嚴家的威信將直接崩塌,甚至不被皇上需要。
換句話說,皇上隨時可以扶持一個嚴家。
雖然他們嚴家才是最懂皇上的,但通過上次的“選擇題”就能明白一個道理,皇帝要的是絕對順從的態度,不能有分毫的違逆之心!
嚴家之所以有如今地位,靠的就是順從。如果嚴家不順從了,那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皇上是用嚴家最順手,最習慣,可也不是不能狠下心換人。
“第二個,”嚴嵩沒理會嚴世蕃臉上的表情變換,繼續道:“如果暫停眼下在東南的一切動作,那麼北方的國策就會受挫。”
“嗯?”聽到這兩個意思的結果,嚴世蕃眼皮跳了跳,道:“怎麼都是受挫?”
這不是意思都一樣嗎?
反正就是我嚴家死定了唄?
“跟上次一樣,陛下又出了一道選擇題。”嚴嵩說完,看著嚴世蕃,鼓勵道:
“世蕃,說說你的答案。”
聞言,嚴世蕃沉思許久後,抬頭道:“如果沒有第二個意思,我肯定選第一個。”
“可是現在兩個結果都一樣,我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