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史老的肺腑之言(1 / 2)

等待下一個時機

邱緒峰的心思不能說有多壞,從他個人的角度來考慮,不想讓自己和梅升平走近也情有可原。夏想也並不認為自己一定就能和梅升平談得來,而且邱緒峰剛才所說的梅升平的往事,估計也不是空穴來風。既然梅升平以前做過如此讓人驚掉大牙的事,他就算再收斂性格,可能也不是好交往之人。

曹殊黧到了大四,基本上課程已經結束,比平常隨意了許多,還不到放學的時間,她就早早開車回家,為夏想做飯。

二人差不多提前過起了二人世界的生活,除了沒有突破最後一道防線之外,和恩愛的小夫妻沒有什麼兩樣。

夏想在樓下停車,剛想上樓的時候,就接到了連若菡的電話。

說起來有一段時間沒有和連若菡聯係了,和肖佳也是。倒不是夏想忘情,而是最近確實太忙,無法安心。和肖佳隻通過兩次電話,得知她充分利用國家的調控政策,做了十幾次房產生意,賺了幾百萬,樂得合不攏嘴。她正在籌劃房產中介公司事宜,爭取明年年初正式成立。也許是賺了大錢的緣故,肖佳對夏想最近沒有看望她,沒有半句怨言。

而和連若菡之間的聯係,雖然比肖佳多了不少,但每次通話的時間都不太長,因為夏想總是顧不上。現在高成鬆將倒未倒,燕省局勢一團迷霧,安縣也進入了平穩期。從監視事件來看,高成鬆已經將他和宋朝度當成了最大的敵人。也就是說,高成鬆在任一天,他在燕省就一天不得自在。

夏想也不想讓連若菡操心,而且他也知道,連若菡對政治不感興趣,政治敏感度甚至不如梅曉琳。

“小壞人,在做什麼?最近又沒有主動給我打電話,是不是和黧丫頭卿卿我我,把我拋到了九霄雲外?”連若菡說是哀怨,其實是故意調侃夏想。

因為夏想知道,她最近也忙,互聯網的生意已經著手在做,初見成效,而且連若菡也迷上了網絡,還總給他發電子郵件。

“我可是天大的好人。”夏想就沒有下車,坐在車內和連若菡通話,“正在做一件利國利民的大事,事成之後,可以還燕省一片清朗的天空。”

“哈,幾天不見,說大話的水平見長,老實交代,是不是又和高成鬆作對?”連若菡身在國外不假,但對國內之事也是時刻關注,尤其是燕省的局勢。她不關心政治是不假,但是卻關心夏想,“我也聽到消息了,說是高成鬆不再擔任省委書記,而是以人大主任的身份退居二線。他的政治前途已經終結,還能拿你怎樣?另外,我三叔想到燕省當組織部部長的事情也告吹了。老爺子知道之後,出手了,擋了他的道。而且老爺子知道了他以前的所作所為,大怒,本來還想將他外放到南方某省當副省長,現在又決定還是把他留在京城。”

難得連若菡沒有撒嬌耍賴,而是一口氣向他說了這麼多政治上的事情。可見女人對男人的寬容之處在於,不管她以前是多麼不喜歡一件事情,隻要她喜歡的人關注,她也會跟著關心起來。

夏想感動地說:“謝謝你若菡,為我了解了這麼多內情。”

“我哪裡是為了你,彆自作多情了。”連若菡又不失時機地小小打擊了一下夏想的氣焰,“我是替我的孩子著想。”

夏想大喜:“有了?”

“什麼有了?沒有!”連若菡歎了一口氣,非常不快地說道,“也奇了怪了,明明當時是最佳時期,為什麼肚子一點動靜也沒有?看來懷孕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可是為什麼電視中那麼多偷情的人,一次就能懷孕?是我不行還是你不行?”

幸好不是麵對麵地交談,夏想的尷尬連若菡也看不到。夏想第一次被人說不行,又是被連若菡質疑,不免讓他有點無地自容,就急忙解釋:“彆胡思亂想了,才一兩次就能懷上,你還真以為我是神槍手?”

“神槍手是什麼意思?”連若菡的聲音中透露出一股嬌媚,也不知她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假裝,反正話裡話外透露出讓人無法拒絕的挑逗之意,“你還會開槍?我怎麼不知道!”

夏想就有一種莫名的躁動。

比起肖佳的嫵媚和曹殊黧的溫婉,連若菡大膽的挑逗,或是明目張膽的暗示,以及她似懂非懂的風情,對男人的殺傷力才是最大的。男人雖然喜歡占據主動,但更喜歡既有點主動又有點羞澀的矛盾女郎,連若菡就是!

英雄難過美人關,更何況夏想自認不是英雄,他就有點按捺不住躍躍欲試的心思,說道:“要不,你抽空回來一趟,我們再繼續分工合作,共同努力創造下一代?”

連若菡吃吃地笑了起來:“我怎麼聽不懂你的話?你打的是什麼啞謎?能不能把話說清楚一些?”

夏想打開了車窗,冬天了,怎麼天氣還這麼熱?還是透透風好一些,他咽咽唾沫,有點不情願地說道:“若菡,現在高成鬆一倒,燕市也清靜了,所以說,你是不是可以考慮回來了?”

“不,就不回去!”連若菡似乎知道夏想內心的躁動一樣,故意任性,聲音中即有堅決又有玩味,“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你是我什麼人?我又是你什麼人?再說了,你一說我就聽,我多沒麵子。想讓我回去也行,你得親自來美國請我。”

夏想鼻尖上滲出了密密的汗珠:“我還真想去美國看你,不過現在確實走不開。我好歹也是副縣長,是常委,去一趟美國少說也要十天八天,可沒有這麼長的假期。”

“以你的聰明,想來美國的話,你總會想出辦法。不想來的話,也能想出一千個一萬個理由。”連若菡毫不猶豫地揭露了夏想的小小心思,“反正你看著辦,我已經下定了決心。你什麼時候來美國,把我哄開心了,我就跟你回去。你不來的話,我就一輩子不回去。還有,我的‘一搜網’現在紅火得很,在美國已經達到了GOOGLE三分之一的市場份額,而且還在逐步上升。樂觀估計,不出半年,就能成為美國的幾大搜索引擎之一。如果你過來的話,正好可以乘機考察一下美國市場,也再替網站的發展方向,多提提前瞻性的意見。”

連若菡將她的網站命名為“一搜網”,還想了兩句廣告語:一搜在手,天下我有。

連若菡是生氣也罷,是吃醋也罷,或者乾脆說她任性,總之夏想是治不了她了。掛斷電話,他又坐在車裡抽了一會兒煙,最後搓了搓手,才鎖好車,上樓。

想想去一趟美國也未嘗不可,連若菡也值得自己親自去接一趟。而且她說的也在理,是該讓他實地感受一下美國互聯網的發展勢頭。

當然他也了解連若菡的小小心願,雖然她不說,但他又不是才認識她,自然猜得出來。在美國,隻有他和她,可以名正言順地過二人世界,沒有外在勢力乾擾,沒有外在因素的影響,二人可以共享一段美妙時光。

夏想不免有些心動。

不過眼下時機不對,等宋朝度最後的致命一擊之後,一切塵埃落定,再定下具體日期也不遲。

回到家中,曹殊黧已經做好了飯菜,正蜷著身子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客廳裡沒有開燈,光線十分昏暗,電視機的光芒忽明忽暗地照在小丫頭的臉上和身上,勾勒出無比動人的畫麵。她如同一具完美的雕像,身段玲瓏,曼妙起伏;又如一個成熟飽滿的果實,鮮豔欲滴,令人隻看一眼,便心生向往。

夏想心生愛憐,心裡沒有半點旖旎的想法,走過去輕輕將她的頭放在自己腿上,輕輕說道:“怎麼不開燈?”

“不開燈想你,才感覺更真實。”小丫頭溫柔地將頭枕在夏想的腿上,又將雙手環住他的腰,趁著微亮的光,瞪著一雙好看的眼睛,直視他的雙眼,“你想連姐姐的話,可以去美國看看她。她一個人在國外,真的挺寂寞,也挺不容易。”

夏想俯身在她的嘴唇上輕輕一吻:“有機會再說,最近太忙,事情也太多。”他及時轉移了話題,“曹伯伯在寶市一切還算順利,工作開展得還不錯。畢竟是市委書記,堂堂正正的***,就算有人有不同的聲音,也不敢說得太大聲了。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當上***……”

“你才多大,就跟爸爸比?你現在要和他級彆一樣,爸爸還不得慚愧死?得了你,老老實實地當你的副縣長,現在也是常委了,也是名正言順的縣委領導,也不錯了,比爸爸當年可強太多了。”小丫頭數落夏想幾句,不過眼神中透露出的卻是得意和自豪。

“那是你眼光好,早早就發現了績優股。女人找男人如同買股票,眼光好的,挑選了一隻升值潛力巨大的股票,以後的幸福就有了保障。眼光差的,不小心挑了一隻一路貶值的股票,就會覺得生活越來越悲慘了。”夏想循循善誘,其中心思想無非是拔高自己光輝高大的形象。

“行了你,彆自吹自擂了,我知道你明著是誇我有眼光,實際上是在誇自己有本事。好吧,我承認你是一隻績優股,但我也要告訴你,女孩子的終身幸福不能依靠男人,而是要靠自己去努力爭取。我就要做一個自強自立的人!”小丫頭昂著臉,挺著胸,一臉堅決地說道。

夏想見她的模樣無比可愛誘人——她穿著睡衣,毛茸茸的像個大玩具熊一樣,既性感又好玩。夏想一把把她抱住,咬著她的耳朵說道:“一會兒我們試一試你的積極主動性,好不好?”

小丫頭一臉天真,不解地問:“你說什麼?試我的什麼積極主動性?”

夏想隻好敗退。

連若菡不懂就反問,有假裝的嫌疑和挑逗的意味。小丫頭不懂,她的反問,就真的是純潔少女的無知了。沒有經過開發的女孩兒,確實對許多成人笑話反應遲鈍,夏想完全可以理解。

夏想和曹殊黧吃完飯,二人又坐著看了一會兒電視。冬天的暖氣開得很足,屋裡足有二十多度,夏想就有點燥熱,剛脫一件衣服,就把小丫頭嚇得驚叫一聲,躲在房間裡不敢出來。

夏想尷尬地摸摸鼻子——雖然好久不摸了,但今天不得不再摸一次,就說:“我真有這麼可怕?哎,我是你未來名正言順的丈夫,再說我也沒有什麼壞想法,隻是熱了脫一件衣服而已,你至於嚇成這樣?你這樣做,有點傷害我幼小的心靈呀。”

小丫頭的笑聲從房間裡傳來,有些調皮又有點得意:“逗你玩,你現在怎麼一點也不好玩了?唉,當官久了,是不是越來越沒有幽默感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出來了,隨便你了,反正我也認命了。”

最後一句話顯然是暗示夏想,他可以為所欲為了。夏想本來還有些升騰的火焰,在小丫頭突然出現的一刻,竟意外地熄滅了。因為她一臉堅定,眼神中流露出令人心醉的光芒,忽然之間就讓他感覺到一種滿足和幸福——男女之間,並非隻有**,有時傾心相許,義無反顧,也足以綻放出璀璨的愛情之花。

第二天一早,早早吃過早飯,曹殊黧就細心地打扮一番,跟夏想一起到史老家赴約。夏想沒開路虎,而是開了曹殊黧的奧迪TT,車小,二人坐在裡麵顯得很溫馨,同時也是照顧小丫頭的情緒,不讓她多想。

小丫頭今天穿了一件米黃色外套,下身是灰色緊身長褲,青春靚麗之外,又多一絲端莊大方的風範。夏想不由多看了幾眼,心想,不知不覺中,小丫頭也漸漸長大了,不,也漸漸成熟了,有一點點女人的味道了。

到了史老家,史潔將二人迎了進來。

史潔一見曹殊黧,就拉著她的手,說長說短,不停地誇她人漂亮性子又好。夏想也不理女人之間的寒暄,和李丁山坐在客廳喝茶。

史老在外麵散步未回,夏想就隨意和李丁山聊了一會兒天,說了說安縣今後的局勢。二人一致認為,房玉輝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折騰出來什麼大事。畢竟目前的大方向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隻要抓住經濟主動權,就有足夠分量的發言權。

不多時,史老一手拐杖,一手健身球,從外麵安步當車地走了進來。

寒暄過後,史老坐在夏想和李丁山的對麵,笑眯眯地看了一旁的史潔和曹殊黧幾眼。史潔明白史老的意思,就說:“殊黧,後院的景色還不錯,我們一起走走?”

曹殊黧自小也是局長千金,官場上的規矩還是懂的,就起身笑道:“好呀,正好去透透氣。”然後她又轉身衝夏想揮揮手,“可要好好聽史老和李書記的話,不許亂跑。”

夏想明知道曹殊黧是故意逗他,不過當著史老和李丁山的麵,還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史老倒是非常理解年輕人之間的樂趣,嗬嗬一笑:“永國有福氣,生養了一個好閨女;小夏好福氣,找了一個好媳婦。”

夏想接著史老的話說道:“史老好福氣,找了一個好女婿。”

“哈哈……”史老開心地大笑起來,“你彆說,丁山剛入官場的時候,我還有點擔心他書生意氣過重,不適合官場。沒想到,他沉穩謙讓的性格,倒讓他受益不少。有時候想想,其實官場之上的情況錯綜複雜,凡事不能一概而論。並不是說陰險狡詐者才能在官場立足,也不是說機智多謀者才能在官場上如魚得水。我研究了一下燕省以及其他相熟的省份廳級以上乾部的履曆,也從各個渠道側麵了解了一些重要人物的性格,就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

諄諄教誨

夏想洗耳恭聽,史老傳授的經驗都是無價之寶,他肯對自己說,也是看得起自己。為官之道,為人之道,都有許多講究和竅門,非真正信任之人,不可透露。今天史老叫自己看,看來還是大有深意。

他又看了李丁山一眼,李丁山衝他微微點頭,意思是:史老說,我們聽,機會難得,要好好把握。

夏想接過史老的話,好奇地問:“什麼現象?以史老的眼光,發現的問題肯定很獨特,一定有驚人的發現。”

“倒談不上什麼驚人的發現,隻是覺得其實說起來,最後成就大事者,都有幾個共同點罷了。”史老喝了一口茶,微微閉上了雙眼,似乎在回味茶水的清香。過了許久,史老才睜開眼睛,看著夏想和李丁山會心地一笑:“我話說了一半,你們兩個怎麼都不問一問是什麼共同點?”

夏想和李丁山相視一笑,說道:“聆聽史老的教誨,要有機遇,更要有耐心。”

“啪”的一聲,史老將手中的健身球放在桌子上,用手指了指夏想,衝李丁山笑著說道:“丁山,我現在才相信你的眼光真是不錯。這個小夏,一開口就說出了兩個共同點,不簡單。他說對了,成大事者,首先要有機遇和耐心,缺一不可!”

夏想不好意思地笑了:“史老說笑了,也誇錯了。我隻是說要聽史老的教誨,首先要有機遇,然後更要有耐心,可不是說成就大事的人的共同點。”

史老擺擺手:“小夏,在我麵前不必謙虛,你能意識到這兩點,就證明你有這方麵的基本素養,也說明你意識到了機遇和耐心的重要性。機遇聽起來有點唯心的意思,其實不然。機遇,從來都是留給時刻做好準備的人的,是對他們努力付出的一種回報。但能不能抓住機遇,還要看有沒有足夠的耐心。”

今天的史老,精神狀態非常好,談興也很高,他索性放下拐杖,一手捧著茶壺,一手做出手勢,繼續侃侃而談。

“為官之道,有一句老生常談的話——要做官,先做人。做官之人,在官場上要先和上下級處好關係。上下級也好,黨和國家也好,每個人每天要麵對的,還是要具體到個人。所以集體和組織,其實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對黨負責、對國家負責、對人民負責,歸根結底,還是要具體到對某一個人負責。做官先做人,看似淺顯的道理,卻有許多人過不了這一關。”

“弄清了集體和個人的關係,就要在心中樹立起一個信念,就是我當官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個人的榮華富貴,還是為了百姓的安居樂業?說一句大實話,沒有幾個真正當官的人,進入官場的根本原因是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倒不是我矯情,也不是以己度人,而實事求是地講。因為在一個人身居高位之前,是沒有俯視天下的眼光和胸懷的。就算有人口口聲聲說,做官是為了天下百姓的幸福,也隻是表演給彆人看罷了。一個人,隻有站在了高位之上,隻有在滿足了自身需要,沒有後顧之憂之後,才會心懷天下,情係蒼生!”

夏想聽了,心中閃過一絲明悟。

今天史老的話,句句發自肺腑。作為一個老黨員和前省委書記,能夠說出這樣的大實話,也是他真正不把自己當成外人,說出了交心之話。夏想也不是完全反對口號主義和標語主義,但真正深入官場的人,又有幾人將對外宣傳的漂亮口號和標語當成真事?當自欺欺人成為一種傳統,成為一種文化,對一個國家來講,其實是一種悲哀。

更是一種社會的退步。

夏想理想中的官員是,可以有私心雜念,但同時必須有一顆為民請命的公心,當官的目的不能隻是升官發財。沒有人可以真正做到大公無私,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人,以聖人的要求來要求官員,不如用嚴格的製度來製約官員。

“不說彆人,先說我的經曆。在我從市長升到市委書記的時候,有一個關卡,就是上級領導本來想空降一個書記過來。在空降之前,省裡有人前來市裡征詢一下各個常委的意見。省委組織部的人本來想在當地停留三天,結果不到一天就返回了省城,三天後任命就下來了,我坐地轉正,由市長接任書記。”史老說到往事的時候,臉上堆滿了笑容,眼神中閃動著一種回憶的光芒,緩緩地轉動手中的紫砂茶壺,“知道為什麼嗎?是因為我這個市長做得足夠好,和所有的常委都能和平共處,還是因為我軟弱可欺,大家願意讓一個性子綿軟的人當書記,好過空降一個不知根知底的人?都不是!”

史老的問題不需要夏想和李丁山回答,他是自問自答:“我當市長的三年裡,得罪過不少常委,也和許多人頂撞過,而且在原則的問題上,從來沒有退卻過。可以說,許多常委都對我有意見,甚至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們對我接任書記,大部分還有抵觸心理。但最後為什麼省委組織部來人,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還是想要讓我坐地轉正?就是因為有一點我讓他們放心,我是一個強勢市長不假,我也做不到絕對的公正,但我在許多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不肯退讓一步,絕對堅持公正的原則。而且在許多人的爭鬥之中,保持中立。還有一點,不該自己沾手的利益,絕對不沾。再多的錢放在眼前,也不動心。因為每一個人都有底線,做事情要堅持底線,不要過界。所以在他們看來,我當書記雖然不是最好的選擇,但因為我堅持公正,在他們的心目中就有了足夠的公信力。”

夏想暗暗替史老總結出了又一個共同點,就是堅持原則,保持一顆公正之心,身居高位,要努力做到沒有明顯的偏向!

史老接下來又講了他由省長升任省委書記之時的一件事情。

史老擔任省長時,燕省省委書記為人非常低調,不過他雖然低調,卻是一個原則性極強的人。而且他的個性很強,一般認準的事情,認準的人,彆人很難讓他改變看法。史老和他共事之時,沒少發生衝突。因為史老的性子也有不服輸的一麵,就和書記多次在常委會上爭吵。

等書記卸任時,上級領導征求他的意見,史老是不是適合接任書記,他直接給史老下了結論:“隻有省長之才,沒有書記之能。”因為他在京城之中有非常深厚的背景,他的話分量很重,直接影響到了上層對史老的看法。

後來上層決定,要平調史老到另外一個省任省長,空降一名書記過來,再從副省長中提一名省長上來。其實就相當於再讓史老乾幾年省長,差不多就退了,以後沒有再當上書記的可能,基本上是前途無望了。

史老聽到消息後,大驚,當時已經下班,他就直接找到書記的家,要求麵談。書記隔著門,在門口對他說道:“該說的話,我已經對組織部說完了,你再找我也沒有用處了,我不會改變對你的看法。”

史老知道書記的意見對自己的影響很大,也知道他的性格非常固執,輕易不會改變。史老和他共事多年,對他的脾氣早就了如指掌。但事關自己一生的前途,不得不賭上一把,史老就一臉真誠地說道:“辛書記,我找您來,隻說三句話。第一句話是,我和您搭班子幾年來,雖然和您經常發生衝突,但請您用心想一想,有哪一次衝突和矛盾,是因為個人原因而起?第二句話是,我當省長幾年來,得罪過不少人,也提拔過不少人,您可以對照一下,我得罪過的人和提拔過的人,現在在工作崗位上的表現如何?第三句話是,我在擔任省長的幾年裡,做出過什麼成績?為燕省的經濟發展做出過多大貢獻?為燕省引來多少投資?想必您心裡有數。從真正為燕省人民謀福利的角度考慮,您再仔細考慮一下,我是不是適合接任書記一職!”

史老說完,也不理會辛書記的表情和反應,一刻也沒有停留,轉身下樓。

幾天後,史老接到了組織部的電話,讓他做好心理準備,接任省委書記。

“官場上的事情,有時在看不清楚方向的時候,就要憑借自己的直覺,去賭一把。賭對了,就有可能平步青雲;賭輸了,或許會一敗塗地,又或者會原地踏步。但不管怎樣,成大事者,都要在關鍵時刻有賭上一賭的決心和勇氣,何況,人生不也是一場豪賭嗎?”史老哈哈大笑,一口將茶壺中的茶水喝完,伸手將茶壺遞給李丁山,“丁山,替我續滿水!”

李丁山起身去續水,史老意味深長地看著夏想,突然發問:“小夏,你聽了我的故事,有什麼感想沒有?”

夏想從史老借故讓李丁山離開就知道,他肯定有話要私下裡對自己說。聽到史老的問題,他微一思索,就說:“史老最後找辛書記的舉動,看似魯莽,實際上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首先,您對辛書記的為人比較了解,知道他性格在剛強之中,也有分清輕重的一麵。否則如果辛書記隻計較個人恩怨,不顧全大局的話,您再找他解釋也無濟於事。其次,您對辛書記說的三句話,句句精辟,直指人心,讓辛書記想不到拒絕的理由。他不收回先前對上層所說的話,就成了公報私仇、公私不分。最後最關鍵的一點,其實您還是在告誡李書記和我,在官場之上,不管身居哪個位置,一定要堅持公正的原則不可動搖。隻要有了公正之心,為人處世才有公信力,才能在關鍵時刻,得到上級領導的賞識!”

史老聽夏想說完,隻是饒有興趣地凝視夏想的雙眼,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卻一言不發。

夏想也迎著史老審視的目光,臉上帶著謙遜的微笑,耐心地等候史老開口。

直到李丁山拿著茶壺回來,史老伸手接過茶壺,才會心地一笑,卻沒有對夏想說話,而是對李丁山說道:“丁山,你總結一下為官之道,凡是升到高位之人,都有哪些共同點?”

李丁山也是有所領悟,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想,說道:“首先要有機遇和耐心,其次還要保持一顆公正之心。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原則不能丟,就算做不到絕對公正,也不能有太明顯的偏向,否則無法服眾。最後,還要有敢於賭上一賭的勇氣。”

“說得基本正確,我再問你,我最後找辛書記麵談,是出於什麼心理?”

“當年您已經無路可退,也是抱了背水一戰的決心。勝了,就是賭對了;敗了,也沒有什麼損失。”李丁山猶豫片刻,說出了心中所想。

“沒有了?”史老含蓄地笑著再問。

“據我猜測,就是這些了。”李丁山也沒有猶豫,點頭答道。

“所以說,丁山,你在某些方麵不如小夏理解的深刻,也不如他看待問題的角度刁鑽。賭博也要講究技巧,如果不是我覺得足夠了解辛書記,找他打出人情牌,我還不如直接到京城,找上層打出悲情牌。在官場上,能將問題在自己控製的範圍內解決,就儘量不要驚動上層。否則很容易給上層留下輕浮或是辦事不力的印象。即便過了眼前的一關,以後的關卡,也很難再過了。”史老伸手拍了拍夏想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小夏,我老了,照顧不了丁山幾年了,也隻能將他扶到廳級的位置上,再以後的路子,就隻能全靠他自己了。他的性格中有浮躁的一麵,也許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也許你也認為,他經過這兩年多的磨煉,已經克服了急躁的心理。但我清楚,江山易改本性難易,他的性格缺陷始終存在,隻不過因為有你在他身邊,一直沒機會暴露出來罷了。”

李丁山被史老當麵批評,又說他不如夏想,臉上卻沒有一點難堪的表情,相反,還一臉誠懇地說道:“您說得對,我也知道自己的缺點,但已經定型,改是改不了了。我在壩縣,因為有小夏一直在身邊,有他出謀劃策,為我謀定而後動,所以沒有做出什麼錯事。來到安縣,又和小夏一起,他將一切事情都理順得十分清晰,我書記的位子才坐得十分安穩。可以說沒有小夏的輔助,就沒有我今天的政績!”

這一句話的分量很重,夏想急忙站起來:“李書記,您可彆這麼說,太言重了,我擔當不起!”

“坐下,小夏!”史老不知何時又拿起拐杖,重重地朝地上一放,十分嚴肅地說道,“你擔得起他的感謝,如果你覺得擔當不起,就是以後不想再幫丁山了。”

夏想隻好坐下,不好意思地笑了:“史老,您和李書記一個紅臉一個白臉,讓我當晚輩的怎麼都不是。您就直說好了,以後想讓我怎麼幫李書記,怎麼和李書記在官場上共進共退,就是您一句話的事情,我聽著就是。”

史老眉開眼笑:“小夏,你有一點不好,就是太聰明了。我還沒有開口,你就想到了我要說什麼,不過我最欣賞的還就是你的聰明。我要的不是你如何幫丁山,而是想讓你給我一個承諾。就是今後在官場之上,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走到哪一步,不管你和丁山因為什麼原因產生了衝突和矛盾,請記住一點,丁山永遠不是你的敵人,你也永遠彆把他當成你的敵人!就算丁山一時想不開,和你決裂也好,請相信你自己的判斷,丁山是一個好人,他對你永遠不會有私人恩怨!”

夏想怦然心驚,又猛地一下站了起來,一臉驚慌:“史老您何出此言?雖然我一向沒叫過李書記李叔叔,但在我心目中,他一直是我最親近的人之一,就和我的親叔叔一樣。就算我和他對某些問題看法有不同意見,也是因為公事,絕對不會和他成為敵人!”

史老壓壓手,意思是讓夏想坐下,李丁山則直接伸出手,將夏想拉回到座位上。

“我也知道以你的性格,寧肯自己退讓,可能也不會和丁山發生直接衝突。但官場上的事情,錯綜複雜,瞬間萬變,或許有時你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和丁山為敵。真要出現這樣的情況,我隻希望你記住一點,小夏,不要假作真時真亦假,而要真作假時假亦真!”

武沛勇被抓

不管史老出於什麼心理對自己苦心告誡,夏想知道史老的出發點都好的,既是為了李丁山考慮,也是為了自己著想。或許在史老的潛意識裡,自己能夠比李丁山走得更遠,但他不好意思說出來,隻好含蓄地表明,不讓自己和李丁山為敵。夏想也知道官場上的事情,誰也不敢保證明天,但有一點他能做到問心無愧,就是他絕對不會暗中做出不利於李丁山的事情。

除非李丁山做出違法亂紀的事情,正好被自己撞見,到時是法大還是人情大?夏想現在無法回答自己,隻好安慰自己說道,李書記為人一向正直,不會貪汙受賄,更不會做出天大的壞事。

夏想現在算是完全清楚了史老的用意,也許是老人家自知時日無多,今天跟他講了這麼多,既有官場上的常態,又有為官之道,還特意交代了他和李丁山之間的關係,頗有交代後事的意味。夏想看見史老臉上和手上無處不在的老人斑,心中掠過一絲感慨,歲月不饒人,史老也確實老了。不管史老看待問題的角度是不是對,他的諄諄教誨總是一筆值得珍藏的財富。

見夏想誠惶誠恐的樣子,史老對夏想的態度還算滿意,也就說道:“我最後的能量就再扶丁山和你一把,明年丁山將會來市裡,具體什麼職務現在還說不好,可能要大幅度向前一步。至於你,兩年後在安縣坐到縣長的位置,怎麼樣?”

兩年後夏想二十八歲,二十八歲的實職正處,還是縣長,怎麼說也是少見的升遷之路了。夏想也知道以史老的能量,說出這樣的話來,絕對就有足夠的把握。實際上,他能夠到安縣當副縣長,也是出自史老的手筆。

在史老麵前,隻需保持一個足夠的謙遜態度就可以了,不必再客套或是假裝,夏想就恭恭敬敬地答道:“一切聽從史老的安排。”

史老開心地笑了:“好,好,有你這句話,今天就值得開一瓶好酒。”他高興地站了起來,衝外麵喊道,“史潔,去,把我珍藏了二十年的好酒拿出來,今天我要和小夏好好喝一杯。”

中午吃飯的時候,夏想和曹殊黧坐在一起,李丁山和史潔坐在一起,史老坐在主座,如同一家人一樣,其樂融融。曹殊黧乖巧得像個小妻子,為夏想夾菜,還小聲地叮囑他少喝點兒,要多敬長輩幾杯。

李丁山聽在耳中,趁著酒勁對史潔說道:“女人不在年齡大小,而在於心思是不是剔透。你看殊黧年紀輕輕,卻已經深得為人妻的三昧,史潔,你以後要多向她學習。你看殊黧的一舉一動,就會知道男人喜歡什麼樣的賢內助了。”

夏想嘿嘿一笑:“彆看她現在一副聽話的樣子,回到家裡,也經常管我。”

“不管你管誰?管你是愛護你,是照顧你。你們男人,天生就是讓我們女人操心,讓我們女人照顧的,是不是?”曹殊黧瞪了夏想一眼,眼中卻流露出濃濃的喜意,又衝史潔說道,“史阿姨,其實李書記的意思是,讓你在外人麵前多給他麵子,讓他充分體驗一下大男子主義的感覺。至於回到家中,他再向你低頭認錯,或是溫柔體貼,反正外人也不知道了。男人都一個樣,都好麵子,千萬彆讓他們在同事或朋友麵前丟麵子。我們忍他們一次讓他們一次不要緊,大不了回家以後再還回來就是了。”

史潔不說話,眉眼帶笑看著李丁山。李丁山心中直誇曹殊黧聰明,看似她是替史潔說話,其實還是暗中告訴史潔,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妻子。話說得很委婉,但道理卻講得很清楚,又不讓史潔感到難堪,他暗誇夏想的選擇是正確的,曹殊黧確實是一個識大體懂進退的女孩兒。

相信她以後也一定是合格的賢妻良母。

飯後,史老讓夏想陪他到外麵散步,夏想就和李丁山一左一右,陪史老來到後院。

史老住在一樓,從後門出去,有一個大約幾十平米的小院子。冬天的院子,除了冬青是綠色的之外,其他的植物已經枯黃。三人在小院中漫步,不知不覺話題就轉移到了宋朝度身上。

“宋朝度的能量超出了我的意料,沒想到,他差一點扳倒了高成鬆。這個人呀,心機深沉,隱忍功夫極深,不是池中之物。”史老第一次對宋朝度有了正麵評價,他側過臉看著夏想,笑容中有些質疑,“小夏,你和宋朝度現在走得挺近,有沒有察覺到他有什麼野心?”

“官場中人,誰沒有野心?”夏想嗬嗬一笑,他對宋朝度沒有什麼惡感,反而對其寄予厚望。至於史老為什麼不太喜歡宋朝度,他無心過問,也不想打聽,而且他也不以史老的好惡來決定自己的判斷,就說:“其實宋部長也不容易,沉寂了兩年多,一心想要扳倒高成鬆。不管是出於私心也好,還是公私兼顧,總之是做出了一件有利於燕省人民的大好事。”

“我聽說,你和他一明一暗,打了高成鬆一個措手不及?”史老對夏想的結論不作評判,又問道。

“算不上,我隻是按照我的原則,查到了厲潮生違法亂紀的行為,正好由厲潮生引出了徐德泉,然後徐德泉又和武沛勇有牽連,而他們都是高成鬆的人。說是巧合也行,說是有意為之也可以,總之,宋部長也是充分利用了一係列事件帶來的影響,順藤摸瓜,找到了許多不利於高成鬆的證據。”夏想淡淡地一笑,很坦然地說道。

史老點點頭:“扳倒了高成鬆也好,他近兩年也確實太囂張了一些,倒了也好,有利於燕省的安定團結。而且宋朝度在一開始就大力促成丁山從政,等於間接幫了我一個大忙。如果沒有丁山的從政,也不會有他現在和史潔的複合。從某些方麵來說,我還應該感謝他。聽說他正在運作省委組織部部長的位子?”

史老的一問,可不是無心之問,夏想的心頓時提了起來。

“是的,宋部長沉寂了兩年多,以他的才能和能力,不掌握實權部門實在是太屈才了。他本來隻想運作一個副省長的位子,後來馬省長提醒他可以把眼光放長遠一些,組織部長的位子也不是不可能。宋部長就動了心,不過好像難度不小。”夏想猜不透史老的真正用意,就沒有多說。

“組織部可是第一重要部門,掌管人事,宋朝度野心不小。不過照我說,他更適合在政府班子做實事,在組織部門,還是施展不開手腳。”史老笑眯眯地說道,以一副詢問的表情看向夏想。

夏想還沒有說話,史老又繼續說道:“小夏,你幫我向他帶個話過去,就說,如果他願意,常委、副省長的位子想不想乾?想的話,我還有把握最後給他出一把力。如果他執意要去組織部,我是使不上力了,就隻有靠他自己努力了。”

如果是範睿恒順利當上省長,那麼就會空出一個常務副省長的位子,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馬萬正接任。馬萬正上位的話,就又空出來一個常委、副省長的名額,如果宋朝度乘機上來,也不失為一個好機會。但問題是,宋朝度會不會願意放棄組織部部長的寶座,而當一名副省長?雖然同樣是常委,在排名和權力上,副省長和組織部部長,還是不能相比。

“我負責把話傳到,至於宋部長怎麼想,我就沒有影響力了。”夏想實話實說,又衝李丁山笑了笑,“李書記,高秘書長下一步,是不是也可以再前進一小步?”

“嗬嗬,小夏還是挺念舊的人,還時刻記得高海的好。”史老倒是先笑了起來,他站在一堆落葉上麵,感慨地說道,“我老了,就像地上的落葉一樣,除了最後化為肥料滋潤大地,已經沒有太大的用處。好在當年我雖然強勢,脾氣硬,但也恩惠過不少人,現在說出去的話,還多少管點用。我最後的光和熱,就都奉獻出來好了。”

其實夏想也知道,高海的事情就算史老不出手幫忙,隻要陳風、王鵬飛及方進江美言幾句,他順利當上副市長也不是難事。但史老一發話意義就完全不同了,可以說是板上釘釘了,也好讓高海吃一顆定心丸。平心而論,夏想對高海一直心存感謝。

既然提到了當年的事情,夏想就好奇地多問了一句:“好像馬省長和高老都認識您,他們當年是不是也受過您的恩惠?”

史老臉色微微一變,搖頭說道:“恩惠不恩惠的,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了,不提也罷。他們記得我的好是他們的事情,我可從來沒有想過要他們回報。好了,小夏,以後也彆提馬萬正和高明了。”

夏想默然點頭,老一輩人自有他們的考慮,當年的事情,看來也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楚的。

下午,夏想和曹殊黧返回曹家,然後夏想給宋朝度打了一個電話,將史老的話轉告了他。

宋朝度聽了沒什麼異常的表現,隻是沉默了片刻,說道:“我知道了……”停頓了一下,又說,“小夏,下周多留意一下省裡的動向。另外,高建遠已經被暗中控製起來了,你的吞並計劃最好暫停一下,因為隨後會有一個清查行動。”

夏想明白了,江山房產想要吞並領先房產,必須要過審計一關。領先房產的資金來源是個問題,必須在清查之後,確定了國有資金不流失,或是抹平了賬目之後,才能正式對外招標或拍賣。

至於宋朝度所說的省裡的動向,夏想更清楚是怎麼回事。到了關鍵的起網階段了,撒了不少網,隻有最後一起網,才能發現網中都有些什麼大魚!

周一一上班,夏想就聽到傳聞,說是高成鬆卸任省委書記之後,雖然還擔任著省人大主任,但已經完全沒有了威望。他在台上講話,下麵沒有一個人認真聽講,甚至還有人公開和他唱反調,挑出他講話中的漏洞。

氣得高成鬆當時就拂袖而去,還揚言說是他身體不舒服,需要住院休養一個月!

和史老退下多年仍然受人尊重,讓人無比敬仰相比,高成鬆還是省級乾部,就已經有人開始落井下石,可見他擔任省委書記以來,為人處世是如何不堪。一個人再身居高位,也總有退下來的一天。就算心中沒有崇高的道德標準,也要設身處地地為以後多想想,因為所有人都逃不了下台的一天。如果在台上的時候,威風八麵,一下台,就成了孤家寡人,不但是做官的失敗,更是做人的失敗。

做官失敗了,還有人情親情。做人都失敗了,就是一種徹頭徹尾的悲哀了。

高成鬆本來沒病,不過是氣得夠嗆而已。不過在他假裝生病幾天沒有上班,又聽到一個消息後,就真的氣病了!

武沛勇在建設廳正在主持會議的時候,被突然闖進來的紀委人員當場帶走,隨後通知燕省省委和省紀委,要求配合紀委查清武沛勇貪汙受賄的嚴重違法行為!

省委書記葉石生和省紀委書記邢端台一致表示,燕省省委和省紀委對於任何違法亂紀的行為絕不姑息,也不護短,會堅決配合,嚴查武沛勇的違紀事實,不管涉及誰,都要一查到底。

正在家中休養的高成鬆聽到消息之後,因為過分難過,氣得麵部癱瘓,失去知覺,竟然昏迷過去。

高成鬆又氣又急,一是因為武沛勇確實是他最信任也是最得力的乾將,動了武沛勇,就相當於動了他的軟肋,等於直接在他臉上打了一記響亮的耳光。二是他剛剛下台,葉石生和邢端台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做出一副要置武沛勇於死地的姿態。做人不能無恥到這種地步,高成鬆氣急敗壞,立刻想找到葉石生和邢端台,當著他們的麵質問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逼死了武沛勇,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但他左思右想,還是沒有勇氣站出來。冷靜下來一想,高成鬆算是明白了一個道理,厲潮生案件和徐德泉有牽連,而徐德泉和自己又關係密切,同時厲潮生又和武沛勇有經濟來往。王德傳是武沛勇的親戚,不用想,在王德傳的任用上,武沛勇肯定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肯定有落人口實的地方。而武沛勇的一些經濟問題,王德傳估計也知道不少,有了厲潮生和王德傳兩人的指證,再加上有心人收集到的證據,武沛勇能有好下場才怪!

有心人——除了夏想和宋朝度,還能有誰?

高成鬆氣得渾身冒汗,頭痛難忍,自己和夏想無冤無仇,他為什麼總和自己過不去?如果說是因為上一次吳家開口,他將夏想關了幾天,但在此之前,夏想就已經查到了厲潮生的問題。再往前的話,他好像早就認識了高建遠,也說不定他當時就是故意接近建遠,知道自己對建遠無比在意,想要拿建遠來要挾自己。

夏想為什麼要這麼做?

高成鬆想不明白夏想對他的痛恨由何而來,也不清楚最終他會是一個什麼下場。就算他覺得自己在有些事情做得稍微過了一些,也絕對不會想到燕省有多少人對他恨之入骨!

一想到高建遠,高成鬆又猛然想了起來,好像高建遠有幾天沒有和他聯係了。正常的話,建遠已經安全地在國外了。高成鬆急忙撥打高建遠的電話,不通,提示關機。他心裡就一沉,建遠很少關機,好幾天也沒有主動給他打一個電話,難道出了什麼事情?

高成鬆越想越是心焦,想了半天,才想起高建遠曾經提過的嚴小時。高成鬆就翻出電話本,找了半天,才終於找到了嚴小時的電話——還是高建遠無意中給他留下的,說是如果有些事情他不方便出麵,可以找嚴小時去做。他就撥通了嚴小時的電話。

高建遠的失蹤,也引起了嚴小時的心慌。一連幾天沒有高建遠的消息,她也猜到可能出了什麼事情。高建遠就算出國,也會打電話回來通報一下情況,因為國內畢竟還有他近兩億元的資金。她雖然不清楚高建遠手中一共有多少錢,但也能推算出,恐怕國內的錢是他全部資金的三分之二了。

但高建遠憑空消失,手機不通,也不主動打回電話,嚴小時就不免焦急萬分。現在領先房產的賬已經被查封,審計部門已經查出來領先房產的賬目有問題,如果高建遠不利用關係出麵擺平的話,將會很難收場。

她在燕市依仗的隻有高建遠和範錚,範錚現在是徹底不再插手領先房產的事情。嚴小時去找範睿恒,範睿恒也是對她的要求不予理會,甚至還讓她儘快從領先房產脫身!

底牌

嚴小時不是官場中人,也能猜到範睿恒現在巴不得和高成鬆劃清界限,肯出手幫領先房產才怪!而且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十分讚成範錚做生意。現在見事情不可收拾,肯定是袖手旁觀,以一副局外人的身份,躲得遠遠的才好。

嚴小時就想給夏想打電話,想來想去卻沒有打出去,因為她麻煩夏想的地方已經夠多了。高建遠的失蹤,夏想又能想出什麼好辦法?隻是燕省雖大,除了夏想,還真沒有一個值得信任又肯幫她一把的人!

嚴小時忽然感覺到一種深深的悲哀。

嚴小時一連兩天沒有下樓,一個人關在房間裡,想以前,想現在,想明天,越想越覺得灰心。如果夏想能像愛護曹殊黧一樣愛護她,她哪裡還用如此費心費力?

她側臥在沙發上,看著自己緊身衣之下成熟而起伏的身軀,自怨自艾地說道:“論相貌論身材,我哪一點比不上曹殊黧?如果比身上的皮膚,我相信我比她還要白上幾分。你為什麼就不喜歡我?難道說,我當你的情人,你也覺得拿不出手?”

忽然之間,電話就響了,嚇了嚴小時一跳。

她跳了起來,拿過手機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心中的旖旎想法被打斷,她有點煩躁,本來不想接聽。可是手機卻一直響個不停,嚴小時才仔細看了一眼號碼,心中一驚,是省委的電話。

她急忙接聽了電話:“你好,我是嚴小時。”

“小時,我是高成鬆。你有建遠的消息嗎?”高成鬆雖然心中有點憋火,但也不得不壓著脾氣和嚴小時說話。

“高書……”嚴小時話沒說完,就意識到高成鬆已經不是高書記了,而是高主任了,想了想,還是聰明地說道,“是高叔叔呀,您好我也正著急呢,一直沒有建遠的消息,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高成鬆聽了心裡一緊,知道情況不妙,微一思索,忽然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你和夏想是不是一直保持著聯係?這樣,你看你能不能和他商量一下,就說我想和他見個麵,有事情想和他麵談。”

高成鬆突然做出要和夏想見麵的決定,也是想親眼看一看,一直以來和他作對的夏想,到底長什麼模樣!更想當麵問問夏想,夏想到底要怎麼才肯收手!當然更主要的是,他想親口問問夏想,是不是知道高建遠的下落。

嚴小時遲疑一下,她不清楚高成鬆的用意是什麼,但根據她對夏想的了解,也知道他對高成鬆沒有什麼好印象,所以隻好說道:“我隻能負責把話傳到,至於夏想是不是願意見您,我不敢保證。”

放下電話,高成鬆氣得連扔了好幾本書。雖然嚴小時說的是實話,不過他聽在耳中,心中仍然非常不舒服。如果他還在任,還是高高在上的省委書記,彆說想見一個副縣長,就是想見任何一個市委書記,隻要他開口,不定有多少市委書記排著隊來求著見他。現在倒好,他想見一個副縣長,竟然還要看人家願意不願意。

什麼世道!好歹他還是堂堂的省級乾部,是名正言順的人大主任!

隻不過形勢比人強,現在的他說話已經沒有任何分量了,而且還有許多人都在等著看他的笑話,看他完全倒下的那一天!

高成鬆強壓心中怒火,如果夏想答應見麵的話,他倒還想再當麵問問他,為什麼他一個小小的副縣長,會有膽量對他一個省委書記窮追猛打,非要和宋朝度聯手,置他於死地不可?如果夏想是因為上次吳家的事情,好,他也忍了,放下身份拉下臉麵,給夏想道歉也行,隻希望夏想能放過高建遠。

武沛勇被突然帶走,再次在燕省引起了軒然大波。一時間,各方勢力雲動,表現各異。

陳風先是和路書記通了一通電話,然後放下電話想了想,又給夏想打了一個電話。

彆看夏想和陳風關係非常好,在外人看來,可以說二人的關係非常鐵,但彼此之間很少通電話。二人有事一般都是麵談,也算是一個有點奇怪的不成文的約定。

所以夏想接到陳風的電話,多少還是有點驚訝。

“小夏,事情到底要走到哪一步才算完?”陳風的聲音聽上去沒有什麼起伏,他對高成鬆的下台是樂觀其成,但對最終的結局則是心存疑慮。

“陳市長,最近工作還順利吧?身體也好吧?”夏想笑著不回答陳風的問題,而是噓寒問暖起來。他也知道陳風有點擔心事情越鬨越大,怕引起燕省的巨大震蕩。但是,平心而論,他也不知道事情會走到哪一步。

“少跟我滑頭。”陳風嗬嗬地笑了起來,他當然知道夏想是在打馬虎眼,才不肯放過夏想。“我就是問問你的想法,又不是問你真正的結果是什麼樣子。這件事情的最終決定權在京城,現在連路書記也是弄不清狀況。”

“既然抓了武沛勇,我想最後恐怕京城有人不肯放過高成鬆,要給燕省人民一個交代了。”夏想頓了頓,又說:“燕省政局動蕩,也影響到了燕市,要不陳市長早就成了陳書記了。”

陳風笑罵幾句,掛斷了電話。他想了想,又給路書記打了一個電話。

崔向得知武沛勇被抓了之後,仰天大笑三聲,說道:“武大秘,你的官場之路已走到儘頭,人生之路說不定也不長了。”

譚龍正在一名企業家的陪同下,視察燕市第一家高爾夫球場。接了一個電話之後,他的臉色陰沉如水,匆匆結束了視察就坐車返回。在車上,他又給省裡打了一個電話,說了幾句之後,合上電話,他閉目養神片刻,忽然對秘書說道:“小蔣,打電話給瑤池,要個房間。”

蔣橋今年三十歲,自從擔任譚龍秘書以來,深得譚龍信任。

蔣橋答應一聲,打通了瑤池的電話。作為燕市第一家也是最豪華的洗浴中心,瑤池的老板跟省公安廳和市公安局的大小頭頭都很熟悉,在燕市的最大靠山就是譚龍。譚龍有個習慣,就是遇到重大問題或是煩惱之事時,喜歡到瑤池找個房間,先是泡上半個小時,然後再找人按上半個小時,最後就神采奕奕了。

王鵬飛聽到消息時,正和秦拓夫、方進江一起打牌。本來方進江牌技不行,但自從夏想從中牽線,讓他和王鵬飛的關係熟絡之後,也慢慢學會了打牌。

今天是三缺一,也不知為什麼,王鵬飛沒有再叫彆人,三人就各打各的。消息傳來之後,王鵬飛將手中的牌一扔,笑道:“早早給彆人看了底牌,不輸才怪!武大秘的今天,其實在他亮出底牌的那一刻,就已經定下了。”

“我在想,我們正好三缺一,要是小夏在,應該可以給我們講不少典故來聽,嗬嗬。”方進江笑容可掬地說道。

“照我說,其實武沛勇罪不至死,他不過是替罪羊罷了。他不倒,他身後的人就顯不出來。他一倒下,才能把他身後人的問題全部揭露出來。”秦拓夫分析道,“武沛勇是一個風向標,他被帶走,意味著有人在台上,也坐不住了。”

王鵬飛饒有興趣地伸出手,指了指北方,“有人下決心要動高成鬆了?”

“把我的話擱在這兒,什麼時候定下了省長人選,什麼時候高主任就變成了高成鬆同誌,什麼時候就是有了決定。”秦拓夫還打了一連串啞謎,然後又自嘲地一笑,“說來說去,其實我還為扳倒高成鬆出了不少力,也不知道葉書記會不會記得我的好?”

“哈哈……”

王鵬飛和方進江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宋朝度家中的電話響了起來,剛下班進門的宋朝度微有不快地去接電話,接聽之後,眉頭又舒展開來:“小夏,你的電話打得真是時候,我剛進門,還沒有來得及洗手洗臉,你就打來電話煩我,快說有什麼好事?”

難得宋朝度也開一次玩笑,夏想就笑了起來:“宋部長,我就是算準了您下班的時間才打的電話,就是想跟您說一聲,京城梅家盯上了組織部部長的位子,聽說他們下的力度很大。”

宋朝度眉頭又皺了一皺,愣了一愣,才說:“好的,我知道了。”

放下電話,他在屋裡來回走了幾圈,將各方麵的利害關係又梳理一遍,終於有了決定。

夏想也是剛聽梅曉琳說的,梅曉琳的叔叔梅升平在家族的力挺之下,走通了關係,極有可能空降到燕省任組織部部長。夏想得知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就通知了宋朝度。因為如果宋朝度還堅持要運作組織部部長,勢必要和梅家短兵相接,梅家的勢力究竟有多大,夏想心中沒底。但從梅曉琳的口氣中可以判斷出來,梅家在京城也是頗有影響力的家族。

就算比上不吳家,也比邱家強了不少。

燕省的局勢已經多雲轉晴,算是暫時露出了一片青天。但現在省長人選未定,燕市的局麵也沒有打開,可以說還是人心不穩。雖然說省市的局勢對安縣的影響不是很大,而且冬天也是一個相對安穩的時期,但畢竟人事不定,人心不定,安縣還是彌漫著一股浮躁的情緒。

窗外飄起了雪花,由小到大,洋洋灑灑彌漫成一片。二○○○年馬上就要過去了,沒想到,臨近歲末,卻突然下了一場雪。

雪一下,夏想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壩縣的冬天和壩縣的雪。

也因此想起了遠在美國的連若菡。

也正是那年壩縣冬天的一場大雪,連若菡開著路虎車,一路從京城沿山路趕到壩縣,隻為親身測試山路的通車狀況,讓他無比感動,對她的感情也因此而升華。也正是因為一場誤會,才讓他和她感情加深,最終走到了一起。

夏想的思緒不免就有些紛飛,神思恍惚間,就格外地想念連若菡的好,就想打電話給她。

不料剛拿起電話,電話就響了,一看,是嚴小時的電話。

“小時,有何貴乾?”夏想以為嚴小時找他,是問高建遠的下落,現在領先房產基本上是待宰的羔羊,已經沒有任何反抗之力。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嚴小時的利用價值也已經沒有了。

不過夏想就算自認不是多好的人,也不會做出過河拆橋的事情。嚴小時並不是一個壞人,從根本上講,她是一個受害者。

嚴小時的回答出乎夏想的意料:“夏縣長,高主任說他想見你,讓我傳話給你,看你是什麼意思?”

高成鬆要見自己?夏想頓時愣住了。

一直以來,自己躲在幕後,以掀翻高成鬆為目標,倒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他見上一麵。

見,還是不見?夏想一時猶豫起來。

也不是怕見高成鬆,而是在想見他一麵有沒有必要?夏想思考了不到半分鐘,突然就下了決心,對嚴小時說道:“本周六,上午九點,森林公園。如果高主任不覺得有失身份的話,我會在森林公園門口等他!”

嚴小時長籲一口氣。不知為何,夏想答應下來,她就覺得夏想還沒有離她遠去,高興地說道:“好,我立刻轉告高主任。”猶豫一下,又問:“我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夏想知道現在嚴小時失去了方向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一切。他想了一想,說道:“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做,就當給自己放個假。等一切過去之後,我會幫你找一個適合你的工作,怎麼樣?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

嚴小時現在還不太清楚夏想在高建遠事件中所起的作用,也不清楚高成鬆為什麼要見夏想。她隻是一廂情願地認為,夏想不是一個壞人,對她也沒有什麼企圖。既然他說要幫自己,就聽他的好了。

嚴小時將夏想的話轉達給了高成鬆,高成鬆想了一想,居然答應了。

十二月下旬,被“雙規”僅一周的武沛勇被正式依法批捕,速度之快,令人震驚!

高成鬆如坐針氈。

周六上午一早,夏想早早來到森林公園門口。地麵上還有一層未化的雪,反射著銀光,看久了讓人感覺有些頭暈目眩。

森林公園中的工程已經停工,冬季施工問題太多,而且因為凍土的原因,燕市的冬天,一般是建築業的蕭條期。不過基本上基礎已經打好,明年開春之後,加快施工進度,應該可以在酷暑來臨之前竣工。

隻是有些人享受不到療養院的好處了。

九點一刻,高成鬆姍姍來遲。到底還是省人大主任,真正的省部級高官,慣例是要遲到幾分鐘以顯示身份的與眾不同。

高成鬆的車停在夏想的車的對麵,中間隔了一處花壇,大約有幾十米的距離。夏想認出了高成鬆的車,不過他假裝沒有發現,還是待在原地打電話。

高成鬆在車裡坐了幾分鐘,不見夏想主動過來為他打開車門,心中有氣。一個小小的副縣長,架子大得沒邊了,見到省級乾部,也不主動過來開車門,真是不懂事。

高成鬆雖然沒有見過夏想,但在臨來之前,也研究過夏想的履曆,見過他的照片,所以也能認出他來。他又特意坐在車內等了一會兒,還不見夏想主動過來,一怒之下,對司機說道:“開門!”

司機急忙下車,替高成鬆打開車門。高成鬆強壓怒火,朝夏想走去。

夏想就是想故意晾一晾堂堂的前省委書記,也讓他體驗一下被人冷落的滋味。高成鬆在燕省整治過不少人,平常在工作中對彆人動輒數落,或是大發雷霆,被他冷落的人更是數不勝數。夏想此舉,也多少有點報複的意味。

給省級領導上課

高成鬆站在夏想麵前,看到眼前的年輕人,有那麼一點帥氣,年輕中又有成熟和穩重的風範。更主要的是,他眼神之中流露出的堅毅讓高成鬆微微吃驚,心想果然不是一個好應付的人,光是他的這份沉靜,就算是故意假裝,也已經很讓人吃驚了。

因為高成鬆見多了市長甚至市委書記,一見到他就緊張得滿頭大汗。夏想見到他卻沒有一絲反應,仿佛隻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你就是夏想了?”高成鬆等了片刻,見夏想連話也不主動說出口,隻好先開口相問。

“我是夏想,請問您是?”夏想終於開口了,很有禮貌,隻不過卻有一絲淡淡的疏遠感。

我是誰?高成鬆差點沒氣歪鼻子,畢竟有求於人,隻好再忍:“我是高成鬆,今天特意過來和你談談。”

“高主任,您好。”夏想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淺淺的,一閃而過,又變成了波瀾不驚的表情,“請到公園中說話,這裡是入口,人多眼雜,不太方便。”

二人一前一後進入公園,沒幾步,就進了林間小道。

冬天來臨,森林公園遊客漸少。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落葉,因為有雪的原因,踩上去吱吱作響。走了幾步,高成鬆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氣,直截了當地問道:“夏想,你告訴我,建遠現在在哪裡?你到底怎麼樣才肯放過他?”

昔日堂堂的省委書記,一言九鼎且掌管無數人前程的一省大員,現今急不可耐地質問一個副縣長!夏想笑了笑,說道:“高主任,高建遠現在在哪裡,我還真不知道。另外您說要我放過他,我不明白您是什麼意思。您要清楚,不是我不放過他,是國法不能放過他,是法律不能容他!”

高成鬆急了:“夏想,我警告你,彆看我現在不是省委書記了,想要收拾你一個小小的副縣長,還是一件非常輕鬆的事情,你不要欺人太甚!你現在把手中掌握的關於建遠的黑材料全部交出來,我可以給你指點一條明路,否則的話,隻要我在任一天,你就彆想有好果子吃!”

高成鬆說出狠話的時候,臉上的橫肉不停地顫動,雙眼冒出凶光,還真有些嚇人。

夏想搖搖頭,輕描淡寫地笑了:“高主任,您是堂堂的省級領導,以威脅的口氣對我一個副縣長說話有失身份。再說,我手中哪裡有高建遠的黑材料?嗯,您說的黑材料的意思是,高建遠他肯定有不法行為了,否則怎麼能稱為黑材料?”

高成鬆猛然站住:“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對抗到底了?那我問你,到底我什麼時候得罪過你,讓你這麼恨我,非要處心積慮地算計我,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

夏想不笑了,一臉嚴肅:“高主任,您又理解錯了,不是我針對您,也不是我算計您。您應該好好捫心自問,您在燕省這麼多年,到底做過什麼?到底在做什麼?是真心為了燕省的經濟發展著想,還是一心為了自己的私欲,為了滿足自己的權力欲望?”

“不要給我講什麼大道理,你不過是一個副縣長,等你坐到省委書記的位子時,你就會明白我的苦衷!你現在層次不到,眼界不夠,怎麼會清楚在省委書記的位置上,有多少事情是身不由己?有多少決定要照顧方方麵麵的利益?”高成鬆還在狡辯。

“不管是一個小小的副縣長,還是一個執掌一省的省委書記,我想有一點都是相通的:就是心懷百姓,一心為公!隻要你有一顆大公無私的真心,隻要你一心一意為黎民辦實事,為百姓造福,哪怕你做錯了一些小事,犯過一些小錯,所有人都會原諒你!但是現在,請您睜大眼睛看看,我敬愛的高主任,您下台之後,有多少人歡欣鼓舞?又有多少人額手稱慶?您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有沒有覺得臉上發燒心中羞愧?有沒有覺得在燕省幾年來,對不起燕省上下幾千萬百姓?有沒有覺得自己有負於黨和國家的培養,有愧於黨和國家的重托?如果您還覺得自己是一個合格的黨員,是一個稱職的省委書記,我建議您走到百姓中間,隨便拉住一個人問問,不用問彆的,隻問一句話:你覺得高成鬆擔任省委書記這幾年,他做出了實事沒有?您就會知道自己在百姓的心目中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高成鬆被夏想一連串的質問逼得喘不過氣來,他伸手扶住旁邊的一棵大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中流露出絕望、恐懼和憤怒,伸出右手指著夏想的鼻子,嘟囔地說道:“你,你,你胡說八道!你,你,你血口噴人!”

“我說的句句是實話,沒有半點虛假!”夏想見高成鬆仍然執迷不悟,不由冷笑一聲,袖手站在一旁,冷冷地說道,“高主任,一個人最大的悲哀不在於有多麼自高自大,而是他明明因為自己的自高自大而摔倒,卻不知悔改,還怨天尤人!”

高成鬆怒不可遏地怒吼一聲:“你才幾歲,憑什麼教訓我?你算個什麼東西,才是一個不入流的副處級乾部,敢對省級乾部這樣說話?這叫以下犯上,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禮儀和尊敬?”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尊重人,可以尊重他的職務,也可以尊重他的年齡,但我最看重的還是他的德行!”夏想一伸手攔住旁邊一個正好路過的老大爺,和藹可親地問道,“老大爺您好,我想請問您一件事情,可以嗎?”

老大爺站住,笑眯眯地看著夏想:“小夥子,有什麼事?”

“我想請問您一下,您覺得高成鬆高書記在燕省當了幾年的省委書記,是不是一個肯為百姓做實事的好書記?”夏想說話間,特意看了高成鬆一眼。

高成鬆假裝不在意,但他還是支起了耳朵,想要親耳聽聽一個普通百姓對他的看法。

“高成鬆?他不是下台了嗎?下台好呀,我還放了幾掛鞭炮來慶祝。”老大爺對夏想的問題挺感興趣,興致勃勃地說道,“高成鬆的為人實在太差了,他能力是有,就是做事太不公正,縱容他的兒子四處斂財,還任人唯親,處處提拔自己的親信,早就該下台嘍……”

老大爺走了好久,高成鬆還沒有清醒過來,他背靠著大樹,幾乎站立不穩。

夏想的話對他的傷害隻是表麵上的,因為高成鬆認為夏想是惡意中傷他。但路過的一個老大爺卻口口聲聲說他為人太差,讓一向自信為人還算不錯的他如同掉入了冰窖之中,從頭涼到腳——原來自己在民間是這樣的口碑,原來自己在老百姓心目中是這樣的一個形象!

高成鬆如遭雷擊!

他一直認為自己是被人陷害,是遭人忌妒,是被宋朝度公報私仇,自己其實沒做錯什麼,也一直是正麵的光輝形象!不承想,果然如夏想所說,隨便拉過一個老大爺就能說他幾句壞話。天知道如果走到燕市的大街上,再問幾個年輕人,會不會對他人身攻擊,出口大罵呢?

高成鬆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悲涼,就如一個大夢初醒的人一樣,一把推開夏想,踉踉蹌蹌地轉身朝外麵走去。

望著高成鬆的背影,夏想歎了一口氣,今天他一時衝動之下,給前任省委書記、現任人大主任的高成鬆上了一堂課,膽子也真是夠大。傳了出去,恐怕會嚇掉不少人的大牙!

不過看到高成鬆失魂落魄的樣子,夏想知道,今天的事情肯定在他心裡引起了巨大的震動。高成鬆應該會清醒地認識到他現在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或許會讓他吸取一些經驗教訓。

隻是讓夏想心中沒底的是,高成鬆今天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他下一步會采取什麼行動?正像他所說的一樣,他雖然不是省委書記,但也是人大主任,大權在握,想要找夏想的麻煩,還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不過一直等二○○一年元旦過後,也沒有見高成鬆采取任何對他不利的舉動,夏想漸漸放下心來,心想高建遠的失蹤,恐怕也讓高成鬆無心理會他了。現在高成鬆也應該猜到高建遠肯定是出了事,現在他如果再惹是生非,就是主動向槍口上撞。

再過二十多天就是春節了,臨近年關,許多工作也進入了收尾階段。本來許多人以為暫時不會有什麼大事發生了,沒想到,厲潮生案件突然宣判了!

和所有人設想得差不多,厲潮生被判了死緩,沒收全部財產。遊麗最後被輕判三年,孩子暫時交由遊麗的丈夫撫養。

與厲潮生被判刑並沒有多少人震驚相比,燕省的乾部調整就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都議論紛紛,感歎恐怕年前的小範圍調整,是為了年後大規模的人事重組做準備!

說是小範圍的調整,但也足以讓人眼花繚亂之時,心中震撼連連——

先是省委路副書記宣布因年齡問題,正式卸任副書記職務。然後是,崔向任燕省省委委員、常委、副書記,不再擔任燕市市委書記、常委、委員職務。同時,陳風任燕省省委委員、常委和燕市市委書記,不再擔任燕市市長職務;胡增周為燕市市委副書記、代市長,不再擔任章程市委書記、常委、委員職務。

一係列的人事調整過後,所有人在震驚之餘,忽然又發現了一個問題,就是燕市空缺一個副市長,燕省還空缺一個省長。如果常務副省長範睿恒順利接任省長,那麼燕省等於又空出一個常務副省長。如果馬省長順利接任常務副省長職務,那麼又將空出一個常委加副省長的職位,還真是讓人無比眼饞的眾多空缺!

更有人清楚的是,燕省還將會有一個省委組織部部長的空缺沒有歸屬,更是讓無數人打破腦袋想要爭到手的寶座!

夏想還離無數的寶座有著遙遠的距離,他沒有資格爭取,並不表示他不關心眾多寶座的歸屬。在向陳風打電話表示祝賀之後,夏想想了一想,還是給胡增周打了一個電話,提前聯絡一下感情。

“胡市長您好,沒想到在章程市您是我的頂頭上司,現在到了燕市,您又是我的上級領導,說起來和您還真是有緣。”夏想的聲音恭敬中透露出一股熱切。

“小夏,聽到你的聲音我很激動,也很欣慰。此次來到燕市,能再次和你相遇,也是一件難得的幸事。”胡增周的聲音比夏想想象中還要熱切一些,“我對燕市的許多情況不熟,又初來乍到,想要開展工作恐怕有點困難,小夏,你可得好好幫幫我。”

胡市長這是拉攏自己的意思啦?

胡增周由章程市市委書記升到燕市市長,等於是一步邁入了副省級乾部的行列,算是高升。但他心裡也有數,恐怕燕市市長的位子,還不如章程市市委書記的位子好坐。級彆是提高了,但實際上權力卻縮小了,而且製約卻多了不少。他很清楚燕市的地位,雖然是副省級城市,但和其他有底氣有實力的副省級城市不同,燕市實力不夠。想和省裡抗衡又沒有足夠的資本,但有時又不得不拿出副省級城市的氣魄出來,所以就比較難做。

而且燕市又是省會,古人說: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意思是說:一個人三生不幸,當知縣時,就會遇到知縣和知府在同一座城裡的遭遇;這樣他的一舉一動,都要受到牽製,完全沒有了一縣之尊的威風。“附郭省城”就是知縣、知府、巡撫同在一城,放到現在就是說市長和省長同在一城。而“附郭京城”就更不用說了……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說明了一個問題,就是身為省會城市市長的悲哀——市委書記是省委常委,在省裡有發言權,而市長雖然也是副省級乾部,但不是省委常委,相對來說,就有了較大的局限性。而且在省裡副省級乾部一大把,人人都想指手畫腳一番,可以說疲於應付。

所以在省會城市當市長,想出政績難,想混資曆難,想出問題卻容易得很。

胡增周對夏想的履曆十分了解,知道他曾是陳風的得力乾將,在城中村改造小組混得風生水起,也深得陳風賞識。如今陳風升任書記,他這個市長還要多和陳書記配合好工作才是。於是,在胡增周眼中,夏想的重要性就凸顯了出來。

所以胡增周才會對夏想客氣有加,當然,也有他對夏想印象良好的因素在內。當年夏想失神地站在他的字畫麵前,對他的書法讚不絕口的場景,直至今日他仍然記憶猶新。難得,真是難得。人生難得遇一知己,尤其當對方並不是因為自己的市長身份而虛誇,而是無意中發現了他的書法有過人之處。這樣的誇獎,才是發自真心,證明他是真心喜歡自己的書法。

對於夏想,胡增周始終懷有一種莫名的親近之意。就像一名億萬富翁落難時被人救下,對方並不知道他億萬富翁的身份,還是一心對他十分照顧,這份情義才最真實。

基於以上兩個原因,他一接到夏想的電話,心裡就十分舒坦。

“快過年了,小夏,我今年過年不回家,就在燕市過了。不過我一個人過來,在燕市舉目無親,這年也不好過呀。”胡增周仿佛不經意間說出一句家常話。

連這樣的暗示都聽不出是什麼意思,夏想就不是夏想了,就可以回家休息去了,他嗬嗬一笑:“我對燕市還算熟悉,雖然您現在是燕市市長,不過畢竟也是初來乍到,遠來是客,如果胡市長不嫌棄的話,我就儘一儘地主之誼。”

夏想還是很上路的,胡增周欣慰地笑了:“那好,到時我就麻煩你給我當當導遊了,嗬嗬……”

新任省委組織部部長

夏想放下電話,自嘲地笑了一笑,當年的表演看來深入人心,胡市長對自己的態度還是不錯,可見他還真是一個稱職的書法家。當然,他也隱隱猜到胡增周想拉攏他的心思,不僅僅因為他和陳風關係不錯,還有他的關係網估計胡增周也略知一二。不說彆的,就是他上次被關押之後,又突然安然無恙地放了出來,就能引發許多有心人的猜想。

厲潮生在年前宣判,徐德泉的問題肯定要到年後解決了,還有王德傳和武沛勇,年前是不會有消息傳出了。不可能一下子解決眾多的遺留問題,而且過年也要給許多人留下活動的餘地。

安縣的各項工作也進入了尾聲,夏想主持召開了一次投資商座談,邀請沈立春、山水公司的負責人、齊亞南以及楚子高,大家聚在一起暢談明年的前景。所有人都對明年的前景充滿了期待,認為安縣的發展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快速期,明年的產值有可能會翻番。

在參加了一次常委會議和一次政府常務會議後,就到了臘月二十五,雖然還沒有正式放假,但有些家在外地的工作人員已經開始動身回家。夏想離得近,今年又約定不回單城過年,而是讓夏安開車拉爸媽來燕市,所以他也不急著收拾東西回燕市。

在和連若菡通過電話之後,對她的許諾是,爭取明年春天去美國看她。連若菡高興了,說道:“這還差不多,要是你沒心,我讓你過不好年。”

“你又想到了什麼壞主意?”夏想嘿嘿直笑。

“我就打電話給你爸媽,說我懷了你的孩子,看你爸媽怎麼收拾你!”

沒想到連若菡的壞主意還挺壞,夏想隻好連連求饒:“彆胡鬨了,我不是已經答應過去看你了?你敢告訴他們,我就不要你了。再說,你不是也沒有懷上,不是故意害人嗎?”

連若菡又笑了一通才掛斷電話。

然後夏想又和曹殊黧通了電話,聽她說,曹永國大概到年三十才能回來,王於芬讓她置辦一些年貨。小丫頭就有些不情願地說道:“過年有什麼好買的,我覺得什麼都不用買?媽媽還千叮嚀萬囑托,非要我買這買那,哪裡放得下?真是的。”

夏想笑著勸慰了小丫頭幾句,直到答應當她的苦力,免費為她開車,為她當搬運工,她才高興起來。

隨後想了一想,夏想又給肖佳打了一個電話。

肖佳年前忙著公司的選址,接到夏想的電話,格外高興,有點耍賴又有點任性地要夏想年前來京城看她一趟。她選好了幾處公司地址,想讓夏想最後敲定,夏想也覺得應該去看望肖佳一趟,就一口答應了。

肖佳高興地歡呼起來。

剛放下電話,梅曉琳敲門進來了。

梅曉琳今天似乎刻意打扮過,臉上略施薄粉,還微微塗了腮紅,讓整個麵容生動了許多。

梅曉琳欲言又止,坐在沙發上,過了一會兒才遲疑地問道:“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夏想見她有點遲疑有點緊張,不解地說:“說話吞吞吐吐,不太像你的風格。什麼事?有話直說。”

“我近兩天回京城,你能不能送我一趟?”梅曉琳看著夏想的眼睛,有點不太自信地說道,“要是你有事,就不用麻煩了。”

夏想大感好奇:“送你一趟也沒有什麼,京城離燕市又不遠。但問題的關鍵在於,你肯定不僅僅是要我送你一趟這麼簡單,背後另有目的,說來聽聽?”

“什麼叫另有目的,說得那麼難聽,好像我算計你什麼一樣。也不想想,你有什麼好被我算計的?”梅曉琳不快地說道,白了夏想一眼,才又不情願地說出了實情,“實話告訴你好了,我叔叔也就是梅升平沒完沒了地催我嫁人,我煩都被他煩死了。我告訴他我有了男朋友,他不信,我就讓你替我……”

夏想大驚:“讓我假裝你男朋友?拜托,方法太陳舊,沒有創意,而且也不可行,我都訂婚了,你不要害我好不好?”

梅曉琳一愣,隨即嗬嗬地笑了起來:“真沒出息,瞧把你嚇的,好像你多搶手一樣?我就算找人假裝我男朋友,也不會找你,你麵相太嫩了,我叔叔喜歡成熟大方的。”她笑完之後,見夏想還是一臉嚴肅,就又解釋說道,“我是想讓你替我作個證明,你就說,我也談了幾個男朋友,都不太合適,可能是我的性格比較獨特,一般男人不喜歡。最好能說服我叔叔,讓他不再逼我嫁人,我以後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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