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下一局(1 / 2)

偶遇

此後一連幾天,夏想就一直到後院和老古聊天。二人越聊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的意思。不過讓夏想始終難以適應的是,老古的脾氣拗了一些,隻要談論到他不喜歡的話題,就立刻變臉色。好在經過接觸夏想也了解了他的脾氣,知道他是一個真性格之人,他高興時,就陪他一起高興;他變臉時,夏想就識趣地轉移話題。

在李丁山的再次要求下,夏想被轉移到了燕市的醫院。轉移的當天,以熊海洋為首,山水路工地全體施工人員,一路浩浩蕩蕩前來為夏想送行。熊海洋和老錢都是長得非常粗壯的漢子,二人卻像孩子一樣哇哇大哭,所有的工人也是全體肅立,如同接受夏想檢閱一樣,向他行注目禮。

熊海洋向夏想保證,他以性命擔保,絕對保質保量地完成修建山水路的任務,請夏縣長放一百個心。

見到工人們的情意,夏想也是百感交集,勸大家回去好好工作,不用惦記他,說已經沒事了,很快就會康複。

夏想住進了燕市最好的醫院——省三院,宋朝度特意打電話給院長,讓院長給安排高乾病房。宋朝度是分管衛生係統的副省長,接到他的電話之後,院長哪裡敢有半點怠慢?急忙親自出麵安排好了一切。夏想本不想麻煩這麼多人,但宋朝度盛情難卻,他又不好拂了院長的好意,隻好任人擺布。

夏想回到燕市,他受傷的消息才傳開,而朋友中第一個到醫院看望他的竟然是趙紅江。

趙紅江是帶著無數鮮花前來的。

他帶來的鮮花不是從市場裡買的,而是他手下的工人從工地上采摘的。當夏想為了工人而受傷的消息傳開,趙紅江手下的工人聽到之後,都深受感動。他們自發地在工地附近采摘各種野花,非要托趙紅江帶給夏想,以表達他們的敬仰之心。

趙紅江感慨地說道:“工人們雖然有時比較粗魯,但他們都是最實在的漢子。你身為副縣長還身先士卒,救下了工頭,在工人之中傳開之後,大家都覺得你是他們心目中的英雄。唉,我當了這麼多年經理,和他們打成一片,還不如你一件事情就立刻樹立了高大光輝的形象。和你相比,我還是差了老遠。”

夏想笑罵:“我沒那麼偉大!當時情景刻不容緩,哪裡來得及想那麼多?先救人要緊,誰離得近誰的生存機會就大。你少打趣了,下次你也舍身救人一次。”

趙紅江連連擺手:“我可不敢,真的不敢,到時估計跑得比誰都快。我常在工地上,也遇到過險情,所以我非常佩服你——英雄不是誰都能當上的。”

趙紅江走後,沈立春、孫現偉、馮旭光、王林傑、嚴小時,甚至曲雅欣、秋爰紛紛前來探望。可以說,凡是夏想認識的人,全部出現,還有不少認識他但他不認識的人,也絡繹不絕。儘管護士再三不讓探望的人打擾病人休息,但前來的人太多,擋都擋不住。

連為夏想安排高乾病房的院長也由一開始對夏想不以為然,徹底改變了看法。他原以為夏想是宋省長的什麼親戚,所以才會以副處級彆的身份破格住進了高乾病房。等他發現前來探望夏想的人,都是市裡有頭有麵的人物,有工商界的重量級人物,有電台主持人,他才明白,原來級彆不高的夏想影響力還真是驚人。

尤其當他知道夏想是為了救一名工人而受傷,再看到從病房一直擺到樓道之中的無數不知名的野花,他的心也被震撼了。一朵朵或卑微或渺小的野花,雖然不美麗甚至沒有香氣,但它比任何買來的鮮豔之花更給人帶來心靈上的衝擊,因為它們都是最樸實的工人們一顆顆閃亮的愛心。

當接下來燕市市委書記和市長聯袂前來看望夏想時,差點沒把院長的眼珠驚得掉在地上!

什麼,一個副縣長受傷,竟然驚動了兩個副省級乾部親自前來探望?太驚人了,太不可思議了……省三院院長好歹也是副廳級乾部,自認見多識廣,高乾病房更是省市乾部來往不絕,但今天的事情還是第一次遇上。能讓燕市的書記和市長同時出現,就是一個副省長也沒有這麼大的麵子!

夏想對陳風和胡增周同時現身,也是微感意外。陳風行事風格有時出人意料,可以理解。但胡增周也同時前來,夏想對胡增周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覺得至少到目前為止,他的立場還算堅定,沒有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

陳風和胡增周來去匆匆,隻停留了幾分鐘就走了。時間不在長短,而在於釋放了一個強有力的信號,就是市委市政府對夏想的支持力度,是前所未有的大。甚至比起崔向、陳風的時代,還要強了不少。因為當時隻是陳風力挺夏想,沒有崔向市委書記的支持。現在倒好,崔向一走,陳市長變成了陳書記,又新來了胡市長,夏想更是如魚得水,和市裡的關係再進一步。

燕市許多並不知道夏想和胡增周關係如何的大小頭頭兒,聽到陳書記和胡市長聯袂看望夏想之後,都心思複雜。譚龍聽後,更是焦躁不安,想將夏想調離燕市範圍的念頭愈加強烈。

隨後,高老和高晉周也同時前來看望夏想,與他們同來的,還有連若菡。

連若菡是從曹殊黧口中得知夏想受傷的消息,她並沒急著在第一時間來醫院看望。因為她知道,夏想一病,肯定會有人絡繹不絕前來探訪,她去了也是添亂,反而不起效果。連若菡背著夏想做了一件讓夏想絕對意想不到的事情,她去了一趟京城,在和吳才江會麵之後,私下裡替夏想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高老、高晉周以及連若菡的出現,並沒有引起什麼關注,也正好稱了夏想的心。他現在太想安靜了,不想引起各方勢力的關注,尤其是葉石生、範睿恒和崔向對他的關注。

但一些領導來看,不能提出拒絕不是?所以夏想無比希望省裡不要再來人看望他,心意心領了就行了。

隻是事情往往不如他所願,在他和連若菡隻是簡單交流幾句,送走了高老、高晉周之後,宋朝度還是出現了。

儘管宋朝度是和宋一凡一起出現的,還是在一個周末,刻意穿了一身休閒服,是私人名義前來看望他。但宋朝度作為新晉的省委常委、副省長,他的一舉一動格外引人注目,況且高乾病房區所住都是省、市兩級重要的領導乾部。雖然其中大部分是不在職的,但也有不少是在職的領導,於是,省委常委看望副縣長的傳聞就慢慢流傳開來。

宋朝度是被宋一凡強行拉來的,他也知道此時看望夏想,可能引起不好的猜測。但宋一凡非說他不關心夏想,他不出麵,就是一個冷漠自私的人。宋朝度被纏得無奈,加上正好是周末,而且省三院離家裡步行就是五分鐘的路程,就隻好和宋一凡一起步行過來。

宋朝度倒沒有說什麼話,隻是宋一凡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問東問西,非讓夏想把當時的情景又說了一遍,不時還感動得紅了眼圈,一會兒又嘻嘻地笑了起來。今天正好曹殊黧有事沒在,她提出要留下來照顧夏想,宋朝度就說:“你留下來隻會添亂,還照顧人?算了,彆影響小夏休息了。”

宋一凡偏不:“爸,你太唯心主義了。你怎麼知道我不會照顧人?我不會照顧你,不代表我不會照顧夏想哥哥。你不懂,我的能力也因人而異。在你身上不會發生的事情,在夏想哥哥身上就會發生!”

前麵說得還算可以,最後一句就多少有點歧義了。夏想不免尷尬,就勸宋一凡離開。宋一凡今天是少見的倔強,就是不聽話。最後宋朝度也無奈,隻好讓她留下,特意叮囑她,到晚上必須回家。

宋朝度一走,總算消停了下來,病房中隻剩下夏想和宋一凡。夏想休息了好幾天,覺得渾身精力充沛,就起來做做運動,宋一凡見夏想精神不錯,就說:“到院子裡去散散步,我扶你。”

夏想笑了:“我現在生龍活虎,哪裡用人扶?要不是醫生不讓出院,我早就想出院工作了。”

宋一凡大搖其頭:“那可不行!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現在你好像是病好了,實際上病根未除,就得聽醫生的話,再好好休息幾天。差點丟了命,不是小事,一定要聽話,最少再住上一個月,知道不?”

夏想啞然失笑,宋一凡年紀輕輕,說話的口氣,已經有了要管人的趨勢。

二人到後院散步。

省三院的高乾區和普通區是分隔開來的一處特意設立的病區,裡麵不但各項設施是燕省最好的,而且後院的綠化也和普通區大不相同。夏想感慨,這個社會還是階層明顯,普通人再有錢,也享受不到高乾病房的待遇。

夏想穿著病號服置身於後院中,引得其他在外散步的人紛紛注目。因為高乾病房區不管是治病的人也好,還是療養的領導,大都是五十歲以上。一般不到四五十歲,有幾人可以躋身到高乾的行列?夏想倒好,年輕得不像話,而且旁邊陪他的小女孩,漂亮得無法形容。二人的古怪組合一出現,就讓在外麵呼吸新鮮空氣的人,大吃一驚。

夏想才發現出來還真是一個錯誤,急忙向宋一凡說道:“我們快回去吧,在外麵太現眼了。”

宋一凡也有點受不了大家古怪的目光,趕快假模假樣地扶起夏想,就要回病房。剛走幾步,路過一個鶴發童顏的老者麵前時,老者突然目光如電一樣射向夏想,威嚴地問道:“年輕人,家裡有什麼背景,怎麼就住進了高乾病房?”

夏想一愣,本來不想回答,不過見老者的目光之中審視的味道挺濃,而且他的眉毛高挑,麵相不怒自威,頗有氣勢,就不由多看了兩眼。

老者見夏想打量他,忽然又笑了:“怎麼,是不是覺得我麵相很凶?麵惡之人未必就是真的凶惡。”

這一句話引起了夏想的好感,他停下腳步,點頭一笑:“倒不是覺得老人家麵惡,而是看您的麵相,有一種久居上位者的威嚴。”

老者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換了一副冰冷的麵孔:“這話就說得言不由衷了,在高乾病房的人都是廳級以上的乾部。說什麼久居高位,小夥子,你的心思不純。”

夏想心想老者倒是挺有意思,臉色變化挺快,而且似乎挺忌諱彆人說他身居高位,就說:“就如您剛才所說,麵相凶惡之人未必真有壞心,我剛才不過是隨口一說,您卻說我心思不純。老人家,是不是也有點太主觀主義了?”

老者被夏想說得啞口無言,瞪著眼睛看了夏想半天,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有趣,有趣,好久沒有見過你這麼有趣的年輕人了……來,坐下,我們聊聊。”

“你想聊就聊,想變臉就變臉,我們還沒心思奉陪呢!”宋一凡不高興了,對老者凶道。

老者饒有興趣地看了宋一凡幾眼,笑道:“小姑娘長得真是漂亮,不過就是牙尖嘴利了一點,小心以後不好嫁人。”

“要你管,多管閒事。”宋一凡才不客氣,又不滿地瞪了老者一眼,“既然我長得漂亮,肯定好嫁人,肯定有人搶,你老人家說話前後矛盾。以後說話,可要想好了再說,省得被人發現話中的漏洞,落人口實!”

老者愣了片刻,用手指著宋一凡,開心地笑了起來:“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姑娘,我好久沒有聽到過這麼犀利的話了,有趣,太有趣了。來來,兩個年輕人,陪我老頭子坐一坐,說說話,好不好?”

夏想先坐了下來,伸手一拉宋一凡,說道:“既然出來散步,陪老人家坐一會兒又何妨?來,坐下。”

宋一凡還是不大情願,不滿地看了老者一眼,才氣呼呼地坐下。

老者卻是越看宋一凡越喜歡,就問她的名字,宋一凡不理,老者童心發作,也不生氣,又問夏想的名字。夏想一向有尊老愛幼的好習慣,就老實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老者聽了點點頭:“名字不錯,有一點想象的空間。我姓古,你們叫我老古就行。”

“老古董!”宋一凡脫口而出,隨即開心地笑了起來。

老者聽了不怒反喜:“小姑娘,我可不是老古董,我是老古——不過老古董的說法不錯,有點符合我目前的狀況,好,特批你以後叫我老古董。”

宋一凡樂了:“老古董,沒想到你還挺開朗,不怕彆人叫你老古董。好吧,我就勉為其難叫你兩聲老古董,如果高興的話,再叫你一聲古爺爺好了。”

老者也樂了:“好,就這麼說定了,以後叫三聲老古董,就叫一聲古爺爺,怎麼樣?”

“嗯!”宋一凡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二人一問一答,倒把夏想閒置到了一邊。夏想臉上掛著淡淡的笑,饒有興趣地看著一老一少之間的互動,心情放鬆了不少。他對老古的來曆沒什麼猜疑,不管他是誰,曾經在過什麼高位,以他現在的年齡,已經是一個無官一身輕的老人了,隻求安心頤養天年就可以了。

老古和宋一凡說了一會兒話,情緒明顯高漲起來,又問夏想:“小夏,你有沒有尊老愛幼的習慣?”

“夏想哥哥是天大的好人,好品德他都有。”宋一凡替夏想回答了。

老古又問:“我想問你一問,如果有一個老人為老不尊,你是不是還尊敬他?”

“尊老愛幼是傳統美德,必須保持。當然,不是說所有老人都德高望重,也有一些老人可能品行不行,但我一樣尊敬他的年齡。因為在我看來,年輕人就該對老人有所忍讓。你可以不尊敬他的職位,也可以不尊敬他的品行,或者不尊敬他的所作所為,但必須要尊敬他的年齡。因為一個人能活到很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夏想非常認真地說道。

“尊敬一個老人的年齡?”老古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句,低頭想了一想,一臉嚴肅地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尊敬年齡的說法,照你的意思是,就算一個人一生碌碌無為,什麼事情都沒有做成,但他活得足夠長,也值得人們尊敬?”

“不知道彆人怎麼想,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夏想還是堅持他的看法,“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人生在世有許多種成就,比如可以賺大錢,可以官居高位,可以很帥很漂亮,可以成為明星。有許多人喜歡,但高官權貴未必長壽,明星多有自殺之人。中國講究五福,五福之中第一福是長壽,第二福是富貴,第三福是康寧,第四福是好德,第五福是善終。將長壽擺在第一位,可見長壽比起其他四福是多麼不易,所以一直以來,我都比較尊敬長壽之人。”

老古一臉驚奇地看著夏想,半晌才說:“沒想到你年紀不大,對中國傳統文化還有研究。五福之說我也聽說過,但聽你從另一個角度一說,也還真是有這個道理。難道說能不能活得長久一點,也要靠福分了?”

醞釀之中的下一局

“雖然高官權貴可以享受到普通人享受不到的醫療條件,但遺憾的是,長壽人之中,幾乎沒有高官……”夏想實話實說,也是他最近閒來無事,正好看到電視上揭露一個假冒神仙之人的騙局,而且還有許多名人、明星都是他的弟子,對假冒神仙之人的成名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此“神仙”被揭穿之後,眾多名人紛紛發表聲明,聲稱和“神仙”沒有關係,但無數事實證明了名人和“神仙”之間,有些千絲萬縷的糾葛……因此有感而發。

“長生之人,也很少有明星和名人……”夏想見老古對他的說法很感興趣,就想反正也是閒聊,就繼續說道,“凡人求長壽,所以信各個道貌岸然的養生專家。名人信長生,所以比我們凡人的追求更高尚,直接就傍上了神仙。或許在名人的潛意識裡,神仙也好名利,所以神仙會對名人特殊照顧。古人曾感慨‘劉項原來不讀書’,現在我們也不得感歎,名人原來不讀史!曆史證明,所有在世間追逐名利的所謂神仙,大抵是騙子。從秦始皇開始,到明朝幾個為追求長生幾乎走火入魔的皇帝為止,都死於所謂的不老仙丹。”

老古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小夏說得有點道理,世人認為金錢可以買到一切,其實卻不清楚,清心寡欲才能長壽……”

二人談論了一會兒長壽和養生,感覺彼此之間熟悉了不少,老古又問:“小夏現在是什麼級彆?”

夏想也不隱瞞,如實說出了自己的職務,老古聽了,板著臉說道:“你走了誰的門路才進入了高乾病房區養病?”

夏想發現老古其實也是挺有意思的一個人,說到感興趣的話題時,他笑容可掬。但他的原則性很強,一說到他不喜歡的事情時,就立刻板起臉,臉色變化之快,一般人還真接受不了。

他也知道能住在高乾病房的人,都有些來曆,也就沒有藏著掖著,而是說道:“是宋省長非要把我安排進來,其實以我的心性,隨便住在外麵更好,住在高乾病房,心理壓力挺大。”

老古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不過對宋朝度的名字卻沒有什麼反應,又問:“是不是覺得自己級彆太低,和一群真正的高乾混在一起,覺得不自在?”

“那倒不是。”夏想嘿嘿地笑了,“我是覺得,大家都活到了六七十歲,甚至還有七八十歲的,我就想,我得多努力才能活這麼久?這麼一想,就覺得還是外麵的病房自在一些,起碼外麵的病人多大年紀的都有。”

“嗬嗬,你的意思是嫌棄我們都是老頭子了?”

“我可不敢,就是想每個人都得讓我尊敬一次,不就更累了。”

笑了一會兒,老古又問:“小夏得了什麼病?看你的樣子,好像精神不錯,不像有什麼大病。”

宋一凡不滿了:“夏想哥哥身體強壯,生龍活虎,才不會得病。他是為了救人,被洪水衝走了……”

“哦?”老古一臉好奇,“什麼個情況?說來聽聽。”

夏想不想再提,宋一凡卻不由分說將夏想的光輝事跡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一開始,老古臉色還算正常,聽到後來,他的神色慢慢變得凝重起來。等聽到一百多人為救夏想,冒雨輪流背他前往醫院時,老古一下站了起來,神色激動,連連說道:“好漢子,好漢子,有血性!”

一瞬間他的神色中流露出一股勇往直前的氣勢。

一直聽完宋一凡繪聲繪色的敘述,老古再看夏想時,神情之間多了幾分親切,拍了拍夏想的肩膀,說道:“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同誌,好乾部,我老古剛才看錯你了。以你的所作所為,完全有資格住進高乾病房。”

晚上,宋一凡說什麼也不回去,夏想拿她沒有辦法,就打電話給宋朝度。宋朝度也勸不了宋一凡,隻好叮囑她要好好待著,彆搗亂,正好是周末,就當給她放假了。宋一凡為了留下,難得地一一都答應了。

夏想住的病房是兩居室的房間,各種設施齊全,和三星級賓館差不多。夏想就讓宋一凡住在另一個房間,宋一凡口頭答應著,等夏想睡著以後,又偷偷地摸了出來,趴在床邊盯著夏想看。也不知她看些什麼,反正看了不久,就開始犯困,不知不覺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半夜裡護士過來查房,驚醒了夏想,他才發現宋一凡趴在自己的床邊睡著了。她睡著的樣子很可愛,歪著脖子,抿著嘴唇,眼睫毛還偶爾顫動一下。透過燈光,可以看清她臉上的絨毛細長而晶亮,臉上的皮膚更是如嬰兒一般純潔而閃耀光澤。

與她的漂亮不協調的是,她的嘴角還有一點點的口水,為她平添了不少嬌憨之態。

護士笑道:“你妹妹真漂亮,睡著了都這麼好看,她可比你白多了。”

夏想在護士的幫助下,將宋一凡抱回了她的房間。

不料天亮時醒來,一睜眼又發現她趴在床邊睡得正香甜,夏想無奈地一笑,這丫頭,挺固執也挺可愛,真是讓人不省心。

此後一連幾天,夏想就一直到後院和老古聊天。二人越聊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的意思。不過讓夏想始終難以適應的是,老古的脾氣拗了一些,隻要談論到他不喜歡的話題,就立刻變臉色。好在經過接觸夏想也了解了他的脾氣,知道他是一個真性格之人,他高興時,就陪他一起高興;他變臉時,夏想就識趣地轉移話題。

幾天後,夏想終於獲準出院。高興之餘,夏想就向老古告彆,老古還有些傷感地說道:“沒想到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就要分彆了。小夏,你說我們還有機會見麵嗎?你願意常陪在我身邊,和我一起聊天嗎?”

夏想隻當老古年紀大了,人一上年紀,容易懷戀,就安慰他說:“有,一定有機會。我也願意陪您說話聊天。”

老古立刻高興了:“好,我相信你的話。一言為定!”

讓夏想沒有想到的是,迎接他出院的是李丁山和高海。

李丁山見夏想精神不錯,十分高興:“總算出院了,小夏,看你狀態良好,看來也是休養得不錯。”

高海也說:“以後可要注意自身安全,幸虧你命大,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小夏,你現在可是一人牽動了許多人的心,再也不能不把自己的安全當一回事了。”

夏想感謝李丁山和高海接他出院,曹殊黧在一旁陪著,也一並答謝二人。

夏想住院期間,馬萬正、王鵬飛和方進江都通過不同方式對他表示了慰問,同時,他也聽到了市委市政府對他的表彰決定,心裡也是十分感動。當然,更讓他感到欣慰的是,山水路的工程進展迅速,所有工人加班加點苦乾大乾,沒有一人叫苦叫累。甚至附近村莊聽說了夏想的事跡之後,主動出人出力,免費為工程清理沙石,掃清路障。

夏想住院一周多,山水路向前推進十公裡。加上先前的幾公裡,再有一個月的時間,就可以和景縣勝利合攏!工期比預計時間整整縮短一個月!

最讓夏想感動的是,住院期間所有朋友都看望了他,曹殊黧也是一直儘心儘力照顧他,任勞任怨,沒有一句怨言。最讓他欣慰的是,小丫頭沒有對他舍身救人一事指責過一句,也從不問他當時的細節,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此事一樣。她其實不是不想提不願提,而是將心中的恐慌和擔憂埋在心底,不敢輕易觸動,是怕自己忍不住會哭泣,會再觸動夏想的傷痕。

夏想非常理解她的沉默。

小丫頭長大了,也成熟了,她也開始承受生活的擔子了。夏想感覺自從曹伯伯走後,她就迅速地成熟起來,由以前的市長千金,漸漸變成了自食其力、自力更生的設計師,和把他的生活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小妻子,讓他從內心深處體味到她的好。

同樣,夏想也理解連若菡的沉默和合理的避讓。自從她上次和高老出現過一次之後,再也沒有現身,連電話也很少打,但他心裡清楚得很,她一定在等他主動找她。她不想給他添亂,也不想頻繁出現惹人閒言碎語,畢竟現在夏想已經訂了婚,她隻用她的耐心等待夏想的出現。

其實說起來,反倒是肖佳不僅和他見麵最少,而且肖佳對他的擔心也最少,許多事情她都不知道——就讓她當一個遠離煩惱瑣事的簡單女子也好。生活已經給了她太多的不幸,就讓她活得簡單再簡單一些,不該操的心不該擔的憂不知道也是一種幸福。

夏想回到安縣,受到英雄般的歡迎。

本來邱緒峰和梅曉琳想親自來市裡接夏想,但聽說有市裡領導去接,也就識趣地沒有露麵。沒想到,李丁山和高海親自送夏想來到安縣,讓安縣的大小領導吃驚不小。雖然說夏想和李丁山關係不錯,但讓一個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親自送到安縣,這份麵子還真是大得可以。

大家震驚過後,紛紛對李丁山重回安縣表示歡迎。李丁山對安縣也有感情,也沒有什麼架子,和所有的人打招呼握手,態度非常平易近人。高海也是和顏悅色,和所有人一一點頭示意,絲毫沒有副市長的架子。

李丁山隨後又向眾人宣布了市委的決定,對夏縣長勇於救人的行為提出表揚,市委市政府還會專程派人前來安縣為夏想同誌召開表彰大會,具體日期由譚市長和安縣縣委接觸。

什麼?譚市長代表市委市政府對夏縣長進行表彰?

聰明的人馬上就想到是有人故意讓譚龍難堪,聯想到鄧俊傑被記過處分,又被遠調到海縣,眾人再看夏想時,眼神中流露了敬畏的神情。

上一次夏想被抓,結果倒好,抓他的人倒台的倒台,被抓的被抓。這一次譚市長不過是躲在背後策劃了一點什麼事,最後就是鄧俊傑被支走,譚市長來為夏想召開表彰大會,向外界透露的信息就是,譚市長公開道歉來了。

於是,不少人把目光投到了房玉輝身上,心想不知道房玉輝會有什麼下場?作為在常委中排名比較靠後的一個鄉黨委書記,後台都低頭了,他還能有什麼能耐不成?

房玉輝站在人群之中,眯著眼睛看著夏想,臉上掛著不以為然的笑,心中卻想:夏縣長,你還能威風幾天?

譚龍告訴房玉輝,夏想的工作近期可能有較大的調整,最大的可能是離開燕市。所以房玉輝不擔心,他知道夏想在安縣的日子,已經屈指可數了。

房玉輝不無得意地想,夏想的關係網和人脈都在燕市,一旦離開燕市的管轄範圍,他還能折騰出什麼風浪?聽譚市長隱隱透露,可能要調夏想到省委任閒職。好,就等著看夏想到了省委機關之後,還有沒有現在的威風和氣勢?看他到時是不是被彆人收拾得灰溜溜得不成樣子……房玉輝想著想著,差點笑出聲來。

這一局勝不等於下一局也會勝利,且看下一局誰會笑到最後!

三日後,譚龍代表市委市政府親臨安縣,召開全縣乾部大會,對夏想提出公開表彰。譚龍神色自若地宣讀了市委市政府的決定,又發表了熱情洋溢地演講。也算是一流的表演人才,絲毫沒有流露出任何尷尬的神情,仿佛從來沒有針對過夏想一樣。

譚龍履行完所有的程序之後,起身返回燕市,臨走前,語重心長地對夏想說道:“夏想同誌,你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不過聽我一句勸,太優秀了是要遭人忌妒的,木秀於森風必摧之,還是收斂一些好。做實事,出政績,不一定非要出名才行。”

“多謝譚市長的教誨。”夏想不清楚譚龍的本意,隻當他隨口說說而已,也就沒有在意。實際上他救人之時,哪裡會想到出名?哪裡會想到得到什麼好處?完全隻是一種本能罷了。

國慶節期間,夏想除了走訪親朋好友之後,還帶著曹殊黧去了一趟寶市。曹伯伯因為工作繁忙脫不開身,無法回來過節,曹殊黧想念父母心切,夏想就帶她在寶市住了兩天。

曹伯伯的工作一切還算順利,畢竟市委書記掌控大局,市長年紀偏大,已經沒有了太多的想法,非常配合曹伯伯的工作。基本上,寶市的班子還算安定團結,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地方。

回到燕市,夏想又拜訪了幾位領導,和馮旭光一起見了見馬省長,又和李丁山、高海、宋朝度一起去釣魚,還沒忘和王鵬飛、方進江以及秦拓夫一起打牌。最後夏想又在高老的邀請下,參觀了森林公園療養院和會議中心的最後收尾工作。

宏偉、富麗的會議中心和溫馨、淡然的療養院,比夏想想象中還要好上幾分。稍微有些複古味道的會議中心,青磚綠瓦設計,掩飾在重重綠樹之中,確實有鬨中取靜的雅致。療養院的色彩設計得比較淡然,給人的感覺是放鬆並且舒適。設計上初看沒有特色,仔細一看,就發現錯落有致的房屋以及曲徑通幽的庭院,彆有寧靜致遠的淡泊之意。

夏想大讚:“好一派匠心設計,高老,這才是您真正的大師手筆!”

高老大笑:“好一個小夏,你再仔細看看眼前的設計,出自誰的手筆?”

夏想愣神,又看了多時,忽然尷尬地笑了:“好像大部分是我的創意,高老隻是改動了其中的一些細節……怪事,我什麼時候有這麼順暢的思路了?”

“小夏,不是我說你,你對你的設計才華太不在意了,太浪費你在設計方麵的天賦了。其實療養院和會議中心完全出自你手,我改動的地方非常有限,隻是在色彩上多動了一些心思。”高老微微感歎,並且有些遺憾地說道,“你一從政,就少了一位設計大師。”

夏想謙虛地笑了笑,又跟隨高老到療養院和會議中心,參觀一下裡麵的設施,看到裡麵不管是裝修還是家具,都力求做到最好,他深感滿意。

幕後之手

療養院和會議中心原定在今年夏天完工,但本著精益求精的態度,工期適當延長了一兩個月,夏想心想果然慢工出細活,處處透露出精美和不凡出來。他敢保證,療養院和會議中心的設施一流,彆說燕省,就是放到京城去比,也是上乘之作。

參觀完療養院和會議中心,夏想又和高老商討了一些如何開展工作,將療養院和會議中心推向市場的想法。眼見就到了中午,飯點的時候,高老神秘地一笑,提出告辭:“我和老楚約會,中午找他吃飯聊天,就不陪你了。”

夏想見高老笑容之中有促狹的意思,知道他是在給自己和連若菡創造空間。由高老他忽然之間就聯想到了老古,心想心胸開闊之人,到了老年就如老頑童一樣,有時還會調皮一下。

夏想朝著連若菡的蓮居走去。

連若菡回來有一段時間了,一共才和夏想見過一麵,還是醫院人多眼雜的地方,話也沒有說上幾句。可以說,回國後,連若菡和夏想還沒有過真正的交流。

不一會兒,蓮居就遙遙在望了。

夏想有一段時間沒來蓮居了。

此次故地重遊,再想起去年連若菡遠走美國時的情景,轉眼間,已經一年過去了。真是時光如梭,再想起壩縣時的時光,屈指一算,他和連若菡認識已經有三年光景了。

一個女人最美的青春時光,有幾個三年?

夏想的腳步有些沉重,踏上木橋的一刻起,忽然覺得蓮居對他來說,成了一種象征和寄托。象征著連若菡的愛,寄托著他的一種夢想。

輕輕敲門,開門的人是衛辛。

怎麼是衛辛?夏想頓時愣住。

衛辛見到他後,突兀地問了一句:“你來做什麼?”一臉的憤憤不平。

夏想沒有回答衛辛的問題,隻是問:“若菡呢?”

“她不想見你!”衛辛站在門口不讓夏想進去,“癡情女人負心郎,自古以來一向如此。你不要再招惹連總了,好不好?”

“衛辛,沒你的事情了,你去忙吧。”連若菡款款從樓上下來,穿一身白底藍花的素裙,頭發隨意地挽起,有一種清水出芙蓉之美。

衛辛略帶不滿地看了夏想一眼,無奈地上樓而去。

夏想將連若菡攬在懷中,小聲地說道:“委屈你了。”

連若菡慵懶無比,打了一個哈欠,笑眯眯地說道:“委屈什麼?我一切都好。我認識你在黧丫頭之後,卻事事搶了她的先。其實說起來,最委屈的人是她才對。我一直覺得對不起她,也想好了,等我的一搜網絡公司股權分配的時候,我給她百分之五的股份……”

夏想一愣:“黧丫頭不缺錢,再說好像也不太合適,她不會要的。”

“會的,我不是給她,是給她的孩子。”連若菡神秘地一笑,笑容中有得意有幸福,“也是給他(她)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

連若菡一隻手輕輕地放在肚子上,眼神中流露出母性的光輝。

什麼?夏想驚呆了!

有了?他一彎腰把連若菡攔腰抱起,迅速衝進他的房間,將連若菡輕輕地放在床上,然後將耳朵放到她的肚子上去聽——卻被連若菡咯咯笑著推到一邊,笑罵:“傻瓜,才剛剛發現,哪裡有什麼動靜?”

“應該是中國製造美國結晶了。”夏想一想,最近他和連若菡隻在一個月前去美國時住在一起,應該就是那個時候生根發芽。

連若菡一臉幸福陶醉的模樣,對夏想最近沒有時間和她在一起,一點也沒有怨言,而是說:“沒想到,我也有當母親的時候。一想到一個小生命在我的身體裡成長,就覺得特彆不可思議。你說是男孩還是女孩兒?要是男孩叫什麼名字?要是女孩兒又叫什麼名字?”

不過對於連若菡過多的問題,夏想一概選擇不予回答,他擔心的問題是:“你打算在哪裡生孩子?”

“還沒想好,反正還早,先在國內住一段時間再說。”連若菡反手抱住夏想,無限溫柔地說道,“我都有了你的孩子,你高興不高興?”

“沒想到要當爸爸了,想想還有點跟做夢一樣。”夏想傻樂了一會兒,又輕輕撫摸了一會兒連若菡的肚子,叮囑說道,“請個專職保姆照顧你的生活,公司的事情也彆太操心了,鋼廠和藥廠的地皮由我從中周旋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就儘量交給高老或是副總打理。你自己要多休息,注意保養,爭取生一個白胖小子。”

“你的意思是說,要是我生一個女兒,你就會不喜歡了?”連若菡不滿地瞪了夏想一眼。

“怎麼會?”夏想急忙傻笑,“女兒跟爸爸最親,生女兒也好,長大了跟你一樣漂亮,得有多少家來向我們求親,我當爸爸的也麵上有光。”

“臭美。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都是我一個人的,跟你有什麼關係?”連若菡不留情麵地小小地刺了夏想一下。

夏想也不反駁,隻是笑。

二人又說了一會兒私語和情話,話題卻全是圍繞孩子的出生和將來。夏想有意提提鋼廠和藥廠地皮的事情,連若菡卻絲毫不感興趣,仿佛天大地大,都沒有未出生的孩子大一樣,讓他頗感無奈。

又過了半天,夏想才想連若菡問也沒問他受傷住院的事情,就不免委屈地說道:“你移情彆戀得也太徹底了一些,也不問問我是怎麼被洪水衝走,怎麼受傷的,怎麼治病的?你這妻子當得也太不稱職了。”

“你身邊又不是沒人照顧,有黧丫頭,還有一凡妹妹,聽說還有一個嚴小時也想陪床。哪裡輪得著我再噓寒問暖,是不是?”連若菡臉上明明是笑,卻是在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

夏想有點想流汗,忙說:“黧丫頭照顧我是天經地義,一凡是好奇,她是搗亂去了。至於嚴小時,她好像沒有提過陪床的要求,你不要信口開河。”

“真沒有?”連若菡眼睛眨了幾眨。

夏想被她弄得迷糊了,用力想了一想,嚴小時確實是看過他,但好像隻坐了一會兒就走了,當時人多,也沒有單獨和她說過話,哪裡有什麼陪床一說?又見連若菡強忍住笑,他明白了過來,笑了:“還想唬人?行,有你的,越學越壞。

連若菡“哼”了一聲,然後咬著夏想的耳朵告訴他,“是黧丫頭告訴我的,她說讓我也看緊你一點,省得你亂跑。”

夏想不免汗顏,自己真有這麼壞?

不料連若菡又一句話,讓他寬了心:“黧丫頭的意思其實是說,她覺得相比之下,可能你更聽我的話一點,讓我盯著你,以後彆再做危險的事情了。你要清楚,你不但是一位官員,還是彆人的丈夫,父母的兒子,以後也是兒子和女兒的父親,你身上的責任很重!”

夏想明白了連若菡和曹殊黧的用心,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吃過午飯,夏想陪連若菡散了一會兒步,然後就到房間睡午覺。他不知道的是,等他熟睡之後,連若菡卻悄悄醒來,側著身子出神地看著他,喃喃地說道:“彆怪我,我也是為你好。你不知道你出的事情太嚇人了,如果你總是衝到第一線,我寧願不讓你從政。我想調你到京城去,到一個安穩部門待一段時間……不就是步步高升嗎?在哪裡升職不是升?”

無意之中,好幾隻命運之手都向夏想伸來。除了連若菡的暗中操作之外,在省裡關於夏想的安置,也起了不小糾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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