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史老的肺腑之言(2 / 2)

夏想不免有點頭大。

梅曉琳的想法有點異想天開,自己和梅升平不熟,怎麼可能一見麵就說服他?再說梅升平出身於大家族之中,豈是那麼容易被人說服?還有,梅曉琳嫁不嫁人是她和家族之間的較量,自己插上一手,顯得有點多餘不說,說不定還惹人生厭,不是什麼好事。

夏想就想拒絕。

不料梅曉琳一句話又讓他猶豫起來:“其實也不是非要讓你說服我叔叔,就是想讓你和他提前認識一下,因為年後他就會來燕省任省委組織部部長!”

“已經定下來了?”夏想一驚,這麼快?燕省還沒有消息傳來,原來京城已經塵埃落定了。

看來宋朝度已經沒有選擇了,還是沒有大家族的力度大,他隻有退而求其次,選擇當副省長了。

“嗯,上頭已經點頭了,不會有變動了。”梅曉琳對夏想還算信任,一點兒也沒有要隱瞞的意思,“本來上頭給他的答複是,可能難度較大,因為準備在燕省就地提拔,忽然之間上頭直接給了準信。我也不清楚其中出了什麼變故,總之叔叔他很高興,算是心滿意足了。”

夏想明白過來了,是宋朝度主動放棄了,他聽從了史老的勸告,要當副省長了。

當副省長也好,以宋朝度的才能,應該可以順利地由副轉正,然後再到省委書記,一飛衝天。

“好,我送你到京城,不過我可有言在先,我隻能儘可能委婉地說上幾句你的個人問題。如果梅叔叔不高興的話,我會及時閉嘴,不會再提。”夏想先給梅曉琳提個醒,“你的婚姻大事,讓我來操心本來就不太合適,我再向你叔叔提出來,容易引起誤會。”

“彆自作多情了,我又不會看上你,會有什麼誤會?”梅曉琳還是嘴上不饒人,又指責夏想說道,“你上次幫我出的****的主意,我還沒有來得及實施,你得想辦法幫我提前向我叔叔交個底,好讓他做到心中有數。”

夏想一臉無奈:“你……我不欠你這些吧?”

梅曉琳不再理會夏想,轉身就走:“先給你家殊黧請好假,省得挨罵。我隨時可能要走,記得隨叫隨到。”

梅曉琳走後半天,夏想才想起自己剛剛泡的一杯好茶還沒有喝,一看已經涼了,不由搖頭笑了笑。梅曉琳還真是行事隨心所欲,想起一出是一出。不過想到能和即將上任的省委組織部部長提前接觸一下,也是難得的好機會,心理也就平衡了許多。

隻是一想到如何為梅曉琳掩護,夏想就不免頭大。

晚上,夏想給曹殊黧打了一個電話,說出他有可能要到京城一趟,辦點事情。曹殊黧聽了也沒問他具體做什麼,隻是告訴他,她想早點讓他的爸媽過來,反正年前都沒有什麼事情,她想多陪他們在燕市轉一轉。

夏想一想也是,現在曹殊黧一人在家,曹殊君最近找了個女朋友,天天不著家,曹伯伯他們又暫時回不來,她一個人也挺悶。他就答應了她,說回頭給家裡打電話說一說。

夏想就又給家裡打電話,商量了一下。夏天成說夏安明天放假,最晚後天就可以到燕市。夏想高興了,交代幾句注意事項,就將情況轉告了曹殊黧,又惹得曹殊黧高興地驚叫了幾聲。

安排好一些家事,已經到了晚上,夏想正要找盛大一起吃飯,忽然邱緒峰推門進來,笑容滿麵地說道:“夏縣長,還沒去吃飯?一起去?”

邱縣長主動相邀,夏想不好拒絕,就點頭答應。

二人邊走邊說,就到了常山飯莊。蕭何一見夏縣長陪同邱縣長前來,急忙迎了出來,親自安排二人入座。夏想知道邱緒峰有事要談,也不願意讓蕭何伺候他們,就說:“蕭叔叔去忙,我和邱縣長又不是外人,不用管我們。”

蕭何走後,邱緒峰也不繞彎,直接說道:“梅升平要來燕省當省委組織部部長,夏縣長應該已經知道消息了吧,不過你可能還不太清楚梅升平的為人。”

夏想也清楚邱緒峰肯定另有目的,就說:“邱縣長和梅家打過交道,肯定了解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不妨說來聽聽。”

邱緒峰點燃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說道:“我們現在合作得還算順利,有些話說出來,夏縣長你彆產生誤會才好。我也不是對梅家有什麼偏見,也不是因為以前和梅曉琳有過什麼糾葛,而是想實事求是地告訴你一個真實的梅升平。”

雖然說迄今為止邱緒峰沒有對夏想透露過任何他和梅曉琳之間的關係,不過夏想也能猜到,想必邱緒峰也心裡清楚,自己知道他和梅曉琳之間有過婚約,也知道梅家和邱家的恩怨。所以邱緒峰的話雖然說得很隱晦,但大家都心裡有數,知道他話裡所指的是什麼。

夏想就點點頭,不管邱緒峰是出於什麼目的,能側麵了解一下梅升平的為人,也不是什麼壞事。

“梅升平是梅家老二,自小飛揚跋扈,是京城有名的人物。早年曾經為了一個坐台的女人和彆人爭風吃醋,把那人打成了殘廢。此事在京城轟動一時,也成就了梅升平的威名,大家都在背後叫他‘沒水平’。”

邱緒峰喝了口酒,繼續說道:“我當時聽了也覺得不可思議,而且我還聽說,那個女人並不愛他,而她愛的那個男人,隻是一個修鞋匠。這件事情當時在京城幾大家族之中,流傳一時。梅家的臉麵差點被梅升平丟儘了,惹得梅家老爺子對他又打又罵,最後關了半個月小黑屋才放出來。當時梅升平才二十歲。”

邱緒峰笑了笑,和夏想碰了一下杯,將杯中酒一飲而儘,又自嘲地搖了搖頭,說道:“雖然我年輕的時候,也很荒唐,但比起梅升平,還是差了太多。如果他二十歲時做的事情,能用年少輕狂來掩蓋,那麼他三十歲那年,可以說又在京城做出了一件讓人大跌眼鏡的糗事……”

夏想饒有興趣地問道:“什麼事?”他得配合一下邱緒峰,也要讓邱縣長感受到他的好奇,要不就顯得太沒有誠心了。

邱緒峰就是等夏想發問,夏想一問,他才又樂嗬嗬地說道:“三十歲時,梅升平已經是正處了,在農業部一個部門當處長。有一次上級領導視察,他陪同到一半的時候,忽然不打招呼轉身走了,當場把領導扔到一邊。領導大怒,要求嚴肅處理梅升平目無領導的狂妄行為。不一會兒梅升平返回來,聽到領導對他的指責,於是當著許多人的麵反駁領導,說他拉肚子要急著去廁所。說出來,是對領導的不尊重,所以他才不告而彆,也是為了尊重領導……”

說到一半,邱緒峰再也忍不住,自己先嗬嗬笑了起來:“梅升平為人,真是讓人捉摸不透。說他尊重領導吧,連句話都沒有,轉身扔下人就走;說他不尊重領導吧,上廁所的事情也說得理直氣壯,好像錯的是領導,而不是他。如果就是這點事情,也不至於顯出他的與眾不同來……”

夏想笑笑沒有說話,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神情,邱緒峰就繼續講了下去。

“領導見他說得一本正經,又因為他是梅家的人,也就壓下了心頭火,暫時算是不再提起此事。不想又過了一會兒,領導正要開始講話時,梅升平站在領導身後,突然向前一步,伏在領導耳邊說了一句話,頓時惹得領導臉色大變,對他怒罵一聲:滾!因為當時開著話筒,結果大家都聽到了領導的怒吼,都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夏想也是有點不敢相信,好歹梅升平也是正經八百的家族子弟,再囂張,場麵上的事情也是知道分寸的,他怎麼可能讓領導當場下不來台?就算上頭有人,一個刺頭也不可能在官場混下去。梅升平做得有點太過分了,除非他真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兒。

到底他又對領導說了什麼,夏想還是十分好奇梅升平是怎麼激怒了頂頭上司,就問:“他到底說了一句什麼話?”

邱緒峰搖搖頭:“流傳出來的版本有很多,有人說梅升平說的是‘領導,我又想上廁所,請領導批準’,又有人說其實梅升平是故意搗亂,他對領導說的是‘報告領導,我想放屁,請領導指示’,甚至還有一個版本更可笑,說的是‘領導,剛才的屁是您親自放的吧’……”

“哈哈!”夏想開懷大笑,這個梅升平還真是一個活寶,他不是二百五,就是故意丟人現眼,給領導添亂添堵。

邱緒峰也笑了起來,笑完之後,才搖頭說道:“因為這件事情,梅升平在處級待了五年沒有升上去,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是一個典型的混賬類型的世家子弟,沒有一個人看好他的前景,認為他不適合官場。”

“梅升平今年五十歲了,終於找到一個機會擔任燕省的組織部部長,對他來說是好事,對燕省來說,就未必是好事了。他在京城,雖然從處級到副廳,然後再到正廳,一直還算順利,也沒有再鬨出什麼天大的笑話,不過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旦他離開京城,脫離了梅家老爺子的視線,不一定又會折騰出什麼花樣來。”邱緒峰無奈地笑了笑,終於說到了正題上,“我們邱家和梅家不算和睦,同時我也有理由相信,梅升平來到燕省之後,對你也不會有什麼好印象,因為他平生最不喜歡的就是少年得誌的人。夏縣長,你年紀輕輕就是縣委常委、副縣長,正是梅升平最想打擊的對象。”

京城打架事件

最後一句就是明目張膽的挑撥離間了,夏想多少也能明白邱緒峰患得患失的心理。他既擔心梅升平來到燕省之後,對他大大的不利,又憂心忡忡,唯恐自己因為和梅曉琳走得近,而得到梅升平的賞識。如果自己因為有所依仗,和他不再像以前一樣至誠合作,就不是他想見到的局麵了。

邱緒峰的心思不能說有多壞,從他個人的角度來考慮,不想讓自己和梅升平走近也情有可原。夏想也並不認為自己一定就能和梅升平談得來,而且邱緒峰剛才所說的梅升平的往事,估計也不是空穴來風。既然梅升平以前做過如此讓人驚掉大牙的事,他就算再收斂性格,可能也不是好交往之人。

但邱緒峰挑撥離間的手段有點低劣,多少讓夏想心裡有點不舒服,他就不置可否地說道:“我隻是一個小小的副縣長,梅升平來後,可是省委常委、組織部部長,位高權重,哪裡會將我放在眼裡?再說燕省的局勢錯綜複雜,他初來乍到,想要站穩腳跟,沒有一年半載也不行。我覺得,梅部長來後,眼光不會早早地向下看,光是摸清省裡的關係,也夠他忙一段時間了。”

邱緒峰聽出了夏想避重就輕的意思,心中有點無奈,不過也沒有辦法,邱家現在在燕省還沒有打開局麵,沒有強有力的同盟,他頗有點孤軍奮戰的意味。雖然往好裡說是可以更好地鍛煉自己,但身在其中,處處受人製約,真的非常難受。

邱緒峰也不想讓夏想看輕,提過就算,見他對梅升平不太感興趣,也就轉移了話題:“差不多明年李書記就要高升了,盛縣長順利扶正後,夏縣長就可以接替盛縣長的位置,到時可要為安縣的經濟發展多儘一份力。”

邱緒峰的許諾雖然沒有什麼力度,至少也是善意的表示,夏想就表示了感謝,最後說:“請邱縣長放心,在努力發展安縣經濟和為安縣百姓造福的共同目標上,我會緊跟您的步伐,和縣委縣政府的政策保持高度一致。”

臘月二十八,梅曉琳要回京城,夏想算算時間,也確實不能再等了,就打電話給曹殊黧,讓她陪好爸媽,他要去一趟京城。曹殊黧正忙著陪夏天成幾人,也懶得理夏想,就讓他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夏想交代完工作上的事情,就開車拉上梅曉琳,一路北上。

一上高速路,梅曉琳就沒心沒肺地說道:“我昨天沒睡好,先睡一會兒。一會兒到了寶市服務區叫我,我去一趟洗手間。”

不等夏想有所表示,她就將頭一靠,閉上眼睛養神了。

夏想無奈地一笑,得,她把自己當成司機兼保姆了,還得照顧她。而且對他說話也真夠理直氣壯的,就連連若菡對他也沒有這麼頤指氣使過,真是怪了,她怎麼就這麼不當他是外人?

還彆說,一會兒,梅曉琳還真甜甜地睡了過去。

車到寶市服務區,夏想叫醒了梅曉琳。

梅曉琳剛要下車,夏想攔住她:“稍等一下,你剛睡醒,等一下再下車,外麵風大,又冷,容易感冒。”

梅曉琳笑了,忽然意氣風發地說道:“你歇一會兒,一會兒我來開車。坐車也挺累人,不如開開車。”

梅曉琳開車比夏想還要生猛,一路上超車不斷,平均時速在一百五十公裡以上。夏想勸她開慢一些,她不聽,卻越開越興奮。夏想隻能係好安全帶,雙手又拉緊扶手。

到了京城,正好中午時分,梅曉琳開車來到東來順,要請夏想吃飯。冬天,火鍋正是最興盛的時候,一進門就發現裡麵爆滿,沒有座位。

門廳處,還排著一隊領號等座位的吃客。

燕市還沒有出現排隊吃飯的盛況,京城到底是首都,處處先人一步,已經搶先發展到了排隊吃飯的地步。

他剛想勸梅曉琳換一家飯店,實在不行就找一小地方,簡單吃一口飯就行,沒想到梅曉琳在京城和在安縣完全是兩種形象。她昂首挺胸地來到大堂經理麵前,衝他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大堂經理立刻滿臉堆笑,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請她到樓上雅間就座。

梅曉琳就伸手挽住夏想的胳膊——夏想也沒多想,隻當是一種社交禮儀,就陪梅曉琳邁步上樓。路過等候區的時候,和一個一頭黃毛的年輕人擦肩而過。梅曉琳和夏想並排走,他也不知道讓一讓,夏想就和黃毛小子輕輕碰了一下肩膀,惹得黃毛小子不懷好意地看了他們好幾眼。

夏想沒有理會他挑釁的目光,繼續向前走,不料剛上了兩級台階,後麵就有人嚷嚷起來:“哎喲,怎麼還興加塞的?我們都等半天了,做事情總得講究個規矩不是?先來後到的道理懂不懂?還有說你呢,剛才碰我一下,也不道歉,太沒教養了。”

沒事找事的來了?夏想隻好和梅曉琳站住,二人回頭,看向後麵的人。

黃毛一臉不服地看著夏想和梅曉琳。

梅曉琳臉上露出矜持的笑容,完完全全是一副淑女風範,她隻是微微衝大堂經理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大堂經理急忙轉身對說話的人說道:“誤會了,誤會了,這位女士早就打電話訂好了雅間,並沒有加塞。”

“誤會,唬誰呢?”黃毛小子二十來歲,穿著一身非常花哨的衣服。他旁邊還有一個塗著黑黑的眼影,頭發卷卷的女孩兒,嘴裡不停地嚼著口香糖,斜著眼,不服氣地打量著夏想和梅曉琳。

“當我們倆是傻瓜也就罷了,還當大家是傻瓜?誰不知道你們剛從外地回來,是不是京城人還得兩說,裝什麼大瓣蒜?他們要是有雅間,我們也得有。要不,都彆想落了好。”卷發女孩兒十分有氣勢地說道。

“就是,憑什麼?憑他們比我們有錢?老子有的是錢,不信比比誰的車好?憑他們比老子有勢力?京城這地方說大也大,說小也小,老子也是跺一腳就得顫三顫的主兒,誰怕誰!”黃毛小子罵罵咧咧地嚷了起來,還滿嘴臟話。

梅曉琳眉頭皺了起來,她皺眉的時候,帶動鼻子也微微皺起,十分好看。不過她的眼中卻流露出一股狠絕之色,轉身冷冷地說道:“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彆在這裡亂喊亂叫,影響客人吃飯的心情。”

黃毛小子勃然大怒,有人敢當著他女朋友的麵教訓他,而且話說得非常不好聽,讓他顏麵掃地。黃毛小子頓時火冒三丈,一下跳到梅曉琳麵前,用手指著梅曉琳的鼻子說道:“臭娘兒們,還挺橫,有種你再說一遍讓老子聽聽,看老子不削你!老女人了,還敢囂張,是不是內分泌失調了?”

他的手指離梅曉琳的鼻子不到一尺,可以說無禮至極。

夏想輕輕一揮手,將黃毛小子的手推到一邊:“有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

黃毛小子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底氣,一伸手抓住了夏想的衣領,雙眼圓睜,怒氣衝衝地說道:“怎麼著小子,想動手?你還不是我的對手。告訴你,我一根手指就能把你打趴下。這樣,你給老子認個錯,把雅間讓給我,今天的事情就算完,否則的話……”

夏想一伸手按住了他的大拇指,然後輕輕向下一壓——黃毛小子吃疼,身子立刻弓了起來,還嘴硬地嚷道:“小子,快鬆手,快鬆手,彆惹老子發怒,信不信我滅了你!”

旁邊的卷發女孩兒見狀,一伸手從旁邊櫃台上拿起一瓶酒,一下摔碎,然後手舉半截瓶子,惡狠狠地衝夏想嚷道:“快放開他,要不我給你放血!”

夏想知道,碰到的恐怕是有點小背景的混混兒,就將身子一橫,擋在梅曉琳身前,扭頭對她說道:“你離遠一點兒,彆讓她傷了你。”

梅曉琳反而小有興奮地向前邁了一步,以一副看熱鬨的姿態笑道:“不怕,打,打得越大越好。不信我回到了京城,還有人敢欺負我,真當我是軟柿子!”她又看了一眼手拿瓶子的卷發女孩兒,挑釁地說道,“彆以為拿個半截瓶子就了不起,有本事過來打我,不信你那幾下子還敢動手?”

沒看出來,梅曉琳竟然也是喜歡惹是生非的人。夏想微一遲疑,卷發女孩兒發瘋一樣衝了過來,手中瓶子亂揮,直衝梅曉琳刺來!

夏想嚇了一跳,怎麼現在的年輕人都是玩命的主兒,一瓶子紮中了,非得出人命不可!家裡再有錢有勢,出了人命也保不住你!還真以為什麼都能兜得住?就算你家手眼通天,出了人命也得償命!

他順勢將黃毛小子向前一推,還不忘補上一腳,將他踢倒在地,保證讓他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然後又一腳飛起,正中卷發女孩兒的手腕。夏想腳上的力度並不大,正好將她手中的瓶子踢飛,又不至於傷人。

卷發女孩兒收勢不住,一下撲倒在地,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發出了“啪”的一聲脆響,光聽聲音就知道,一定很疼。

果然卷發女孩兒一摔倒在地,就哇哇大哭起來:“爸,媽,快來看看,你們的寶貝女兒被人打了,你們再不過來幫忙,你們的女兒就要被人打死了!”

夏想大汗,都是什麼人!剛才一出手就是要人命的架勢,現在又撒潑耍賴,反咬一口,真是現世寶,活見鬼了。

倒在地上的黃毛小子也是滿地打滾:“爹呀,娘呀,快來見兒子最後一麵,要不你們的兒子就不行了。”

夏想回頭看了梅曉琳一眼,無奈地說道:“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到了京城天子腳下,果然藏龍臥虎,算是大開眼界了。”

梅曉琳卻饒有興趣地看著地上現眼的二位,也不走,還故意問夏想:“怕不怕?怕的話,你就先跑。”

夏想心想事情是你惹出來的,現在倒好,又來激將我。他隻好雙手抱在胸前,笑道:“惹事的是你,擔責任的是我。好,我認了,誰讓你是領導。”

梅曉琳得意地一笑:“要是到了京城我還讓你吃虧,那我就彆說自己是梅家人了……”

話音剛落,隻見四個人從外麵急匆匆跑來。前麵兩個中年男人,西裝革履,大腹便便;後麵兩個中年女人,塗脂抹粉,一身珠光寶氣。四人來到倒在地上的黃毛小子和卷發女孩兒麵前,頓時大呼小叫起來:“怎麼啦兒子,誰把你打成這樣?”

“哎呀,我的寶兒呀,你怎麼摔成這樣了?是哪個不長眼的渾蛋惹了你,說出來,老娘我剮了他的皮!”

連剮皮的話都說出來了,當真是口氣不小。夏想冷眼旁觀,看得出來四人是倒在地上的一對小年輕的家長,心想好戲連台,全家齊動員,有熱鬨看了。

又見梅曉琳鎮定自若的樣子,夏想不由暗暗歎息,也不知道她是出於什麼心理,一回京城就鬨出這一檔子事情,好像自己就愛和人打架一樣。

“你是哪個單位的?你是什麼級彆?你領導是誰?”戴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應該是黃毛小子的父親,他一邊用手絹擦汗,一邊凶狠地瞪著一雙三角眼看著夏想,氣勢洶洶地問道。

頭腦還算有點清醒,知道京城的人不定誰就是誰的親戚。都說京城隨便一個騎自行車的人說不定就是處長,看來金絲眼鏡還怕惹了惹不起的人,所以一開口就讓夏想自報家門。

夏想是老實孩子,就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不是京城人,在縣政府上班……”

什麼?不是京城人還敢在京城囂張,不知道京城是什麼地方?還以為是你們縣城的一畝三分地?金絲眼鏡立刻就換了一副居高臨下的表情,輕蔑地對夏想說道:“你打了我兒子,你有兩個選擇,一是賠償十萬元醫藥費,再賠禮道歉。二是被抓進局子,好好收拾一頓,關上十天八天再出來,你自己選擇……我們是文明人,不會和你動手打架。”

金絲眼鏡說完,還摘下眼鏡哈了哈氣,又拿出眼鏡布擦了擦,再十分小心地戴上,整個動作果然十分文明。

夏想不由自主地笑了:“對不起,這位先生,是你兒子先罵人,又是他先動的手,至於他倒在地上,也是他不小心摔倒的,和我真的沒有什麼關係。還有那個女孩兒,她好像喝醉了,拿著酒瓶到處亂跑,一不小心也摔了一跤。我隻是旁觀者,哪裡打過你兒子?簡直是開玩笑,你說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動手了?”

“我呸,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不和他一般見識!打電話報警,讓老於派人來抓他進去,讓他嘗嘗被人打的滋味!”旁邊珠光寶氣的女人說道,她厚厚的脂粉掩飾不住眼角的皺紋,眼中露出的狠毒目光讓人不寒而栗。

連夏想也吃了一驚,不過是一次再平常不過的打架事件,用不著以殺人的眼光看人吧?

京城第四家族

梅曉琳忽然小聲地對夏想說:“知道他們是誰嗎?”

夏想搖搖頭:“我又不是京城人,怎麼知道他們是誰。看樣子,你是知道了?”

梅曉琳悄悄地一笑:“剛才不知道,現在忽然想起來了,他們是付家的人。”

夏想一愣,京城四大家族中排名第四的付家?

以前也聽連若菡說過一次,京城四大家族分彆是吳家、梅家、邱家和付家,前三家都有過接觸。唯獨付家雖然在四大家族中排名第四,但一直隻是耳聞,沒有親眼一見。沒想到今天一來京城,就和付家人不期而遇,而且還是非常不愉快的會麵。

梅曉琳明知道對方是付家的人,看樣子沒有收手的意思,難道是故意給付家難堪?夏想暗暗苦笑,得,無巧不巧,相當於被梅曉琳利用了。

“不過他們隻是依附於付家的人,遠遠算不上核心人物,他們也不姓付……”梅曉琳小聲解釋了一句,又笑著問夏想,“給你一個當護花使者的機會,要不要好好表現一下?”

夏想忽然想通了一個問題,就問:“黃毛小子是不是認識你?你們之間是不是有過矛盾,所以他才借故沒事找事?”

梅曉琳笑而不語,既不承認也不否定,意思是,隨便你想。

卷發女孩兒的父親也是胖得可以,戴一副黑框眼鏡,係了一條紅花領帶。他漫不經心地看了夏想一眼,一字一句地說道:“打了人還狡辯,年輕人,膽量不小。京城不是縣城,就算你是縣委書記,到了京城,也得低頭彎腰走路,因為說不定一個不起眼的人都比你官大!‘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聽說過這句話沒有?而且看你的樣子,連副科都還沒有混上吧?屁都不是的東西,來京城耍橫,真是自嫌命長!”

夏想皺起了眉頭,心中生起莫名的厭煩。

“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他當然聽說過這句名言,而且還不止一次聽過。本來是一句略帶調侃意味的話,但話從紅花領帶的口中說出來,就變了味道,聽他的口氣,好像京城是他家的一樣。

京城大官是多,但和你又有什麼關係?難道說你和首長住在同一個城市,就是首長家的鄰居了,就可以對外地的官員大呼小叫了?什麼邏輯!對於一些人莫名其妙的優越感,夏想從來就是毫不吝嗇地打擊對方的囂張氣焰。而且憑他的眼力,一眼就可以看出紅花領帶就算是官場中人,級彆也高不到哪裡去!

他冷冷一笑說道:“京城是天下人的京城,不是京城人的京城,不要偷換概念。另外你說我屁都不是,那麼你又是什麼?不是我在京城耍橫,是你家女兒仗勢欺人,拿著酒瓶就要殺人!我也不知道你是什麼級彆,但我敢說,你女兒要是動了她一根毫毛,我敢保證你女兒下半生會在監獄中度過。”

“你是什麼東西,敢咒我女兒坐牢?我一會兒就抓你去坐牢!沒見識的鄉下人,知道京城是什麼地方不?真是滿嘴跑火車,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殺人?就算殺了你,花個幾十萬就擺平了,你知道我是誰?我是局長夫人!”紅花領帶身旁穿裘皮大衣的女人狂妄地說道。

梅曉琳突然“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她來到夏想身邊,誠懇地說道:“我到了安縣,以為下麵的老百姓見識少,所以帶你來京城見見世麵。沒想到京城太大了,什麼阿狗阿貓都有,時間一長,就顯得京城又臟又亂。說不定什麼地方就會跑出一隻老鼠,讓人沒了心情。”

梅曉琳煽風點火的水平一流,話一出口,裘皮大衣氣得暴跳如雷:“你個臭女人,我撕了你這張破嘴!”說話間,她張牙舞爪地就要衝過來抓梅曉琳。

夏想想擋上一擋,不料梅曉琳向前一衝,伸手“啪啪”在裘皮大衣臉上打了兩個耳光,又抬腳一腳踢在她的肚子上。裘皮大衣被打得滿臉開花,被踢得彎腰坐在地上,站不起來,嘴裡還不停地說:“反了,反了天了。老費,快,快替我打那個臭娘兒們一頓,敢打老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夏想睜大眼睛看著梅曉琳,一臉驚訝的表情。沒想到梅曉琳也這麼凶悍,發起狠來也是出手如風,又準又狠。

梅曉琳被夏想盯得有點不好意思,迅速笑了一笑,又繃緊了臉:“看什麼看,彆以為我好欺負。小時候,我在大院裡,哪個小孩兒身上沒挨過我的腳?就是前幾年我還砸過一家花店,在京城,我惹的事情也不少,沒告訴你罷了。”

夏想連連擺手:“不聽也罷,你厲害,我佩服。”

幾人見夏想和梅曉琳還有閒情雅致閒聊,頓時氣急敗壞。金絲眼鏡在一旁掛斷電話,惡狠狠地說道:“有種彆跑,警察五分鐘就到。”

在京城,夏想心裡還真沒底,不過梅曉琳敢折騰,肯定有底氣,他就以詢問的眼光看了她一眼。

梅曉琳淡然地笑了笑,輕輕擺了擺手:“我家住在西直門,跑?跑哪裡去?警察來了也好,看看是誰先惹的事,看看警察是不是公正執法。”

“公正,公正得很!”金絲眼鏡的目光透過眼鏡上方看了過來,有一絲得意和囂張。

一直在旁邊手足無措的大堂經理此時才醒悟過來,急忙跑到總台去打電話。剛拿起電話,聽到外麵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警笛聲,緊接著“呼啦”從外麵進來十幾名警察,一下就將夏想和梅曉琳圍在中間。

為首一人個子不高,年紀三十上下,眼睛不大,卻炯炯有神。他一出現,金絲眼鏡立刻湊向前來,一臉義憤填膺地說道:“馬所長,就是他們兩個人,先打傷人,又惡語中傷我和楊局長。男的打了我兒子和楊局長的女兒,女的還打了楊局長的夫人……”

馬所長的態度非常好,一邊聽金絲眼鏡說話,一邊連連點頭:“好,我明白了,請領導放心,我一定處理好這一起故意傷人的惡性事件。”然後他一揮手,衝周圍的警察說道:“人先帶走,到所裡問話。”

夏想無語,京城警察的水平也有限得很,不問事實就直接帶人,也真夠沒眼力的。他看了梅曉琳一眼,見她沒有主動出頭的意思,心想她倒好,現在成了沒事人了。到了她的地盤,自己還得替她出頭,好像自己不欠她什麼吧?

夏想還沒想到對策,馬所長就來到他的麵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然後不屑地問道:“縣城來的?姓名和工作單位都報上來。”

“夏想,在安縣縣政府工作。”夏想忍住氣,答道。

“什麼職務?”馬所長以為夏想是暴發戶一類的人,聽說他在政府上班,不由多打量了他幾眼,又多問了一句。

“他估計就是一個普通工作人員,瞧他那模樣,能有什麼職務?”紅花領帶插話說道,他今年四十五歲,是正處。在京城裡麵,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才是混得屁都不是,所以也就一心認為夏想更是屁都不是。

“他是副縣長!”夏想還沒有說話,梅曉琳搶先答道,還狡黠地衝夏想眨眨眼睛。

“吹什麼牛?哪裡有這麼年輕的副縣長?他多大,有沒有二十五歲?”紅花領帶驚訝地摘下眼鏡,使勁擦了擦鏡片,又重新戴上,多看了夏想幾眼,“副縣長?我看他連一個村長都當不上!還副縣長,吹牛不用上稅,也不用吹到天上去。抓!就算他是副縣長,也照抓無誤。敢來京城打人,就是一個縣委書記,也是小魚小蝦,在京城也得夾著尾巴走路!”

馬所長一點頭:“抓,都抓了。副縣長了不起了?出了你的縣,你就說話不算。”

幾個警察上來就把夏想扭住,夏想也沒有反抗。他也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就順從地被人把胳膊扭到了背後,還笑眯眯地對梅曉琳說道:“好了,飯沒吃上,先吃官司了。我就發現,京城人民好像不怎麼歡迎我……”

梅曉琳沒笑,衝馬所長冷臉說道:“放人!”

“你是誰?是什麼級彆?”馬所長看來在京城也沒少吃過官大一級壓死人的虧,見麵就問級彆,也是挺有意思。

“我沒級彆,我隻是問你一句,你放不放人?”

“不放!沒級彆還橫,一起抓了。”馬所長怒了,回頭一看金絲眼鏡和紅花領帶,問道:“兩位領導,都帶回去?”

一副請示的口氣。

二人一起點頭,尤其是紅花領帶目露凶光,非常不滿地瞪了夏想一眼,小聲說道:“管他是不是副縣長,先收拾了再說。在京城還敢打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帶回去後,好好請他喝茶,出了問題我負責。”

金絲眼鏡看樣子官更大一級,輕輕地“嗯”了一聲,權勢十足地說道:“還有我。小馬,由我和楊局長替你擔著,你還不放心?等這事過後,我就幫你引見一下付少。”

“是,是,有費主任一句話,我就放心了。”馬所長一臉興奮,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轉身就又換了一副臉孔,“帶人,收隊。”

兩位夫人分彆從地上扶起黃毛小子和卷發女孩兒,目光凶狠地盯著夏想,說道:“千萬不要輕饒了打人的凶手!”

卷發女孩兒還好一些,從地上起來後,躲在後麵不再說話。黃毛小子卻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一把椅子,掄起椅子就朝夏想砸去,口中還罵道:“媽的,敢打我,去死!”

夏想被兩名警察扭住胳膊,想躲,卻被兩名警察死死按住,隻聽“哢嚓”一聲,椅子正打在後背之上,頓時四分五裂,碎了一地。夏想後背結實地挨了一下,隻覺得一陣劇痛傳來,差點閉過氣去。

狠,真狠!

他頓時大怒,兩名警察不但不管,還故意按住他,讓他挨了一下,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猛然一抖胳膊,將兩名警察甩開,回身一腳正踢在黃毛小子的大腿上,一腳就將他踢出三米多遠。黃毛在地上連打了幾個滾,才停到一個桌子下麵。

片刻之後,傳來黃毛小子殺豬一般的號叫:“打,給我打死他!疼死我了!”

夏想在眼皮底下被人打了,梅曉琳怒了,本來她想逗人玩玩,沒想到對方下手真狠,頓時大喊一聲:“今天誰也彆想好過了,好,打人是吧?一會兒我不打斷你們的腿,我不姓梅!”

情急之下,紅花領帶和金絲眼鏡都大吃一驚,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而夏想也太凶悍了,當著眾多警察的麵還敢還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姓梅?難道是梅家人?二人微微一愣,看了黃毛小子一眼。黃毛小子心虛地搖搖頭,沒說話。

金絲眼鏡不認識梅曉琳,轉念一想管她是不是梅家人,人家已經打臉了,難道一聽她是梅家人就立刻泄氣?付家雖然排名第四,也不是白給的。

本來他一直自恃身份,沒有說出什麼狠話。一見兒子被夏想一腳踢飛,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兒子先動手打人,頓時氣急敗壞地喊了起來:“小馬,你看到了,他動手打人,當著人民警察的麵動手打人,給我好好教訓教訓他,讓他知道什麼叫法製社會!”

馬所長麵子上也有點掛不住,剛才兩名警察故意拉偏他心裡有數,還是被夏想掙脫,踢了費主任兒子一腳,這一下臉可丟大了。他也是心中來氣,一個縣城來的小人物,就算你真是副縣長又怎麼著,這裡是京城,動不動都是處級以上乾部,你惹不起!

他衝兩名警察一使眼色,警察心領神會,上前又將夏想的胳膊扭住,其中一人拿出手銬給夏想銬上,另一人拿出電棒就要朝夏想腰間捅去……

夏想動彈不得,心想要是電上一下,半天都動不了,可是要受罪了。

眼見電棒就要捅到腰間,忽然一個非常威嚴的聲音響起:“住手!”

聲音不大,但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權威,一聽就是身居高位者慣常使用的命令式的口氣。警察手一鬆,下意識地停在中途,然後回頭去看……

一個年約四十歲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時正站在二樓到一樓的拐角之處,俯視樓下發生的一切。他瘦臉濃眉,中等身材,偏瘦,乍一看還有些文人氣質,一眼看去感覺他應該是大學教授一類的學者。但他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氣勢,讓夏想頓時在心中有了判斷,他一定久居高位,或是出身於大家族之中,因為他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指揮若定的氣魄。

有些東西必須親身經曆才能體驗得到,裝是裝不出來的!

所有人都不認識中年男人,而且他們也沒有夏想過人的眼光。尤其是金絲眼鏡和紅花領帶,都恨不得立刻收拾夏想一頓,突然被中年男人打斷,心中就非常不滿。金絲眼鏡抬頭看了中年男人幾眼,問道:“你是誰?想多管閒事?你認識他?還是認識她?”

他用手一指夏想和梅曉琳。

“我是誰並不重要,我也不認識他們兩個人,我是不是多管閒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樓上吃飯,聽到下麵吵吵鬨鬨,讓我沒有了好心情,所以我下來看看。沒想到,你們自稱京城人,卻仗著京城人的名號欺負外地人。你叫什麼名字?你有什麼資格代表京城人?”中年男人說話時聲音不大,還有一種醇厚散漫的味道,但話說得卻是非常刻薄,“就憑你肥頭大耳的人模狗樣?就憑你腦滿腸肥的窩囊形象?說你是京城人,我都以自己身為京城人為恥!”

金絲眼鏡沒想到看上去溫文爾雅的中年男人,一張口就是刁鑽的諷刺,頓時氣得漲紅了臉。可能又覺得抬頭仰望中年男人說話自貶身份,就一口氣跑到樓梯上,用手指著中年男人的鼻子,怒不可遏地罵道:“你又算老幾,敢當麵罵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區教委主任,是副廳級乾部!你是個什麼東西,也不去照照鏡子,還敢對我出言不遜,我看你是找不自在來了。”

中年男人本來臉色平靜,聽了金絲眼鏡的話,忽然輕蔑地笑了,然後後退半步,出其不意地一揚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

兩大家族

打完人後,中年男人還不以為然地說道:“敢衝我指手畫腳,我看你的主任也當到頭了。還是教委主任?有你這樣的主任,真是學生們的悲哀!”

中年男人出手夠狠,直接將金絲眼鏡的眼鏡打飛——他的臉上頓時就出現五個手指印。

金絲眼鏡用手捂臉,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他萬萬沒有想到,看上去挺文明的一個人,怎麼說打就打,還當麵打人耳光,也太囂張了。

他氣不過,也丟不起人,一轉身衝下麵的人嚷道:“你們看見了,你們大家都看見了,是他先動手打人,我是受害者,我是受害者!”

馬所長會意,一揮手:“抓人,一起帶回局子裡。今天還真是熱鬨了,什麼人都有,怪事。”

兩名警察沿著樓梯上去抓人,剛走到一半,忽然從上麵灑下兩團水,正中二人頭上。二人立刻疼得哇哇亂叫,大聲罵道:“開水……誰拿開水燙人!兄弟們,快上。”

一見居然有人囂張到敢拿開水潑警察,下麵的四五名警察立刻躍身上前,準備抓人。在離中年男人還有幾米遠的時候,突然,從二樓嘩啦下來一群士兵,個個身姿矯健,分成兩列從中年男人身邊經過,然後衝入警察之中,拳打腳踢,片刻之間,衝上來的四五名警察被打得七零八落。有的倒在樓梯上,有的滾到了樓下,總之所有人都被打得倒地不起,**聲和慘叫聲響成一片。

金絲眼鏡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麵和暴力,嚇得渾身打戰,牙齒打架,一下子癱倒在地,喃喃地說道:“你是誰?怎麼這麼囂張?你,你……我告訴你,我的後台是付家……”連驚帶嚇之下,他已經說不出話來。

士兵打完警察之後還不算完,迅速下樓。將場中所有的人都控製住之後,才有一個人來到中年男人身前,敬了一個禮:“報告首長,操練完畢,請指示。”

打了警察說成操練,什麼是真相?真相就是比誰的拳頭大!夏想無語,暗中觀察了中年男人片刻,總覺得他看上去有點麵熟,但又確定沒有見過他,更不認識他,心裡感覺很奇怪。

中年男人一揮手:“稍息!”

士兵又敬了個禮,閃到一旁。中年男人才慢慢下樓,先是來到紅花領帶麵前,問道:“你是誰?”

紅花領帶也是嚇得不成樣子,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我是區旅遊局的局長,姓楊,叫……我的後台是……”

“不用說了。”中年男人打斷他的話,顯然是連他的名字也不想知道,至於不讓他說出後台是誰,恐怕就另有打算了。他又扭頭看了一眼其他幾個人,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揮了揮手,不快地說道:“都是些什麼人,太沒水平了,都收拾一頓,然後扔出去算了。”

還是金絲眼鏡稍微鎮靜一些,一見勢頭不妙,也顧不上再找眼鏡,急忙來到夏想身邊,哭喪著臉哀求夏想:“小夥子,求求你放我們一馬,好不好?我們認栽,我們認輸,我們錯了,是我們狗眼看人低。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把我們放了吧?還有,我們也是有來曆的人,大家留一條路,日後好相見。”

夏想無奈地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認識他,他收拾你們,也不是為了幫我出氣。我說的話,也不管用。”

金絲眼鏡一臉灰白,張了張嘴,卻又說不出話來,一臉不相信地看著夏想。

夏想搖頭,就算他不相信自己的說法也沒有辦法,今天的事情是梅曉琳惹出來的,不是自己。而且中年男人身邊有一隊大兵,可不是一般人。

中年男人又來到夏想和梅曉琳麵前,先是打量了夏想幾眼:“你叫什麼名字?”

“夏想。”夏想知道眼前的人來頭不小,雖然對方並不是特意為了他和梅曉琳而出手,但也等於間接救了自己,所以也就表現出了恰當的禮貌,“謝謝!”

中年男人一聽夏想的名字,突然臉色一變,退後兩步,用狐疑的目光看了夏眼好幾眼,忽然哈哈一笑:“沒想到,我們會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見麵——夏想,好一個夏想,今天又是演的哪一出英雄救美?”

然後,中年男人轉身問梅曉琳:“你又是誰?”

“我是誰要你管,我還想問你是誰?”梅曉琳對中年男人出手幫助她和夏想,毫不領情。對他聽到夏想的名字時的反應,心中猜疑,所以梅曉林對他就一點也沒有客氣。

中年男人微一思忖,笑了:“剛才我聽到你自稱姓梅,梅家和夏想認識的人,就隻有一個梅曉琳了。你一定是梅曉琳!”

梅曉琳一愣:“那你又姓什麼?”

夏想此時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怪不得剛才越看他越麵熟,原來他是……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我姓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夏想,還有你,記得欠我一個人情。”他一轉身,衝身後的士兵說道:“包括警察在內,每人打上一頓,扔出去,還有,把黃毛的腿打斷。”

他的聲音一點力度也沒有,還帶著很散漫的味道,但話裡透露的意思卻有一股肅殺之氣。談笑間就要將警察和一個局長一個主任暴打一頓,他的態度已經不能用囂張來形容,而是盛氣淩人的傲慢!

絕對是高高在上的俯視!

“是!請首長指示,是一條腿還是兩條腿?”

中年男人看了夏想一眼,一臉詢問的表情:“你說?”

金絲眼鏡一聽,頓時臉色慘白,“撲通”一聲跪在夏想麵前:“求求你放過我兒子一次!他還年輕不懂事,您大人大量,饒他一次,他會記住您的大恩大德。我們的後台是付家,就算比不上梅家在京城的影響力,在地方上也有足夠的實力,以後總有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地方……”

夏想注意到金絲眼鏡說到“付家”的時候,中年男人和梅曉琳都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二人似乎都假裝不經意地轉過身去,意思再明顯不過:沒聽到,所以不知道。

付家的實力夏想並不清楚,他不認識一個付家的人。今天的事情也發生得有點莫名其妙,看梅曉琳的意思,好像黃毛認識她,在故意給她難堪。現在他夾在幾大家族之間,也是十分難做。最關鍵之處在於,他也清楚自己沒有足夠的資格影響到中年男人的決定。

他隻好無奈地一搖頭,對金絲眼鏡說道:“剛才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沒有決定權。”

金絲眼鏡卻並不相信夏想,而是一臉惡毒地說道:“好,你叫夏想是吧?我會牢牢記住你的名字的。”

夏想忽然笑了,他最不怕的就是彆人的威脅。他不理金絲眼鏡,而是對中年男人說道:“我是不是隻有選擇一條腿還是兩條腿的資格?”

中年男人笑著點點頭:“對,你沒有決定打還不是不打的權力。”

夏想伸出一根手指:“一條!”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夏想幾眼,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剛才飛起一腿踢得很漂亮,也很解氣,我以為你有我當年的風格,沒想到,還是心腸太軟。年輕人,心腸太軟不是什麼好事,難成大器。”

這邊和夏想說著話,那邊衝身後的人微一點頭,就聽到黃毛一聲慘叫,已經被打斷了一條腿。

夏想心想,話說得輕巧,自己又沒有足夠顯赫的身世,心腸想硬,也得有實力才行。

中年男人又不無遺憾地拍了拍手,忽然地說道:“都扔出去,看著煩心。”

“不必辛苦才江了,這點小事,還是我自己動手好,也好過過癮。”一個洪亮的聲音伴隨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門外一陣風一樣進來。他的身後,跟著一列足有二十人的武警!

吳才江,果然是吳家老三吳才江!夏想也沒有想到,自己一到京城,就和吳才江打了個照麵,還莫名其妙被他多管閒事,出手給救下了,真是意想不到的巧合。

也讓人大感意外,不承想,吳才江在囂張之外,也有有趣的一麵。

進來的人身材高大,臉龐黝黑,年齡和吳才江相仿,不過卻粗獷了不少。他哈哈一笑,先和吳才江握了握手,才說:“我來晚了一步,沒想到讓你給遇上了,還出手幫了忙,這個人情我記下了。”

吳才江也笑,不過卻擺擺手,一指夏想說道:“人情不算你的,算他的……你說呢,夏想?”

夏想也摸不清吳才江的真正用意,總覺得他就是故意給自己上套,仿佛讓自己欠他一次,反正也真是欠他一個人情。夏想隻好含糊其辭地答應道:“我心裡有數了。”

梅曉琳向前一步,嗔怪道:“叔叔,你怎麼才來,是不是讓我被人抓起來打上一頓,你才神兵天降,更能顯示出你的神勇?哼,再來晚一步,我就被人打得沒命了。”

來人正是梅曉琳的叔叔,即將上任燕省省委組織部部長的梅升平。

如果說吳才江是柔中帶剛的話,梅升平就是在剛柔並濟之餘,另有一種雷厲風行的行事方式。他大手一揮,對身後的武警說道:“都抓起來,先拉回去再說。”

身後二十多人齊聲答應一聲,聲若雷震,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如老鷹拎小雞一樣,將一乾警察,連同一個主任一個局長,直接帶到了外麵的車上。根本不理會幾人提出打電話、說好話、求人情的要求。

梅升平和吳才江在一旁低聲說話,夏想才抽空小聲地問梅曉琳:“事情鬨到現在,倒成了吳家和梅家的一個契機,還有付家怎麼得罪你們梅家了,好像吳家和付家關係也不怎麼樣?對了,你叔叔和吳才江關係怎麼樣?”

“不怎麼樣!”梅曉琳十分乾脆地答道,“我叔叔當上了燕省組織部部長,吳才江沒當上,他難免會認為事情背後有我們梅家的影子。其實他去不了燕省的原因很複雜,不完全是因為我們梅家介入的緣故。但吳才江此人,心胸狹窄,說不定會記仇。”

夏想笑了笑,心想梅曉琳對吳才江的評價難免帶有主觀臆斷的情緒,他也隻能姑且聽之。不過看剛才的事情,吳才江為人,比傳說中還要有城府一些。而相比之下,梅升平似乎更開朗直接一些。

不多時,二人握了握手,就笑著揮手致意,肯定是達成了什麼共識。

二人剛才也不知商議了一些什麼,期間還有過一點兒小小的爭執。最後也不知是哪一方退讓,反正吳才江的笑容中有一絲勉強,他還是衝夏想揮了揮手:“夏想,京城地方大,廟多,可不要迷失了方向。有機會我們一起坐坐,我有些話想對你說,你也知道我們之間有些問題還沒有解決,是不是?”

夏想也是坦然一笑:“好說,好說,隨時聽候您的召喚。”

吳才江又衝梅曉琳說道:“曉琳,你今年二十八歲了吧?嗯,年紀稍大了一些,可要趕緊嫁人,要不嫁不出去可就麻煩了。”

梅曉琳頓時氣急,正要開口反駁,吳才江卻不給她機會,嗬嗬一笑,轉身上樓而去。

隨後夏想就和梅曉琳一起,跟隨梅升平上樓,到雅間就座。

賓主分彆落座之後,梅升平饒有興趣地打量了夏想幾眼,第一句話竟然問道:“夏想,聽說你已經訂婚了?”

夏想恭敬地答道:“是的,梅部長。”

梅升平一臉惋惜地搖搖頭:“可惜了,可惜了,其實照我看,你和小琳倒是挺般配。剛才你們二人一唱一和,我看可是默契得很,嗬嗬。”他又看了梅曉琳一眼,突然說了一句讓夏想大吃一驚的話,“你看有沒有這種可能,和你的未婚妻退親,然後娶小琳?”

夏想頓時愣住。

如果說剛才梅升平將人抓到車上的舉動,囂張之中帶有一點衝動的話,那麼現在的問話,就讓夏想對他又多了一層了解——他果然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物,想法不但離奇,大膽,還常有驚人之語。

夏想搖頭一笑:“梅部長真會開玩笑,真是快人快語,嗬嗬……”一笑了之,就轉移了話題,“我的任務是安全地護送梅書記到京城,現在我把她平安地交到梅部長手中,算是完成了任務。”

梅曉琳在一旁聽到叔叔說的話不著邊際,不由臉一紅,怒道:“叔叔,你要是再亂說話,我就生氣了。”

梅升平急忙嗬嗬一笑:“開個玩笑,你著急什麼?我看你也挺喜歡小夏的,喜歡他,就大聲說出來,要不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夏想想起邱緒峰所說的當年梅升平的往事,心想當年的傳聞多半是真的,要不他也不會對梅曉琳說出剛才的話。

梅曉琳卻是臉色更紅了,一下站了起來:“我上洗手間!”然後奪門而逃。

房間內隻剩下夏想和梅升平,氣氛不免有點微妙。沉默了片刻,梅升平抽出一支煙,問夏想:“來一支?”

夏想忙擺手:“謝謝,不用了,我煙癮不大。”停頓了片刻,他又想起了什麼,問道,“梅部長和葉書記關係還不錯?”

梅升平點燃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才說:“也談不上多深的關係,以前在黨校培訓的時候,曾經住過同一個宿舍……”

夏想微微動容,黨校培訓時的同班,一般也算是不錯的關係,除非兩個人不對脾氣,否則通常都能保持聯絡。如此說來,梅升平和葉石生,還算是有過同學之誼了。

“剛才小夏出手的風格,和我當年有點相像,不過還是太手軟了一些。你一腿踢出去很有力度,但沒有將那個人的腿踢斷,還留了一點後路——還是不夠心狠手辣!”

這句話和吳才江的話有相同之處,夏想就笑著說道:“凡事留點後路才好,要不以後彆人也會堵我的路。”

梅升平哈哈一笑:“在京城,能堵梅家路的人沒幾個……”話題一轉,又問起了夏想,“你覺得小琳怎麼樣?”

夏想不清楚梅升平具體所指是什麼,不過他很聰明地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從工作的角度說道:“梅書記工作認真,受到了安縣常委們的一致認同,是個認真負責的好同誌。”

“嗬嗬,小夏也懂得迂回戰術,不正麵回答問題。”梅升平站了起來,在房間內來回走動了幾步,又在窗戶麵前站定,背對著夏想,又說,“你能送小琳回京城,證明她對你絕對信任。小琳今年不小了,她的終身大事讓家裡操透了心。如果誰能幫她解決這件大事,誰就是我梅升平值得大力提攜的人……小夏,你心目中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年前年後

夏想暗暗叫苦,梅升平也真讓人頭疼,一見麵,就不停地提及梅曉琳的婚姻大事,好像自己送她回來,就是對她有想法一樣。而且他還拋出了誘餌,難道自己就會淺薄到因為前途而去聯姻的地步?如果這樣,早先或許還會賭上一把,娶了連若菡豈不更好?

“對不起,梅部長,對於梅書記的個人私事,我不好多說,也不便過問。”夏想乾脆一口回絕,拒絕了梅升平進一步就此事討論的可能。

“哈哈,吳才江跟我打賭,說你不會對小琳動心,也不會因為我拋出誘人的條件而改變主意。我還不信,說你是年輕人,沒有什麼定力,在金錢和地位麵前,肯定沒有什麼原則可以堅持。沒想到,一向沒什麼眼光的吳才江看人還挺準,居然讓他說對了。”梅升平也是一個妙人,竟然直接說出了他和吳才江之間的貓膩,讓夏想哭笑不得。

夏想可並不認為吳才江對自己有什麼好感,也不會拉攏自己,恐怕吳才江對自己更多的是一種好奇。可能也是他對自己和梅家走近感到不解,心裡不太舒服,才會故意激將梅升平。

夏想可沒有什麼興趣夾在兩大家族之間走鋼絲。他將梅曉琳送到了,梅升平也見了,差不多也達到了既定的目標,還意外和吳才江不期而遇,可以說也該撤退了。他就想等梅曉琳回來後,找個機會提出告辭。

“你剛才也看到了,吳家有軍隊上的關係,我們梅家也有武警方麵的關係,誰也不比誰差多少。”梅升平十分健談,又主動說道,“吳才江為什麼對你感興趣,我不清楚,也不想了解。我隻想告訴你,你雖然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副縣長,不要以為以後就會一帆風順。官場之上的事情,遠比你想象中複雜。位置越高,前進一步就越艱難,尤其是到了副省以上,想要再進一步,沒有軍方勢力的支持,幾乎沒有可能。武警雖然沒有軍隊的勢力影響大,但也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聽我說,年輕人,想要得到你理想中的位置,靠你一個人和局限於一個市或者一個省的關係網,都走不長遠,必須要有放眼天下的眼光。”

夏想明白,梅升平其實還是在曉之以利,是要告訴他,想要爬到更高的位置,借助大家族的力量是最好的選擇。言外之意就是說,一個無根無底的人,想要最快最容易地得到大家族的支持,聯姻是唯一的選擇。

什麼時候自己這麼吃香了?還是梅曉琳的婚姻大事真讓梅家頭疼得不行?怎麼感覺梅升平有強買強賣的意思,仿佛不把自己說動就不罷休一樣。

夏想隻好笑了笑:“多謝梅部長的教誨,我會記在心裡,以後認真揣摩,好好領會精神。”

梅升平以為還有下文,不料等了一會兒,沒有了聲音,不由回頭看了夏想一眼:“怎麼,沒明白我話裡的意思?”

正好梅曉琳推門進來,插話說道:“叔叔,你又著相了,記住,說話說一半,要和作畫一樣,要留白,才有遐想的空間。你把話都說完了,還怎麼讓彆人回答?”

梅升平一拍額頭,做恍然大悟狀:“對,對,著相了,著相了,幸虧小琳提醒得好,莫言,莫言。來,吃飯,先吃飯。”

夏想詫異地看了梅曉琳一眼,梅曉琳得意地一笑,小聲說道:“我叔叔一直信佛,一旦他說話說多的時候,我就說他著相了,保管有用,他立刻就會閉嘴。這可是他的秘密,不許外傳。”

夏想忙點頭,隻要能讓梅升平閉嘴就好。

飯間,梅升平幾次想說什麼,都被梅曉琳先找了個話頭給壓了回去。夏想看了出來,梅升平對梅曉琳有一種超乎尋常的疼愛,有一種父親對女兒的忍讓之情。

飯後,又上了茶和水果,夏想品嘗了幾口,就找了個機會提出告辭,卻被梅曉琳拒絕。梅曉琳衝夏想使了個眼色,然後又朝梅升平說道:“叔叔,其實我已經有了男朋友,他是一個留學生,經常不在國內,所以也就沒有給家裡提起。他人還不錯,不過就是一直在國外,不太喜歡國內的氛圍,也不願意和家裡人打交道……夏縣長也見過他,有什麼想問的地方,也可以問問夏縣長,他和夏縣長挺談得來。”

夏想差點沒被一塊水果噎住,梅曉琳來了個突然襲擊,原先可沒有說好有這一出戲讓自己打掩護,怎麼不提前說個清楚?簡直是害人不管償命。

梅升平還信以為真,一臉驚奇地問夏想:“小琳說的是真的?你也見過他,說說他為人如何?”

夏想騎虎難下,隻好絞儘腦汁想了一想,才說:“人倒是不錯,就是西化得厲害,基本上是香蕉人了,和我們的思維大不相同。比如我們覺得一家人在一起,有親情有人情,其樂融融。他不同,他覺得個人的自由和感受最重要,和彆人在一起,太受影響。”

“嗯,說得對,西方思想中有許多負麵的東西,不要受他們的影響才好。比如西方大力提倡的自由,有時候其實是一種極端的個人主義的表現。”還好梅升平沒有過多地追問梅曉琳想象中的男友的信息,而是談論起了西方思想。

梅升平說到這裡,不由冷笑幾聲。

夏想就順著梅升平的話題,將他平常所了解到的外國大片中宣揚的極端自私的行為批判了一通。一番理論陳述後,夏想深得梅升平的讚賞。

還不錯,總算和梅升平找到了共同點,夏想暗道僥幸。如果不是梅曉琳無意中一扯,也許自己今天和梅升平見麵,不會給他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不承想,因為梅曉琳憑空捏造出來的男友的原因,他和梅升平還算談得投機。

於是,飯局又延長了將近一個小時,梅升平一直和夏想談論西方思想的危害,對於梅曉琳的男友一事,再也隻字未提。夏想暗中瞪了梅曉琳一眼,梅曉琳悄悄一笑,還朝他伸了伸大拇指。

下午三點,夏想告彆了梅升平和梅曉琳,臨走的時候,梅升平還握著夏想的手說:“等我上任之後,小夏,一定記得到省委找我。我們再深入探討一下西方思想中有益的部分,要兼容並蓄,用批判的眼光看問題。”

總體來說,今天還算小有收獲,夏想開車上路,看到梅曉琳還衝他招手,心中多少有點感激梅曉琳的引見。儘管關於梅升平的傳聞很多,今天一見,夏想也不敢說了解了他多少,但在燕省為官,除非做到了省委常委和副省級以上,誰對省委組織部部長不高看一眼?誰敢不存結交和巴結之心?

夏想最後下了結論,隻要梅升平不把他和梅曉琳往一起撮合,其他方麵至少目前看來,還算很好。當然也不排除因為送梅曉琳回來,又在爭鬥事件中處處維護她,給他留下了好印象的緣故。再仔細一想,其實梅升平也是有心機之人,在整個吃飯的過程中,他說話看似不著邊際,實際上對剛才的突發事件,一句話也沒有再提,也是心中自有分寸。

夏想開車從西環直朝東環而去,肖佳的新住宅就在東環附近。

肖佳對夏想的到來無比興奮,先是抱著夏想親了一口,又雙腿盤在他的身上不肯下來,讓夏想抱著她在屋裡轉了好幾圈。夏想將肖佳扔在沙發上,才有空打量一下她的新房。

原來位於北環的幾處住宅,肖佳都轉手賣了出去,賺了不少。她一路沿著新開發樓盤掃樓,最後投資了十套左右。後來又看中位於東環的天尚小區的一處高層,就買了下來,準備以後當成固定住所,不再換來換去了。

同時,她的戶口也遷移到了京城,燕市的蔬菜生意,完全交給了肖昆經營,一年還能贏利三四百萬。三石風景區的投資還沒有見效,最晚也要到明年才能有收益,不過肖佳幾乎不再關心,就當成給夏想的政績工程了。現在她一心撲在房地產上麵,因為她嘗到了甜頭。到京城不到一年賺的錢,就比做蔬菜生意兩年賺的錢還多。

肖佳隻纏了夏想一小會兒,心思就轉到生意上了,滔滔不絕地向夏想說起她的生意經,她的設想,她的長遠規劃,以及她的公司的前景,等等。一口氣說了有兩個多小時,直把夏想說得作為聽眾都感覺到累得不行,她作為演說者,竟然沒有一點疲倦!

果然是天生的商人,連夏想都暗暗佩服。

晚上肖佳又親自下廚為夏想做飯,本來夏想想請她出去吃飯,她嫌在外麵吃沒有家的感覺,就非要自己動手做飯。夏想理解她的心思,也就由她。

吃完飯後,肖佳讓他陪著散步,夏想欣然應允。

天尚小區的綠化環境做得確實不錯,幾乎不留死角,又給人處處清朗的感覺。儘管是冬天,樹木一片凋零,但有流水淙淙,還有假山亭台,再配上冬青等常綠灌木,也增添了不少生機。夏想暗暗讚歎,京城果然是帝都之地,還是領先燕市不少。讓肖佳來京城做房產生意,算是走對了。

肖佳今年過年不回家,和京城幾個姐妹約好,要一起飛海南看房。夏想也清楚她的心思,是不想回家被父母催問婚姻大事。他也沒好說什麼,第二天又陪了她半天多,下午的時候,開車返回了燕市。

晚上見到了父母和夏安、許寧,他們依然住在上一次的東龍小區。夏想得知曹殊黧一直陪父母在燕市遊玩,讓父母格外開心,心中就充滿了感動。看曹殊黧的樣子,儼然以夏家媳婦自居,和上一次相比,多了幾分親切和自然,不再有一種隔離感。他暗暗感慨,小丫頭進入角色挺快,果然有親和力。

甚至他都有點自歎不如。

年前少不了走動和拜年,夏想畢竟是安縣的縣委常委了,拜年的電話絡繹不絕,還有不少人想要登門拜訪,被夏想一一回絕。他雖然不反感過年時的人情往來,但能避免還是儘量避免為好。

年三十,曹永國從寶市返回,和夏天成夫婦見麵。兩家人團聚一起,歡歡喜喜過了一個好年。

因為夏想還沒有結婚的緣故,夏安和許寧的婚期也一拖再拖。以夏天成的想法,必須是老大先結婚,老二才能結。夏安無奈,隻好說:“嫂子,今年一畢業就舉行婚禮,趕快嫁給我哥,要不許寧天天催我娶她。”

許寧不乾了:“好像我非你不嫁一樣?你有那麼好?”

“當然有了,我可是年輕的副科級乾部,單市長跟前的紅人,誰不知道我前途無量?”夏安得意地說。

上次單士奇回去後,就親自過問了夏安提拔到副科的事情——單市長一句話,組織部的人誰不給麵子?畢竟他是二把手。雖然單城市委組織部部長和單士奇關係一般,但在一個副科的提拔問題上,市長的麵子是必須給的,更何況他也聽說過夏安的哥哥夏想是二十五歲的副縣長。

二十五歲就能當上副縣長的人,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還是做一個順水人情得好。所以夏安的提拔不但得以順利通過,還被列入了重點考察的乾部名單,以後的升遷,將會優先考慮。

許寧白了夏安一眼:“臭美!”不過神情也有一絲自豪。

對於官場中人來說,過年就是一次絕佳的人情往來的機會。尤其是身在省城,各地市的大小頭頭兒,都趁著過年的時機,來燕市走動。雖然曹永國不是省委領導,夏想更是一個小小的副縣長,不過家中客人也是絡繹不絕,讓人不厭其煩。

最後夏想和曹殊黧找個機會溜走,才懶得和他們應付。夏想該走動的都走動了一遍,該打的電話也一個也沒有落下,又安心地陪了父母幾天,大年初三,就送走了父母,到安縣值了一天班。

轉眼到了初八,正式上班。機關裡麵第一天上班,都是例行公事。該走的過場走完,才算正式將年過完,開始了全新的一年的工作。

先是開了一次務虛會議,討論一下今年的工作重點和遠景規劃。然後夏想又參加了政府的常務會議,就當前的經濟形勢以及國家的經濟政策,再針對安縣的具體情況,部署二○○一年的發展規劃。

夏想在會上第一次提出了和景縣聯合,在三石風景區和三水風景區之間打通一條山路,和景縣共同推出“山水相連”的文化旅遊項目的提議——致力打造一體化旅遊,共同促進近郊旅遊,共同繁榮燕市的旅遊市場。

夏想的提議一石擊起千層浪,引起了在座眾人的爭論。

盛大首先表示讚成。他認為,三石和三水作為太行山脈的一部分,本來就是同源同宗,可以優勢互補。而且兩個景點之間的直線距離才幾十公裡,如果修好山路,去三水的遊客可以不必繞行到燕市。同樣,來三石的遊客,也可以在三石遊玩儘興之後,直接開車再到三水。如此一來,可以資源共享,讓許多隻能選擇一處景區遊玩的遊客,可以一次出行,就玩遍三石和三水兩處景點。

邱緒峰沒有明確表態,隻是表示了謹慎的樂觀。

其他幾名副縣長基本上持反對態度,他們的看法是,先不說景縣方麵有沒有合作的誠意,首先在兩大景點之間打通山路就不太可行。因為穿山鑿洞,成本太高,隻憑安縣和景縣兩縣的財政收入,根本支撐不了這麼龐大的工程,除非向市裡伸手要錢。

最後爭論不休,邱緒峰先下了一個結論:“事情是好事,值得好好研究,等夏縣長具體和景縣方麵接觸之後,再詳談資金來源問題。”

夏想點點頭:“我覺得,可以向市裡伸手要一部分,交通專項資金每年都有財政撥款。該伸手的時候,我們也要適當伸一次手,完全靠自己的力量,有時還是不夠。”

幾名副縣長都不約而同地想,反正主意是你提出來的,如果你能從市裡要來資金,我們也舉雙手讚成。

山水相連是長遠規劃,急不得,夏想也就先掛在心上,準備找個合適的機會,和江天接觸一下。談妥之後,他二人再聯合一起向市裡伸手要錢,應該成功的可能性會大一些。

轉眼到了三月份,天氣轉暖,縣委縣政府的各項工作漸漸繁忙起來。夏想先是忙著視察安縣的交通狀況,準備縣裡出一部分資金,解決偏遠山村的無路可走的現狀。基本上安排就緒之後,到了四月,景區的擴建項目又開始啟動,還有度假村的土建工程,也相繼動工,安縣再次走上了飛速發展的快車道……

子高公園已經竣工,成為了安縣有史以來第一個麵積最大、最正式,也是最深受百姓喜愛的公園。同時,楚子高的子高飯店也在子高公園內正式開張營業,一開張,就吸引了不少前來公園遊玩的人。而且由於子高飯店堅持供應早飯,許多晨練的老頭兒老太太都喜歡晨練結束後,到子高飯店喝一碗豆腐腦,吃一根油條。久而久之子高飯店就打出了名聲,營業之後,不需要任何宣傳就名揚安縣。

與此同時,又有一輪新的風暴在慢慢地醞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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