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塵埃落定(2 / 2)

好在範睿恒聽了一會兒,就隱隱猜到了事情的緣由,因為葉書記話裡話外透露的是要提防宋朝度和夏想聯手,要防止他們故意搗亂,破壞燕省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麵。當時範睿恒還非常納悶兒怎麼突然之間,葉書記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他作為省委書記,隻要自身正,行事滴水不漏,還怕彆人算計?何況宋朝度不過是一個副省長,在常委裡麵排名又不太靠前,夏想就更不用提了,不過是小小的副縣長,更不足為慮。

當時他應付過去,現在又接到了高成鬆的電話,才恍然大悟,原來葉石生也接到了高成鬆的電話。

對於高成鬆的用心,範睿恒懶得用心去猜。他心裡也清楚高成鬆能有今天的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彆人。不過高成鬆的提醒也並非沒有一點用處,範睿恒想到葉石生一臉謹慎的表情,嘴角抿起一抹自得的笑容,葉書記還是太謹小慎微了,凡事宜疏不宜防,防是防不住彆人的私心雜念的。

夏想和宋朝度能聯手對付高成鬆,就未必能聯手對付葉石生,而他們要想聯手對付自己,更是不可能。

因為他們和自己沒有什麼衝突,而且範睿恒也不怕夏想和宋朝度聯手,也不怕他們對付自己,他有信心讓夏想和宋朝度為他所用。

說不定,還能被他當成用來對付葉石生的最得力的武器。

想起葉石生的謹慎和不安,範睿恒自信地拿起筆,在紙上寫下了葉石生的名字,然後重重地畫了一個圈,將“葉石生”三個字圈了起來。

燕省的局勢,在高成鬆徹底卸下所有職務之下,漸漸明朗起來,各方勢力重新劃分。不單是燕省,還有燕市,甚至安縣,都在平靜之下,隱藏著一股漸漸成形的力量。

七月,曹殊黧正式離校,結束了四年的大學生活,宣告正式走向社會。同時,在夏想一手幫她策劃並且注冊的遐思設計公司也正式掛牌成立——公司規模不大,注冊資金也不過五十萬元,曹殊黧除了擔任總經理之外,還擔任了主設計師。

因為夏想的麵子,少不了有達才集團、遠景集團以及其他大型公司送上鮮花和祝賀。剛成立三天,就接到了趙紅江承包的一處工程的設計業務。

不提夏想在燕市房地產業內的影響,光是曹殊黧自己的名氣,也足以讓許多房產公司聞風而動,前來主動送業務上門,基本上不用擔心賺錢的問題。

燕市有名的標誌性建築,都少不了曹殊黧的影子,可以說曹殊黧在燕市乃至燕省的設計界都小有名氣。再加上有設計界的泰鬥高老大力推崇,她的名字就已經是一流設計的保證。

本來說好春天有機會去美國看望連若菡,但整個春天事情之多出乎夏想的意料,一係列令人目不暇接的人事調整過後,感覺剛剛喘一口氣的時間,就到了現在。夏想幾次打電話給連若菡解釋,連若菡也不知是真生氣,還是耍小性子,就是不聽他的解釋,搞得他有點頭大。

不過好在連若菡雖然有氣,但她還忙著網絡的推廣和應用,現在她旗下的網絡公司借互聯網蓬勃發展的時機,迅速壯大起來。正是因為忙得不可開交,連若菡對夏想的不滿也就衝淡了許多。

與連若菡的忙碌相比,肖佳更是忙得腳不離地。她的房產中介公司開張之後,因為準確地把握了市場脈絡,迅速占領了京城市場。先是在周圍形成輻射效應,很快,就在京城的房產界闖出了名聲。發展到後來,甚至有房地產公司主動找上門來,讓肖佳的公司替他們做銷售宣傳,因為肖佳的公司影響之廣,許多客戶都相信她公司推薦的樓盤。

肖佳的成就一點也不亞於連若菡,因為連若菡背後有龐大的財力支撐,肖佳卻沒有,她完全是在背水一戰的情況下,取得了今天的成績。夏想對肖佳充滿了欽佩,覺得她真是一個經營奇才,許多地方無師自通,一旦入手之後,很快就能融會貫通,在短時間內消化吸收,還能在經營的過程中,不停地學習和進步。

夏想感歎,肖佳就是一個賺錢天才!

新時期,新問題

七月中旬,就是在森林公園中的療養院和會議中心竣工之時,關於高成鬆的問題,終於有了結果!

燕省*****原主任高成鬆因嚴重違紀而受到開除黨籍的處分。

從此以後,曾經在燕省政壇叱吒風雲的高成鬆,將會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也會慢慢地從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中消失。

由此,燕省正式告彆高成鬆時代,迎來了葉石生時代。

幾日後,高成鬆一家人在一個細雨紛飛的日子,離開了燕市。

高成鬆離開的當天,燕省省委召開常委會議,省委書記葉石生主持了會議,就高成鬆所犯的嚴重違法問題進行了通報。要求全省乾部引以為戒,嚴格要求自己,從高成鬆所犯嚴重錯誤中汲取經驗教訓。

宋朝度再一次坐在常委席上,看著在座的或熟悉或陌生的麵孔,也是心潮起伏。燕省從此完全告彆高成鬆時代,他有理由相信,他的機遇來臨了。葉石生就算再有抱負,留給他的時間也不多了,而且根據宋朝度對葉石生的了解,他不是一個能夠把握機遇的人。否則在高成鬆當政的幾年裡,身為省長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也太過低調了。

而範睿恒雖然既有心機又有魄力,而且還有手段,但在宋朝度看來,他所欠缺的是高瞻遠矚的眼光。他沒有掌握全局的能力,在某些方麵甚至還不如高成鬆。

宋朝度又想到了夏想,想起了如果不是夏想一心在李丁山身邊勸說他從政,相信當年自己還打動不了李丁山。也正是因為夏想的功勞,最後關頭史老才認可了自己,在最緊要的時刻,出麵給京城打了電話,擠掉另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使自己順利當上了副省長,還進入了常委會。可以說,在宋朝度重新複起的過程中,始終有夏想的身影出現。

更不用提正是因為夏想查到了厲潮生的問題,才引發了一係列的連鎖反應。扳倒了徐德泉,揪出了武沛勇,最後他將所有的材料彙總到了京城——夏想所做的一切,就是壓倒高成鬆的最後一根稻草!

夏想還真是一個不錯的小夥子,自從他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之中,給自己帶來的全是好運。他和高建遠鬥智鬥勇,他攪亂了高成鬆的視線,才讓自己從容出手。甚至他還從監獄中找到文揚,因為文揚提供的關於高建遠非法吞並國家財產的證據,才讓京城的人員及時出手,在機場截留了差點遠飛國外的高建遠。一樁樁,一件件,他在不知不覺中,竟然幫了自己一個大忙。

宋朝度暗暗下定了決心,等他真正上位之後,就將夏想拉到身邊,作為親信培養。人在官場,要想得長遠一些才好,要想好後路,更要為下台以後多做打算。否則就像高成鬆一樣,一旦下台就成了孤家寡人,就算做到省委書記,也是失敗之極。

燕市市委也召開常委會議,市委書記陳風主持了會議,通報了京城方麵的決定。李丁山作為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正式出席了會議。他坐在方進江的下首,看著在座的各位常委都是表情嚴肅,心想高成鬆事件恐怕給大家帶來不小的震動。

同時,他又想到了現在的狀況,宋朝度是省委常委,他是市委常委,夏想是縣委常委,總的來說,都達到了各自的目的。再想到一九九八年夏天,夏想一心勸他從政時的情景,李丁山不由感慨萬千。如果沒有當時夏想的勸告,沒有他從中周旋,敏銳地發現了液晶大屏幕市場的黯淡,自己也許會一頭栽倒在大屏幕項目上,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更不會有今天從容地坐在市委常委會議室中開會的場景。仔細一想,夏想還真是他命中的福星,助他一路順風走到了今天。

想到夏想在安縣也做得順水順風,李丁山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不過和宋朝度、李丁山在常委會上躊躇滿誌不同的是,安縣的縣委常委會上,夏想的處境卻有點不妙。因為以房玉輝為首的幾名常委,對他提交的“山水相連”的提議大肆攻擊。

因為夏想現在是常務副縣長,市委就又從幾名副縣長之中提名鄧俊傑副縣長進入常委會。一開始夏想並沒有注意到鄧俊傑,因為一直以來四十歲的鄧俊傑似乎沒有什麼個性,平常事事附和,經常笑眯眯的,脾氣好得不行,是政府裡麵有名的老好人。沒想到,一進入常委會,突然之間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犀利,咄咄逼人,而且還明顯地和房玉輝站在了一起!

原來,官場中人個個都是天生的演員,夏想頗感無奈——因為對他的攻擊,雖然是房玉輝挑頭,但對他的提議全麵否定,並且大加貶低的人卻是鄧俊傑。

三石風景區再擴建的話,不會再有什麼明顯的效果,可以說投入和產出不成比例。前段時間夏想抽空和景縣縣長江天進行了接觸,深入交談了“山水相連”的設想。雖然難度不小,但同樣深受三水風景區遊客不再增長之苦的江天,對夏想的設想也是大感興趣,還專門向景縣的縣委書記魏順進行了彙報。魏順聽了也說可行,就讓江天和夏想保持接觸,深入研究。

夏想在和江天商議出初步意向性合作的框架之後,就決定提交常委會討論。他原本以為,阻力會在景縣一邊,沒想到,三天後景縣常委會討論後一舉通過,在安縣卻卡了殼。

房玉輝首先提出了反對意見:“夏縣長的想法大膽,而且是了不起的創新,不過有點冒進的危險。五十公裡山路是不長,但修建山路成本高,危險大,需要巨額資金。好,這些困難就算都能在夏縣長的強大影響力之下得以順利解決,修建好之後,如果達不到互通有無的效果怎麼辦?如果隻是安縣的遊客前往景縣,而景縣的遊客不來安縣,我們豈不是當了冤大頭?豈不是為他人作嫁衣裳?想法不錯,不過還是太理想主義了。”

房玉輝的話說得還算委婉,夏想聽了隻是淡淡一笑,沒有反駁。但緊接著鄧俊傑卻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對夏想的設想進行了毫不留情的批駁。

“夏縣長,聽了你的設想,我倒想問你一句話。”鄧俊傑臉上常見的笑容消失不見,取代的是一副冷冰的公事公辦的模樣,讓夏想微微一驚。

“你提出了和景縣聯合開發的建議,到底是為安縣著想,還是為景縣江縣長的政績著想?誰都知道你和江縣長關係不錯,而且你的設想聽上去像是天方夜譚,不得不讓人懷疑你的用心。”鄧俊傑說完,用審視的目光在夏想臉上轉來轉去,臉上的嚴峻表情讓夏想幾乎不敢相信,他就是以前那個見人就笑的鄧副縣長嗎?

鄧俊傑的話殺傷力太大,話一出口,除了房玉輝之外,幾乎在座的所有常委都大吃一驚。

夏想是安縣的功臣,也大有來曆,而且他一向與人為善,從來沒有和人紅過臉。鄧俊傑今天的指責不但突兀,而且語氣之嚴厲,讓人都不知道他哪裡吃錯了藥。

夏想微微驚愕過後,一臉鎮靜地說道:“鄧縣長,你的指責毫無根據,不要僅憑你個人猜測就妄下結論。如果照你這麼說,隻要是和外縣聯合就有私心雜念,那以後安縣的工作還如何開展?”

夏想的反擊還算有理有據,沒有失態。

鄧俊傑還是語氣不善地說道:“和外縣聯合沒有問題,但和景縣聯合就有點問題了。夏縣長,五十公裡的山路不是說修就修的,你的想法和空中樓閣一樣不可能實現。我懷疑你的真實用心就是先畫一個美妙的前景,然後聯合景縣一起向市裡要錢,等市裡資金到位之後,就不了了之了。”

“啪”的一聲,梅曉琳一拍桌子,怒道:“鄧副縣長,常委會討論的是工作問題,請你不要進行人身攻擊!”

邱緒峰眨了眨眼睛,想要說些什麼,又收了回去。

新調來的紀委書記車蕭今年四十一歲,圓臉,淡眉,薄嘴唇。他搖頭一笑,說道:“房書記說得有些道理,自古以來修路都是大事,何況是山路,太難了。修建五十公裡,隻為了一個風景區,有點小題大做。不過鄧縣長的話說得有點過頭,都是為了工作,怎麼能說夏縣長是為了江縣長的政績,簡直是無稽之談嘛。好了,大家不要爭吵,就事論事,吵架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這個提議,我看不合適。”

車蕭也投了反對票。

夏想看了梅曉琳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憂色。梅曉琳眼中已經有了怒火,顯然她已經動怒,不過在努力克製罷了。

邱緒峰揉了揉額頭,他的內心隱隱掠過一絲不安。

張健搖了搖頭:“我要對鄧俊傑同誌提出批評,說話太唯心了,也太武斷了,不要輕易對彆人妄下結論。夏想同誌的設想出發點是好的,雖然有點好高騖遠,但也是一心為了安縣的旅遊大計著想。不能打擊任何一個同誌的工作熱情,是不是?”他看了夏想一眼,臉上微微露出歉意,“話雖然這麼說,但‘山水相連’計劃還是不太合理,我覺得不太可行。”

張健也是持反對態度。

夏想的心情越來越沉重,經過一係列的人事調整之後,他驀然發現,不知何時安縣的常委又重新形成了一個新的派係。新進的幾個常委,從鄧俊傑、車蕭到張健,竟然悄無聲息地都被拉到了房玉輝一邊。

房玉輝的能量不小,以前還真是小瞧他了。

組織部部長榮芝一直因為方進江的關係,堅定地站在夏想的一邊,她發言說道:“夏想同誌的設想雖然步子大了一些,但從長遠考慮,還是影響深遠,能將安縣和景縣的資源優勢充分發揮出來,優勢互補,資源共享。山路建成之後,肯定可以大大地促進兩地的旅遊交流。如果因為山路的修通而多帶來一成的客流,不出三年,就能收回山路的投資。”

榮芝是讚成票。

政法委書記平吉言簡意賅:“我同意夏想同誌的提議,該大膽時,就大膽地向前邁進。我隻說一句話,夏想同誌為安縣的經濟發展做出了突出的貢獻,他提議的項目,沒有一個不成功的。我的發言完畢!”

雖然有了兩個強有力的支持,但隨後宣傳部部長駱文才棄權,而武裝部部長孔劍、縣委辦主任蔡毅和三石鄉黨委書記段大可紛紛表示反對,都提出夏想的提議可操作性不強,對前景並不看好。

一時間,夏想仿佛陷入了四麵楚歌的境地。

梅曉琳先是看了夏想一眼,見他還算鎮靜,又看了邱緒峰一眼,明顯地從邱緒峰的眼神中看到了退縮,不由心中暗罵,怪不得邱緒峰不能讓她喜歡,沒有一點男人的膽量和擔待。明明在提交常委會之前,她和邱緒峰、夏想三個人已經開過了碰頭會,邱緒峰也明確表示了要大力支持,事到臨頭,他竟然有反悔的意思。

真不是個男人!

梅曉琳板著臉,十分嚴肅地說道:“夏想同誌的提議實際上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他親自到山中實地考察,並開著越野車,在危險的路況中測試過山路,且做過預算,也征求過市裡的意見,還深入到遊客中間,做過市場調查。幾乎所有的遊客都對三石風景區和三水風景區互聯互通大感興趣,表示一旦通車,他們就有機會一天之內遊遍兩處風景,而不用再專程繞遠來回跑,也讓他們出來遊玩的興趣大增……我覺得這個提議切實可行,一旦實施,會為安縣的經濟發展帶來新的契機。”

如果說梅曉琳的發言到此處結束,也沒有太大的震撼力,不料她話鋒一轉,又堅決地說道:“常委會是大家暢所欲言的地方,也是需要大家出謀劃策的地方。凡是反對夏想同誌提議的常委,我建議每人為安縣經濟的下一步騰飛提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出來。現階段安縣的各項工作都是在夏想同誌的一手策劃下,在邱書記的正確領導下,取得了可喜的成就。但是我們不能故步自封,要進步要發展,更需要集體的力量。”

最後一句的話意思是,你們不是聯合起來反對夏想的提議嗎?好,允許有不同的聲音出現,但不能光反對不辦實事,既然反對夏想的提議,那麼請你們拿出更好的有利於安縣經濟發展的想法出來。

梅曉琳話一說完,底下就一片議論之聲。

邱緒峰審時度勢,知道如果現在不站出來和夏想保持一致,以後就彆想再得到夏想的回應。而且剛才梅曉琳也暗示他,如果沒有夏想的支持,他在安縣也難以開展工作。邱緒峰一想也是,以房玉輝為首的常委已經抱成一團,他再不及時堅定立場,將會成為孤家寡人。

邱緒峰拿出了***的威嚴:“夏想同誌的提議很不錯,如果順利實施,不但在修建山路的過程中能為安縣增加不少就業機會,山路修成之後的效益,也是可以預見的。看問題要從不同角度多分析、多思索,在如何更好地發展安縣經濟上,夏縣長做出的努力有目共睹。我也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清楚夏縣長的眼光和幾次成功運作項目的手筆。我是支持夏縣長的提議的,如果各位有什麼好的建議,也可以提出來討論討論。”

***和二把手都明確表示了支持,而且梅曉琳的話又說得比較重,眾人一下又沒了主意,甚至有人還用目光征詢房玉輝的意見。

房玉輝看了直想罵娘,怎麼會笨到在常委會上用眼神交流,不是擺明了讓彆人知道私下裡的串通嗎?但眼下的形勢又出乎他的意料,他一直認為邱緒峰不會力挺夏想,沒想到,邱緒峰的態度十分堅決。

房玉輝略一沉吟,說道:“我和鄧縣長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正在初步研究階段,等成熟之後,會提交常委會討論。相信我和鄧縣長的設想是一個能獲得大家認可的穩妥的計劃……”

夏想在最後說了三個要點:“第一,大家對我的提議提出的疑問和建議,我都虛心接受。第二,我還是覺得我的建議可行,也為此谘詢過市裡的相關專家。第三,我會對我的設想進行修改,並且會附上相關專家的建議,等機會成熟時,會再次提交常委會討論。”

夏想的發言也明確地告訴大家,他不會放棄努力,會再次就“山水相連”議題提交常委會討論。而且還有隱含的意思是,他會用專家的意見來說服眾人。

究竟是什麼專家?是學術方麵的專家,還是既有學術又有政治身份的專家,就值得三思了。

散會後,邱緒峰叫住了夏想:“中午一起吃飯?”

夏想心情不好,不過見邱緒峰一臉誠意,也不好拒絕,就點頭同意了。他對邱緒峰在常委上的猶豫也微有不滿,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堅定立場?身為縣委書記,眼見連常委會都控製不住,也是無能的表現。

果然,二人幾杯酒下肚,邱緒峰就大發感慨:“在京城的時候,仗著家中的勢力可以為所欲為,誰惹我了,就狠狠打他一頓解氣,感覺世界上的事情都容易解決。不就是誰的拳頭硬誰就說了算嘛!等真正進入官場之中才明白,比起拳頭,軟刀子殺人才讓人既難受又無奈,有火發不出,有力使不上去,真叫一個難受!”

夏想表示理解邱緒峰的心思:“邱書記也不用太灰心,常委會上一時的得失不能說明問題。也是我們太大意了,沒想到對方下手挺快,新上的幾個常委和他們一拍即合,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邱緒峰不停地喝酒,微微有了醉意,他伸手拍了拍夏想的肩膀:“沒想到,和你相比,他們才是真正以權謀私。隻不過為了爭奪發言權,就不顧大局,隻要我們提的議題,他們就全盤否定……他們還有沒有大局觀,還是不是一個合格的政客?”

邱緒峰的怒氣一半來源於常委會上失控的一幕,一半也確實有替夏想打抱不平的意思。當然,替夏想叫屈,也是為他自己著想。他相信夏想的眼光,更相信夏想的能力,認為“山水相連”計劃隻要付諸實施,肯定可以為安縣的旅遊帶來新的契機,而他也可以坐收一份沉甸甸的政績。

曆來興建工程和修路,都是擺在明麵上的最容易得到認可的政績——沒想到,卻遭到了房玉輝等人的堅決反對,邱緒峰就心中憋悶。好不容易和夏想攜手合作,正準備大乾一場的時候,卻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夏想雖然心中也不舒服,不過卻不像邱緒峰一樣大生悶氣。他仔細分析了一下當前的局勢,得出的結論是,如果在燕市的範圍內,以他的關係網,或許還能掌控住局麵。但在省裡,各方勢力重新洗牌,大權掌握在葉石生和範睿恒手中。葉石生對自己恐怕沒什麼印象,就算有,也不會有太好的印象。範睿恒就更不用說了,因為有高建遠的前車之鑒,他對自己肯定是防範加打壓的心理。

還有崔向,現在是省委副書記,在高成鬆時代,他或許出於自身的需要,還可以為自己說上幾句好話。現在沒有了高成鬆,大家重新站隊,崔向因為陳風的原因,對自己也不會再有什麼好感。

路書記已經退下,陳風雖然進入省委常委會,但多少也有點勢單力薄。當然,馬萬正、宋朝度還有邢端台也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不過怕就怕,萬一葉石生因為某種需求而和範睿恒聯手,***和二把手如果口徑一致,將會形成決定性的力量。

實際上這時候,燕省、燕市甚至安縣的情況,反而比以前更加複雜了,政治鬥爭也比以前更加慘烈了。

對,是慘烈而不是激烈!因為範睿恒比高成鬆收斂,所以他更有欺騙性。而燕市裡麵,胡增周雖然表麵上和自己關係不錯,但他有很大的不確定性,不是一個靠得住的人。而在安縣,房玉輝是幕後策劃,鄧俊傑是急先鋒,張健和車蕭在一旁策應,再有其他人搖旗呐喊。可以說,布置非常周密,是一股可以左右安縣局勢的新興勢力。

好一場演戲

夏想喝了一杯酒,又揉揉額頭,無奈地一笑,倒了高成鬆,肥了葉石生,便宜了範睿恒。還好,自己這一方也不是沒有收獲,宋朝度進了省委常委會,李丁山進了市委常委會,高海也如願當上了副市長,自己也成了常務副縣長。

但問題是,以後要全靠自己了。因為史老的力量已經用儘,人情已經用完,以後就沒有史老這個最大的依仗了。

總體來說,有得有失,也不好說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至少目前還是一種膠著狀態,沒那麼容易決出勝負。

事在人為,夏想相信隻要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就一定能想出辦法,讓天平朝自己的一方傾斜。

“放心好了,邱書記,隻要我們齊心協力,就一定能渡過難關。不過我還想多說一句,希望您不要介意。在目前的狀況下,您、梅縣長、還有我,必須保持高度一致,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不能有絲毫的猶豫,否則很容易被對方打敗。”夏想含蓄地點明了邱緒峰在常委會上不該表現出來的猶豫態度。

邱緒峰臉紅了,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不好意思,他猛地一拍桌子:“我以前的勇氣哪裡去了?當官當了幾年,膽子越來越小。我發現當官就和開車一樣,進入官場越久,就越謹小慎微。路上開車生猛的,往往都是新手,老手從來都是四平八穩,不輕易超車,更不會超速。”

夏想笑了:“我覺得我們也不用超車,更不用超速,我們隻需要堅持當前的路線不放鬆,勻速前進,就能慢慢地讓對方懈怠,最後就可以輕巧地超過他們。”

獨木難成林,想要戰勝對手,就必須要有同盟的支持。

邱緒峰重重地點了點頭。

經過此次事件,邱緒峰下定決心,要和夏想、梅曉琳合作。政治上,果然沒有永恒的朋友,隻有永恒的利益。昔日的對手,現在卻又堅定地聯手,夏想倒覺得沒有什麼,邱緒峰卻微微感到了有些不自在,畢竟當年是他首先將夏想當成對手的。

在夏想還沒有完全摸清局勢時,又一波浪潮來襲,市委常委、常務副市譚龍要視察安縣。

作為常務副市長,譚龍分管的攤子不少,城建和旅遊也正好在他的管轄之內。譚龍明確指出要視察的,正是度假村和三石風景區。

安縣上下都動員起來,加快布置一切,迎接上級領導的光臨。夏想作為常務副縣長,必須全程陪同,所以相比之下他最忙碌,細心安排每一個環節,唯恐出錯。

要是陳風來還沒有什麼,譚龍來,就必須做到萬無一失,不能讓他挑出錯來。誰知道譚市長是真心關心安縣的經濟發展,還是有意為房玉輝等人壯壯聲威,故意給夏想難堪來了?

七月二十八日,譚市長一行數十人,浩浩蕩蕩來到安縣。邱緒峰為首,梅曉琳和夏想其後,再後是一乾常委和人大、政協等安縣所有大小領導,全部到齊。

譚龍紅光滿麵地從車上下來,先和邱緒峰握手,寒暄幾聲,又和梅曉琳說了幾句,就來到夏想麵前。他握住夏想的手,一臉意味深長的笑容:“夏縣長,我們又見麵了,怎麼,不歡迎我?”

“歡迎,當然熱烈歡迎譚市長大駕光臨了。”夏想也是一臉笑容,不失時機地免費送上一記馬屁,“安縣縣委縣政府早就翹首企盼譚市長能來安縣視察工作,據說隻要是譚市長視察過的地方,就會有經濟騰飛的跡象。”

譚龍聽了哈哈一笑:“唯心了,唯心了,嗬嗬。”不過笑容中還是掩飾不住的得意,笑完之後,卻又話題一轉,“聽說度假村和三石風景區的擴建,都是你一手促成的?我倒想親眼看一看,安縣自從有了夏縣長,到底發生了什麼翻天覆地的變化。”

過於突出個人的功勞,譚龍的話有點含義不明,另有所指。夏想忙謙虛地說道:“哪裡,譚市長過獎了,我不過是起到了一點點作用,充其量就是聯絡人。就算有一點點成績,也是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確領導下,在譚市長的英明指導下,在邱書記和梅縣長的親切關懷下才取得的,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譚龍目光閃動,笑了笑,沒再說話,轉身和後麵的人親切握手去了。

夏想看得出來,譚龍的到來,讓房玉輝和鄧俊傑麵露喜色。房玉輝還好一些,努力保持著鎮靜,恭敬之中還有幾分冷靜。鄧俊傑就完全是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躍躍欲試的興奮,雙手緊緊握住譚龍的手,不停地說:“譚市長好,歡迎譚市長……”

譚龍也很配合地特意拍了拍鄧俊傑的肩膀:“俊傑很有朝氣,有闖勁,好好乾。”

鄧俊傑幾乎眉飛色舞起來,他還特意挑釁似的看了夏想一眼。

夏想暗暗搖頭,相比強江海,鄧俊傑這杆槍太生了,剛強易折,難成大事。

夏想也就回敬他無謂的一笑,場麵上的事情,也要分一個高低出來,太浮了。官場中的事情,可不是誰的場麵大誰就是勝利者,隻有真正得了利益的人,才是笑到最後的人。

迎接儀式過後,譚龍就在縣委一乾領導的陪同下,前往度假村。

在人群之中,夏想故意落後幾步,和張健並肩走在一起。

張健有點不自然地衝夏想笑笑,他雖然一來安縣就抱定了明哲保身的心理,但還是很快被房玉輝拉攏過去。也不怪張健要向房玉輝靠攏,他現在失去了強有力的後台,在安縣又人生地不熟,也急需一個同盟,所以和房玉輝也是一拍即合。

其實初來安縣,因為他隻認識夏想一個人的緣故,對夏想還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隻是很快張健就發現夏想在安縣的位置如日中天,他自認夏想可能因為沈複明的原因,會對自己有不好的看法,也就沒有主動向夏想示好。

夏想也不太清楚張健患得患失的心理,就笑著說道:“安縣的山水雖然不錯,但還是比不了壩縣的藍天草地迷人。想起在壩縣的日子,總覺得每天都藍天白雲,滿眼綠色,想想就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張健也就順著夏想的話往下說:“是呀,壩縣的空氣質量非常好。除了冬天漫長一些之外,夏天和秋天非常舒適,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可惜的是,太偏遠了一些。”

最後一句話,張健的聲音流露出無奈。所謂偏遠也是和心境有關,心遠地自偏,如果是下去鍍金,壩縣就是一個出政績的好地方。如果是升遷無望,沒辦法隻能待在壩縣,當然感覺離權力中心無比遙遠。

“也是,過年的時候,我和胡市長一起吃飯,他也流露出章程市太過偏遠的意思。好像是燕省的城市,隻要在京城北麵,就容易被省裡忽視一樣。”夏想嗬嗬笑了幾聲,又說,“我還不同意胡市長的看法,和他爭論了一番。結果胡市長還真被我說服了,因為我說,越是偏遠的地方反而越好,一是出點小錯容易被原諒,二是出點政績容易閃亮。嗬嗬,結果胡市長一高興,還差點喝醉。”

夏想說完,就輕描淡寫地看起遠方的風景來。

張健心中卻掀起軒然大波。

夏想的話明白無誤地傳達了兩層意思。一是過年的時候吃飯,證明胡市長對他信任有加。因為張健心裡也清楚,胡市長過年的時候是一個人在燕市過年,沒有回去。二是夏想和胡市長爭論,居然還說服了他,由此可見二人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以前在壩縣的時候,沒聽說過夏想和胡市長有過什麼關係,怎麼突然間二人走得這麼近了?

張健心中的震驚無以言表。

儘管他也知道夏想和陳風關係不錯,卻不知道夏想和胡市長也合得來。對陳風,張健不認識,所以也沒有什麼想法,而胡增周卻不同,當年沈複明身為市委書記時,他是書記的秘書,沒少和胡增周打交道。而且他心裡也清楚,胡增周對他印象一般,甚至還有點反感。

既然夏想和胡市長關係良好,那麼是否可以說,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能通過夏想傳到胡市長的耳中?萬一夏想添油加醋說一點兒他的壞話,因為以前不好的印象,再加上現在他正是落魄的時候,胡市長想收拾他,還不是容易得很?

再想到他在常委會對夏想提議的反對,張健頓時驚嚇出一身冷汗。

一愣神的工夫,夏想已經走到了前麵,張健急忙起身去追,來到夏想身邊。見周圍人沒有注意他們,張健才又小聲地問道:“夏縣長,胡市長有沒有提起我?”

夏想看到張健一臉的不自信和不安,心中一笑,臉上卻還是平靜如初,說道:“提了一句。”

張健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說我什麼了?”

夏想擺了擺手,故意留了一個懸念:“記不清了,當時話說得太多了,隻是讓我真切地感受到,胡市長和我一樣,是一個念舊的人。當年在壩縣,許多事情都過去了,隻剩下了美好的回憶。”

說完之後,夏想借故邱書記找他,大步向前走去。

看著夏想遠去的背影,張健目光閃爍,體味夏想話裡話外透露的意思。夏想的暗示他聽得明白,是告訴他,當年不管有過什麼樣的不愉快,都是往事了。當年張健是站在沈複明的立場上,現在沈複明已經成了曆史,大家就應該共同向前看。

向前看……張健的目光在房玉輝和夏想的背影之間來回跳動,最終還是落在了夏想的身上。

到了度假村,譚龍如眾星捧月般被人圍在中間,以一副指點江山的氣勢對度假村項目指指點點,發表看法:“度假村的設想確實不錯,有創意,思路很開闊,不過也有不足之處……”

譚龍的架子拿得很足,話說一半,就是等彆人端他。

梅曉琳懶得捧他,邱緒峰身為書記,自然要及時表現,忙說:“請譚市長批評。”

譚龍卻看了夏想一眼,夏想知道他的意思,也笑道:“請譚市長批評指正。”

譚龍拿足了架勢,咳嗽了一聲,才說道:“度假村的想法是不錯,不過建造的地點卻不好。建在半山腰,不但施工費時費力,許多有錢人一看還要上山居住,就打了退堂鼓。度假村,既然是度假,講究的就是休閒放鬆,山腳下不是有許多空地,隨便劃一塊兒合適的地方建度假村,豈不是更好?”

夏想忍住笑,緊繃著臉說道:“譚市長說得也是,當時也是考慮在半山腰適合看風景,而且縣裡也投資建造了雙向纜車……”

夏想話未說完,鄧俊傑就打斷了夏想的話,急急地說道:“譚市長批評得太對了,度假村建在半山腰,確實非常不明智,是一個大大的敗筆。我和房書記經過深入研究,一致認為隨著安縣經濟的發展,一個度假村已經不能滿足安縣人民日益增加的物質和文化需要。所以為了進一步拉動安縣經濟,經過我和房書不懈努力,終於和吉成地產的喬總達成協議,由吉成地產出資,來安縣三石風景區再興建一處度假村,地點就建在譚市長所說的山腳下。”

夏想被鄧俊傑打斷話,本來還心中不滿,想要說他兩句。不料一聽到鄧俊傑突然說出要再建一處度假村的想法,他頓時愣住了。

再聯想到他的“山水相連”計劃被房玉輝等人阻攔,夏想心中便明白了幾分。

不過等聽完鄧俊傑的全部想法之後,夏想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譚市長熱心地前來安縣視察,怪不得他特意點名要視察度假村,也怪不得鄧俊傑迫不及待地跳出來,原來不過是人家的一次演戲,背後早就定好了今天的場景。

吉成地產又一次跳了出來,到底是為了賺錢,還是為了什麼?將度假村建在山腳下,也虧得他們想得出來?夏想心中的怒氣一下被鄧俊傑誇張的表演一掃而光,反而忍不住暗暗發笑。

吉成地產和譚龍有關係,似乎也和崔向有關係,但肯定是譚龍介入得比較深。如此說來,實際上恐怕主意是譚龍出的,就是要借安縣快速發展的東風,來分一杯羹。

也可以理解,人家要拉來投資,總不能攔著不是。

譚龍聽了連連點頭:“俊傑的想法不錯,我代表市委市政府,表示大力支持。”他又看了邱緒峰一眼,問道:“邱書記,你們安縣的班子裡,乾將不少,你身為書記,真是有福了。”

邱緒峰知道譚龍是逼他表態,隻好說:“縣委縣政府歡迎各界人士來安縣投資,鄧縣長所提的建議,常委會會認真討論。”

譚龍對邱緒峰的態度不太滿意,就說:“邱書記好像不太支持,能拉來投資就是功臣,你不會嫌安縣的投資太多了吧?景縣可是對投資期待得很,前幾天景縣的魏書記還找我,讓我在政策上向他們傾斜傾斜,我都沒有答應他們……”

譚市長的力度很大,邱緒峰也隻能硬撐,隻好說:“有投資當然要歡迎,但再興建一處度假村是大事,縣裡也要慎重研究,也是出於對投資商的保護。”

“我建議,儘快落實,出台一個優惠政策,不要寒了投資商的心才好。”譚龍臉色一寒,不悅地說道。

“一切都要常委會討論通過才有定論,現在隻是一個不成形的初步想法。”梅曉琳顯然對鄧俊傑大為不滿,“不能光憑鄧縣長紅口白牙一說,就要縣委縣政府一個承諾,也太草率了。等什麼時候鄧縣長和吉成地產達成了初步意向,有了可行性報告,再按照程序提交到常委會,經由全體常委討論通過,再正式立項。”梅曉琳不冷不熱地頂了回去。

譚龍很不高興,又問夏想:“你的意見呢,夏縣長?”

夏想一臉嚴肅:“再投資一處度假村,肯定投資不小,不管是縣裡還是投資商,肯定都會慎重對待。話說出來輕巧,但真要落到實處,還是有大量的工作要做的。什麼時候等俊傑同誌有了意向書,有了可行性報告,什麼時候再開始研究也不遲。總不能他說一句話,就立刻召開常委會,大家都有許多事情在忙。”

譚龍感覺到丟了麵子,不快地說道:“好,我尊重安縣縣委縣政府的意見。我的個人建議是,安縣所有領導都團結起來,有責任有義務為安縣的振興出一份力。”

言外之意是,不要覺得隻有夏想能拉來投資,彆人也能。

隨後又到三石風景區視察,譚龍挑了一堆毛病,又提出一堆改進意見,就結束了視察,坐車返回了燕市。

譚龍提出的意見,由鄧俊傑整理出來,交給夏想。他煞有介事地提醒夏想:“譚市長的指示,一定要認真執行。”

運籌帷幄

夏想笑了笑沒有說話,等鄧俊傑一走,隨手就將意見扔到了一邊。譚龍根本就不懂市場運作,也不了解旅遊市場,純粹是外行指揮內行。夏想要拿他的意見當一回事,非把眼下的大好形勢毀於一旦不可。

譚龍回到燕市,還是覺得不太順心,沒想到安縣的書記、縣長和常務副縣長,居然沒有給他這個常務副市長多少麵子,讓他多少有點惱火。正上樓的時候,一抬頭,正好看到胡增周下樓。

譚龍雖然自恃後台強硬,有點輕視胡增周,但畢竟胡市長才是市政府***,表麵上的禮貌還必須要有,他就側身讓路,恭敬地叫了一聲:“胡市長。”

胡增周一臉微笑,點頭過去,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過頭來,好奇地問道:“譚市長,你去安縣視察,感覺如何?”

譚龍正要說上幾句夏想等人的壞話,胡增周卻又笑著擺了擺手,說道:“瞧我這記性,陳書記找我有事,我得趕緊過去,就不和你多說了。安縣有夏想在,應該錯不了,當年他在壩縣,也做出了不少成績……”

胡增周的身影消失在樓道之中,過了半晌,譚龍才清醒過來,內心震驚不小。胡市長是什麼意思?當年夏想在壩縣的時候,他身為市長,怎麼會記住一個縣委書記的秘書?聽他的口氣,好像和夏想關係還不錯……胡市長是隨口無意一問,還是有意暗示他和夏想之間的良好的關係?

譚龍陷入了苦思之中。

如果胡市長也和夏想關係不錯,再有陳風和夏想之間的交情,如果他在燕市想給夏想難堪,說不定最後難堪的反而是他自己。

譚龍陷入了兩難之中。

回到辦公室,譚龍剛坐下,就聽到有人敲門,秘書出去打水了,他隻好應了一聲:“進來。”

一看是方進江推門進來,譚龍吃了一驚,急忙起身相迎。

“方部長有事?快請坐。”對於方進江,譚龍還是不得不客氣一點。

方進江也不坐,隨手將一份材料遞到譚龍手中,說道:“上報省委組織部的異地乾部交流名單,沒有通過審核,請譚市長重新報一下人選。”

方進江說完就走,走到門口,對譚龍又說道:“譚市長去安縣視察了?”

譚龍一愣,心想方進江不會又無意中提到夏想吧,就點頭“嗯”了一聲,沒再多說。

方進江笑了一笑:“梅縣長比較有個性,想必譚市長也領教到她的脾氣了吧?現在女縣長不多,據說省委裡麵有意樹立一批典型,葉書記對梅縣長的成長也比較關心。”

方進江走後,譚龍拿著材料坐下,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不明白方進江突然提到梅曉琳是什麼意思。他想了半天不得要領,就又低頭一看材料,差點沒氣得罵出聲來!

有這麼當省委組織部部長的沒有?

異地交流乾部,譚龍上報省委組織部兩個人選,都是他自己的人,都是副縣長,準備交流到異地,任常務副縣長,配常委,可以說小進一步。但在材料上麵,有梅升平龍飛鳳舞的簽字:“資曆不夠,重報人選!”

後麵是重重的一個感歎號,還加重了筆畫,給人的感覺觸目驚心,甚至可以從中看出梅升平的憤怒。

再聯想到方進江特意交代的梅曉琳的問題,譚龍懊悔地一拍腦袋,糟了,光顧打擊夏想了,忘了梅曉琳是梅升平的侄女這件大事。失誤,真是天大的失誤!

誰不知道梅曉琳對夏想言聽計從?

不過譚龍想通之後,還是大為不滿,梅升平懂不懂為官之道?自己剛剛視察完畢,隻不過說了幾句重話,也沒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梅升平倒好,直接駁回了名單,還就是他報的兩個人選。彆的人選方進江沒說,但肯定通過了。

梅升平簡直就是不按規矩出牌,睚眥必報。

譚龍生氣歸生氣,不管他對梅升平如何不滿,如何腹誹梅升平不懂為官之道,但現在梅升平就是堂堂的省委常委、省委組織部部長,他除了妥協之外,一點辦法也沒有。難道一點小事就讓崔書記去找梅升平理論?上一次梅升平堅持提拔李丁山和高海的事情,已經讓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性格,他就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不喜歡,那麼對不起,他一點也不會遷就你。

譚龍感覺就像剛剛向夏想伸出手,想要拿捏一下,沒想到還沒有握緊拳頭,就被紮了一根刺。

怎麼辦?不向梅升平妥協,借異地乾部交流提一下自己的人願望就得落空。異地乾部交流,必須要經過省委組織部。妥協,難道聽任安縣的大好光景,被夏想等人全部據為己有,自己人一點政績也得不到?

真是難辦!譚龍大感頭疼。想了一想,他決定再找政法委書記陳玉龍商議一下對策。

在市委,陳玉龍一向和譚龍走得比較近,二人也是同盟關係。

譚龍活動的同時,夏想也沒有閒著,帶著他的可行性報告也來到了燕市,找到了陳風。

夏想向陳風詳細地彙報了他的設想,以及可以預見的前景。陳風對夏想的想法持支持態度,一道山路連接兩個縣,而兩個縣都是他的人,可以說是一舉兩得的事情。而且在他看來,就算山路建成之後,對旅遊的促進有限,至少也可以讓安縣和景縣的交通縮短一個小時以上,可以為兩縣的交通帶來極大的便利。

“已經請相關專家實地考察過地質條件了?修建山路的技術成不成問題?”陳風關切地問道。

“技術難題已經解決,就是縣裡的立項還沒有通過,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資金。”夏想就將常委會上的一幕向陳風交了底。

陳風反而笑了:“沒想到你也有作難的時候?我還以為你事事鎮定自若,都能想出解決辦法。”

夏想自嘲地一笑:“我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事事都沒有阻力?關鍵是,安縣的班子調整力度大,還沒有來得及了解情況,就被彆人占了先機。”

“小夏,官場上的事情,沒有絕對,總會出現變故,所以也不要氣餒。就是我身為市委書記,也不可能在常委會上沒有反對的聲音,有時也必須退讓。合理的退讓,是為了卷土重來。”陳風第一次對夏想鄭重其事地說道。

夏想很感謝陳風的教誨,也知道陳風是擔心他受了挫折會有什麼不適當的想法,所以才會正式勸導他一番。

“我明白,謝謝陳書記的教導,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合適的態度還是必須做出來,夏想恭敬地說道,“我也是一心為了安縣的經濟著想,而且如果我的設想真的付諸實施的話,對景縣也有重大的現實利益。”

陳風點點頭,又笑了:“難得見你一臉正式的樣子,我還有點不適應……市裡支持你的項目問題不大,但你還麵臨著兩個難題:一是縣裡的正式立項,常委會的通過,隻能你自己想辦法;二是資金問題,市交通局資金有限,就算能下撥一部分錢,估計缺口還是很大。而要到省交通廳申請資金,難度較大,因為……”

陳風深吸一口氣,輕輕敲了敲桌子:“高成鬆的倒台,省裡的局勢比以前更複雜了。省交通廳廳長童榮光是範睿恒的人,他不太好說話,脾氣很倔,一般人的麵子都不給。”

修路的話,資金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因為“山水相連”的山路不可能建成收費公路,隻能由政府投資。安縣的財政不可能出這筆資金,也沒這麼多錢。市交通的專項資金,估計也能要到一部分,但大頭還是靠向省廳申請。陳風又說童廳長不好打交道,看來還真是困難重重。

困難再大,也要迎頭趕上,不能一見困難就退縮,這也不是夏想的性格。

和陳風說完之後,夏想又來到胡增周的辦公室,向胡市長彙報工作。

過年的時候,夏想抽空陪了胡增周一天時間,也就他所了解的一些情況,簡明扼要地向胡增周交代了一些人際關係。當然,本著含蓄謹慎的精神,夏想相信他的說法既能讓胡增周了解到必要的情況,又能讓胡市長充分認識到他的一些關係網。

當然,夏想並不是向胡增周炫耀什麼,而是他也清楚,用不了多久,胡增周就能將他的情況摸清。與其讓胡增周費心查到自己的人脈,不如主動交代公開的部分。反正也是公開的秘密,說出來,反而更顯示出他的誠意。

胡增周在震驚夏想的關係網複雜之餘,也對夏想多了一份親近之心。再加之李丁山也是市委常委的原因,他也就有意和夏想拉近關係。胡增周在省裡並沒有強硬的後台,就是和政法委書記李炳文關係還算不錯,也和宋朝度有過不錯的過去。當然對於宋朝度是不是對他有意見,胡增周心裡也沒底,他之所以能來燕市,全是仰仗京城一位首長對他的賞識。

但縣官不如現管,他的升遷之路,實際上還捏在省委的手中。

夏想現在擁有堅實的中層人脈,正好有利於他打開局麵,在燕市站穩腳跟。對夏想了解越深,胡增周就越有拉攏之心,而且因為夏想對他書法的欣賞,也讓胡增周有引為知己的想法。兩相結合起來,讓他對夏想的好感大增。

對夏想前來彙報工作,胡增周十分高興,竟然親自起身相迎,著實讓他的秘書吃了一驚。

夏想急忙表現出恰當的謙遜……賓主分彆落座之後,夏想就將他的設想詳細說了一遍,當然也沒有隱瞞先向陳風彙報的事實。

胡增周沒什麼好挑剔的地方,先向書記彙報是慣例,更何況相比之下,夏想和陳風之間的關係要更近一些。當他聽了夏想的“山水相連”的想法之後,微微皺起了眉頭:“想法是不錯,但是不是投資巨大?”

“因為山路的情況複雜一些,也比較耗費資金,初步估計,需要五千萬以上。”

“五千萬?確實不少,還隻是初步估計,一般都會追加資金,根據以往的經驗,最少也要到六千萬以上。”胡增周說話間,拿起了電話,直接撥通了一個號碼,“袁局長,我是胡增周。安縣修路需要一筆資金,現在交通局還能撥出多少?”

放下電話,胡增周伸出一根手指:“市交通局最多能撥款一千萬,還是我強要過來的,擠掉了不少其他地方的配額。其他的缺口,就得你自己想辦法了。”

夏想也在一旁聽到了胡增周開口向交通局袁局長要錢的話,知道胡增周為了他的事情,儘了心,就十分感激地說道:“謝謝胡市長對我的工作的大力支持。”

胡增周嗬嗬一笑:“我是燕市的市長,安縣也是燕市的縣,為你們的工作創造條件,也是我的職責。”

話是這麼說,但一市之長,下轄十幾個縣市,照顧哪一個不照顧哪一個,完全就在個人偏向了。

又說了幾句閒話,夏想就不經意地提到了張健:“胡市長,說來也巧,張健現在也在安縣任副書記……”

夏想點到為止,等胡增周表態。

“張健?”胡增周想了一想,仿佛才想起他是誰一樣,笑了,“沈複明的前任秘書,差點沒想起來。張健不是早就是副書記了?幾年過去了,還在原地踏步?也對,沈複明出了大事,他多少還是受到一些影響。”

見胡增周對張健不置可否,夏想就隻好含蓄地說道:“據我觀察,張健為人還算可以。沈複明倒台,他沒有受到牽連,還在副書記的位子上不動,由此可見他沒有經濟問題,還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雖然仕途因為沈複明受到了影響,也沒有對提拔過他的老領導說過什麼壞話,也是知恩圖報的表現。”

胡增周聽出了夏想的言外之意,“哦”了一聲,饒有興趣問道:“小夏,你的意思是?”

“如果胡市長稍微流露出拉攏的意思,張健肯定會靠攏過來,現在的他,正是需要有人拉一把的時候……”

胡增周沒說話,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抬起頭說道:“你替我向他轉告一句話,有機會來市裡彙報工作,就到我這裡坐坐,敘敘舊。”

成了!夏想心中暗喜,表麵上還是不動聲色,一扭頭,看到牆上掛上了一幅字,夏想表演的欲望上來,站起身來向前兩步,看了幾眼沒有署名的字,讚道:“這幅字和當年與胡市長吃飯時的字應該出自同一人之手,幾年間,這人的書法造詣又深了幾分,尤其是……”

出了胡增周辦公室,夏想搖頭一笑,假作真時真亦假,官場之道,有時又不得不做一些無奈之事。

既然來了市委,不見見李丁山自然說不過去,夏想就來到李丁山的辦公室。敲門進去之後,卻發現除了李丁山之外,還另有一人。

他年約五十歲,個子不高,微胖,一臉笑模樣,給人的感覺非常親切並且容易接近。

李丁山一見夏想,就急忙介紹說道:“來,小夏,介紹一下,這位是市委統戰部部長薄厚發。薄部長,這位是安縣常務副縣長夏想。”

薄厚發的形象還真適合做統戰工作。

薄厚發伸出手,和夏想握了握手,一臉親切的笑容:“小夏還真是年輕有為。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我連副科都不是,你都是副處了,還是實職,後生可畏,了不起。”

夏想忙謙虛幾句,看了李丁山一眼,問道:“李秘書長有正事要忙的話,我就先回安縣了,反正也就是過來看看,沒什麼要事。”

李丁山伸手讓夏想坐下:“薄部長不是外人,彆見外,坐下說話。”

李丁山說不是外人,就有點深意了,夏想有些疑惑地看了李丁山一眼,心想李秘書長也不簡單,才到市委不久,就有了自己人?

李丁山看出了夏想的疑問,笑著一指薄厚發:“我也是在聊天中才得知,薄部長的父親和史老認識。”

薄厚發卻立刻站了起來,一臉嚴肅地說道:“家父曾經受過史老的恩惠,一直教導我,要對史老一生敬若長輩,不能有半點怠慢。得知李秘書長是史老的女婿,我就和李秘書長一見如故。”

原來如此,史老留給李丁山的財富還真是不少,夏想在感歎史老的影響力的同時,又對史老的人格有了更崇高的認識。

人生在世,當努力做到史老的境界。

如果讓夏想知道史老的能量,是如何在一瞬間改變了省委常委會的局勢,估計他更會驚訝得合不上嘴。

既然是李丁山認識的人,夏想也就沒有隱瞞,將“山水相連”的設想和安縣的局勢說了出來。

在陳風麵前,夏想不隱瞞安縣常委會發生的情況。在李丁山麵前,他也沒有必要隱瞞,但在胡增周麵前,他卻隻字未提。幾人之間的關係遠近,他心裡自有一杆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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